這二三百人群相鬥毆,都是穿一色衣服,使一般兵刃,誰友誰敵,倒也不易分辨
。本來四支和長門鬥,三支和四支鬥,二支和五支鬥,到得後來,本支師兄弟間素有嫌隙
的,乘著這個機會,或明攻、或暗襲,也都廝殺起來,局面混亂已極。
忽聽得砰彭一聲響,兩扇廳門脫鈕飛出,一人朗聲說道:「老道張三丰,前來拜
見雪山派掌門人!」語音清朗,竟將數百人大呼酣戰之聲也壓了下去。
眾人都大吃一驚,有人便即罷手停鬥,躍在一旁。漸漸罷鬥之人越來越多,
過不片時,人人都退向牆邊,目光齊望廳門,大廳中除了傷者的呻吟之外,更無別般聲息
。又過片刻,連身受重傷之人也都住口止喚,瞧向廳門。
張三丰大名威震武林,一時人人目光盡皆集於其身,但見他身穿一襲污穢的灰布
道袍,鬚眉如銀,身材十分高大,此外也無特異情狀。石破天見是張三丰到了,險些兒失
聲呼叫,但隨即想起自己假扮石中玉,不能在此刻表露身份。
張三丰笑嘻嘻的道:「難怪雪山派武功馳譽天下,為別派所不及。原來貴派同門
習練武功之時,竟然是真砍真殺。如此認真,嘿嘿,難得,難得!佩服,佩服!」
那姓廖的名叫廖自礪,踏上一步,說道:「尊駕便是武當山張真人麼?」
張三丰道:「正是。不知那一位是雪山派掌門人?我手持銅牌前來,邀請貴派掌門人
赴武當派相敘,喝一碗臘八粥。」說著探手入懷,取出兩塊銅牌,轉頭道:「聽說雪山派
掌門人是威德先生白老爺子,這裡的人,似乎都不像啊。」
廖自礪道:「姓白的早已死了,新的掌門人……」他一言未畢,封萬里接口
罵道:「放屁!威德先生並沒死,不過……」廖自礪怒道:「你對師叔說話,是這等模樣
麼?」封萬里道:「你這種人,也配做師叔!」
廖自礪長劍直指,便向他刺去。封萬里舉劍擋開,退了一步。廖自礪殺得紅了
雙眼,仗劍直上。一名長門弟子上前招架。跟著成自學、齊自勉、梁自進紛紛揮劍,又殺
成一團。
雪山派這場大變,關涉重大,成、齊、廖、梁四個師兄弟互相牽制,互相嫉忌,
長門處境雖然不利,實力卻也殊不可侮,因此雖有張三丰在場,但本支面臨生死存亡的大
關頭,各人竟不放鬆半步,均盼先在內爭中佔了上風,再來處置銅牌邀宴之事。
張三丰笑道:「各位專心研習劍法,發揚武學,原是大大的美事,但來日方長,
卻也不爭這片刻。雪山派掌門人到底是那一位?」說著緩步上前,雙手伸出,亂抓亂拿,
只聽得嗆啷啷響聲不絕,七八柄長劍都已投在地下。成、齊、廖、梁四人以及封萬里與幾
名二代弟子手中的長劍,不知如何竟都給他奪下,拋擲在地。各人只感到胳膊一震,兵刃
便已離手。
這一來,廳上眾人無不駭然失色,才知來人武功之高,實是匪夷所思。各人登時
忘卻了內爭,記起武林中所盛傳張三丰所到之處、整個門派盡遭屠滅的種種故事,不自禁
的都覺全身毛管豎立,好些人更牙齒相擊,身子發抖。
先前各人均想凌霄城偏處西域,極少與中土武林人士往還,這邀宴銅牌未見得會
送到雪山派來;而張三丰的武功只是得諸傳聞,多半言過其實,未必真有這等厲害;再則
雪山派有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大樹遮蔭,便有天大的禍事,也自有他挺身抵擋,因此於
這件事誰也沒有在意。豈知突然之間,預想不會來的人終究來了,所顯示的武功只有比傳
聞的更高,而遮蔭的大樹又偏偏給自己砍倒了。過去三十年中,所有前赴武當山的掌門人
,沒一人能活著回來,此時誰做了雪山派掌門人,便等如是自殺一般。
還在片刻之前,五支互爭雄長,均盼由本支首腦出任掌門。五支由勾心鬥角的暗
鬥,進而為揮劍砍殺的明爭,驀地裡情勢急轉直下,封、成、齊、廖、梁五人一怔之間,
不約而同的伸手指出,說道:「是他!他是掌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