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篇不小心寫太多了 但這篇太有趣
下集預告:婚姻、明報脫手。
(二十一)明報轉向與香港回歸
「以前對中共的政策猛烈抨擊,近年來卻讚揚多而抨擊少,這並不是我們自律了,而是根據理性的判斷。以前中共專制蠻橫的政策必須予以抨擊,目前中共開放改革的政策值得讚揚鼓勵…」
查良鏞訪中之後,港人開始意識到明報親中,導致查良鏞必須一再刊出類似上述的聲明。但明報到底有沒有變成中共的傳聲筒?我們可以來看看下面兩個事件:
第一個事件是明報獲得中國官方給予特權:能直接從中新社挑選未發佈的一手新聞稿件,以「明報專訊」的名義發表。北京通香港,這可是連大公報、文匯報都沒有的特殊待遇。同時,北京開放各地黨政機關訂閱明報,雖然不是真正的普及發行,但對於一向無法進入中國市場的香港媒體而言,這已經是破天荒第一次的特權。
第二個事件是「哈公怪論」專欄。這是作家許國的政治批判專欄,喜歡以怒罵又好笑的文字諷刺中國政府。1984年5月25日,鄧小平在媒體前大罵「支持香港不進駐解放軍的人是胡說八道」。哈公馬上寫了一篇超級酸文婊鄧小平。結果文章被查良鏞扣下來不准發布。為了這件事,哈公「罷工」九天才復刊。但沒想到1987又發生類似的事件,最後查良鏞直接下令「炒魷魚」,哈公怪論就此消失。
雖然這些事件讓香港人把明報定位為「左轉」的媒體。但再怎麼說,查良鏞認同自己是香港人,對於中國在廣東開設核電廠的議題,也帶領明報反對核電,港人與查良鏞的衝突還不至於太大。真正讓查良鏞與香港社會出現衝突,是香港回歸議題。
1982年,鄧小平與柴契爾夫人會面,正式開始協商香港回歸。1985年,根據中英聯合聲明,中國人大成立「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員會」。查良鏞擔任委員,進入「政治體制小組」擔任組長。
查良鏞對這份工作抱有極大的熱情。相信讀者還記得在本系列第一篇曾提到,當他在中學上課,聽到老師講述鴉片戰爭割讓香港時,查良鏞在台下邊聽邊哭。在起草前夕,他在明報上講述自己的理想:
「實際重於理想、經濟重於政治、自由重於民主、法治重於平等…內容保守,對香港比較有好處。」
實際工作開始後,他的「政治體制小組」進度最慢。小組徵求港人意見,對於如何選出未來的「行政長官」,共產生了十個版本。主要分歧點在於:
1. 行政長官到底要不要「普選」
2. 立法會委員的人數及職權
面對十種政治體制版本,組長查良鏞的解決方式是:自己成立「小組預備會議」,邀請核心成員協調出一個「新協調方案」,再交給「政治體制小組」執行。
新協調方案如下:
1. 97回歸後,行政長官由委員會選出,開放50%的立法會席次直選。
2. 2011年舉行港人公投,決定未來行政長官是否直選,以及是否增加立法會直選席次。
這件事情讓港人一夕之間,對查良鏞感到暴怒。其他籌備委員直言:「小組預備會議」是不合程序的非法組織,查良鏞沒有資格自己創一個協調方案,再叫小組吞下去。民主派的年輕人問題就更直接了:「為什麼不直接一人一票,全部直選?」
1988年11月22日,查良鏞開完會議,從廣州回到香港。他在火車站被憤怒的媒體和民眾包圍。接下來的對話太經典了,我直接節錄:
「查先生,你們通過的政制方案,為什麼這麼保守?」
「我怕太急進了。」
「……全世界民主國家的行政首長都是一人一票直選產生,為什麼你提出的方案要違反潮流?」
「自古以來,沒有一個國家曾經以一人一票直接選出行政首長。」
「對不起,查先生你…你是開玩笑嗎?」
查良鏞笑了一笑,走出火車站。接著記者追上來。
「查先生,有人說你們的方案實際上等於出賣了香港下一代人的政治權利,你以為怎樣?」
「下一代的事,讓下一代自己去管,我們這一代,大家應當努力維護香港目前六百萬人的幸福和權利。」
接下來幾天,他在明報繼續發表社評。認為直接的民主不適合香港,也沒辦法長期保證香港穩定繁榮。
11/24日,發表評論:「沒有一國的行政首長是直選產生」
11/25日,發表評論:「直選首腦,少之又少。」
11/27日,發表評論:「民主國家如何選出行政首長?」
11/31日,暨香港文革風暴之後,明報大樓再一次被包圍。這一次是區議員和大學生抗議查良鏞出賣港人權益。他們掛布條,燒明報,12/4日進一步包圍香港新華社,當面撕毀基本法草案。兩天後,查良鏞提倡的版本送入北京。
多年後查良鏞坦承:鄧小平曾經當面告訴他,北京對於基本法的底線,就是不能出現美國民主制度。他不願意冒險推動民主,不願意與北京交惡,而賭上香港的繁榮和穩定。當末代港督彭定康,試圖推行民主制度時,查良鏞大力反對。
查良鏞說:「北京不容許西方式民主,事實是這樣,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這是必須面對的現實。」
(二十二) 婚姻與生活
除了沒有下文的夏夢外,查良鏞離婚兩次,大兒子自殺。整體而言家庭生活並不太順利。
第一任妻子杜治芬,是在杭州工作時同事的姊姊。1948年查良鏞被大公報派去香港,兩人結婚並居住於香港。後來離婚。
查良鏞沒有透露太多細節,只說自己被背叛了。但依據朋友的說法,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杜白天只能待在家裡,出門語言不通,生活收入又不太夠。生活平淡無聊,最後只得分開了。
第二任妻子朱玟,小他整整十一歲,是個能力很強的新聞記者。1956年兩人結婚,在明報草創時期,兩人育有兩男兩女,共同面對艱難,是新聞界的一段佳話。但在明報王國穩定後,兩人離婚,同樣的,金庸沒有透露什麼消息。根據同事的推斷,兩人都是極有才華的媒體人,在工作上各持持己見,讓查良鏞自尊心受損。離婚後朱玟也斷然拒絕再與前夫聯絡。後來朱玟因病過世,身邊沒有一位親人陪伴。查良鏞對她感到相當懊悔。
第三任妻子阿May,小他很多歲(有人說27,也有人說34)。查良鏞自述自己與阿May少思想交流,但互相尊重,阿May又與朱玟的幾位兒女相處融洽。
在倚天屠龍記即將完成之際,查良鏞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大兒子過世了。官方說法是自殺,推測原因是他與朱玟離婚,造成兒子太大壓力。為了這件事,查良鏞開始信仰佛教。也因此倚天結束之後,金庸小說開始出現一股佛教的意涵。
查良鏞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休閒娛樂就是閱讀:每天四小時,家裡藏書上萬冊。英文、中文、佛經都是常看的項目。另外他也研究氣功、圍棋,不酗酒,但戒菸不斷失敗。「不會喝酒,所以把蕭峰的酒量寫得特別好。」80年代被診斷出心臟病,被迫戒酒戒煙。晚年的金庸和朋友少有往來,只有幾位密友:倪匡、蔡瀾比較有聯絡。但見面的時間,也開始變得無話可說了。不想再聊政治報紙、不能再吃美食抽菸,只能聊聊以前朋友最近身體怎樣。1999年,與移居雪梨的梁羽生見面。難得遇見可以下棋的朋友,兩人一口氣下到頭暈,險些昏過去才罷手。兩人用的那副圍棋,還是
當年兩人一起被報社逼著寫武俠小說時,用的那副圍棋。
2009年,梁羽生邀請查良鏞再來雪梨下棋,事前約定「全力發揮,絕不相讓。」查良鏞開心的馬上安排行程,還花心思找了幾本新棋譜一起研究。沒想到幾天後,傳來梁羽生過世的消息。香港的武俠黃金一代,真的走入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