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滲進了空母宿舍的交誼廳內,幾名艦娘圍著一盞微弱的燭火,影子隨著火
焰在牆上晃動。
雲龍也在其中,有點緊張地盯著正在說鬼故事的翔鶴。
「那是在舊大戰時期的事情了,當時沒有艦娘,也沒有棲艦,只有人類之間所發生的
戰爭。」翔鶴平靜地說,臉上的陰影隨著燭火的閃爍而變動,表情在明暗之間模糊不清。
「這個基地是當時的最前線,戰爭末期資源匱乏,已經到了三餐不繼的地步,這個故
事就發生在那個時候。」
「某個年輕的後勤軍官終於等到了延宕已久的後勤補給,興高采烈地把物資運回了基
地。」
翔鶴停頓了一下,小聲地說了一聲「真可憐阿。」半低著頭,嘴角勾起一抹諷刺地笑
。
看著翔鶴的表情,雲龍覺得身邊像有冷風吹過,坐在一旁的龍驤握住了她的手,手心
裡也有著汗水。
「沒想到送來的物資與核准清單在數量上有相當大的差距,上層軍官為了掩飾物資的
不足和實際戰況,決定把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後勤人員,當作犧牲品。」
「年輕的軍官受不了這種打擊,跳入基地操場旁的水井自盡了。」沉默了許久,交誼
廳內只能聽到風聲和艦娘們微弱的呼吸聲,她又緩緩地開口。
「從那之後,不時有人在晚上看到那名年輕軍官的幽靈出現在操場旁的井邊,『一箱
……兩箱……三箱……四——』」
「等一下!」瑞鶴忽然大叫一聲拍桌而起「翔鶴姐,這根本是數盤子的阿菊吧?」
「欸?有什麼關係,故事裡有幽靈不就是鬼故事了嗎?」翔鶴轉頭望向瑞鶴,不滿的
嘟起嘴。
「但是故事的過程與結果都知道的鬼故事就一點也不可怕了,重點是恐怖的氣氛啊!
氣氛!」瑞鶴強調。
「恐怖的氣氛是嗎?」翔鶴思考了幾秒「那這樣好了。」她又半低下頭讓頭髮垂下來
。
「明天的晚餐……我請比叡小姐和磯風小姐來幫忙。」
雲龍覺得這大概是今晚最恐怖的故事了,本來還饒有興趣的欣賞姊妹吵架的空母們頓
時臉色一變,大家交換幾個眼神後,蒼龍用手肘頂了一下瑞鶴。
「噢!」瑞鶴瞪了蒼龍一眼「對不起,翔鶴姐我錯了,請不要這麼做。」
「我最喜歡誠實認錯的瑞鶴了。」翔鶴雙手合十,臉上綻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這時飛龍看了看大廳的時鐘「哎呀,都一點多了,就算是假日也差不多到該睡覺的時
候了。」她拍了拍手「大家收拾一下吧。」
「好——」艦娘們異口同聲的回答,把燈打開後,眾人收拾完桌上的零食及蠟燭,便
熄燈離開了交誼廳,回到各自的房間。
幾天後的深夜,一個留著白色長髮辮的人影走在往宿舍的小路上。
「深夜一個人在鎮守府內好不安,還好今天有月光」剛結束遠征回港的雲龍心想「就
算知道翔鶴前輩說的故事是亂編的,遇到這種狀況還是很令人在意。」
路面上有些積水,反射月光之後別有一番風情。
她打了個哈欠,「龍驤前輩大概已經睡下去了,等等進房間要安靜一點。」
就在她腦中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慢慢走向宿舍的時候,眼角餘光瞄到了不遠處操場旁
有不明人影晃動。
冷汗沿著她略為發白的臉頰滑落,儘管身為艦娘本身就是最超自然的存在,但果然會
怕的東西還是會怕。
就算戰爭結束了,自己在身分上依然是個軍人,置基地安全於不顧這種事情她做不到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雲龍硬著頭皮往可疑人影的方向走去。
距離接近之後,發那個人影似乎從井裡慢慢的拉出一口的箱子,還帶著某種奇怪的聲
響,雲龍的腦海中彷彿浮現出翔鶴的聲音:「一箱……兩箱……」
雲龍的雙腳像是生了根一樣定在地板上,然後她往後退了一步,又往後退了一步,接
著轉過身來低頭狂奔,不管是基地安全還是軍人的榮耀都先拋在腦後,會怕的東西還是會
怕啊!
雲龍衝進宿舍房間「碰!」的一聲關上大門,撲上自己的床鋪棉被一拉蓋住整顆頭,
打定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打算掀開,但窩在床上她輾轉難眠,腦中不斷播放剛剛看
到的畫面,直到凌晨時分,各種疲勞的累積讓她終於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喂,小雲,起床啦!怎麼衣服都不換就躺床上,太陽曬屁股了起床啦起床啦!」
儘管已經聽到室友的起床號,雲龍還是翻了個身把枕頭按在頭上做出最後的掙扎。
「今天你特別——難叫欸。」龍驤一口氣掀開雲龍的棉被,被奪走棉被的雲龍用帶著
黑眼圈的眼眶一臉幽怨的看著她的室友。
「衣服沒換,澡也沒洗,身上都是海水腥味虧你睡得著,快去洗澡,被單棉被我幫你
拿去洗,不準再躺回去睡!」雲龍呆呆地看著龍驤抱著整套寢具走出房間,坐在床上思考
了一下回籠覺的可能性,打了個哈欠之後還是決定帶上換洗衣物前往澡堂,畢竟她也不想
惹龍驤生氣。
雲龍坐在浴池邊的沖洗區搓洗著她的長髮,滿滿的泡沫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雙眼一
闔上,又想起昨晚在操場邊看到的身影,即使經過了一個晚上心中還是有點不安,但已經
不影響她回憶整件事情的經過。
「嘩啦!」雲龍將整桶水從頭頂往下倒,將整頭的洗髮精泡沫連帶著千頭萬緒一起沖
走,隨後盤起長髮泡進大浴池裡面。
偌大的浴池只有她一人在裡面,雲龍暗暗覺得這種包場的感覺也不錯,她的頭靠著浴
池的邊緣,四肢隨意的舒展,看著輕煙裊裊,覺得整個身體飆浮了起來,思緒也跟著水氣
一起朝四處飄散。
「昨天晚上的事情倒底有哪裡不對勁?」維持這同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的雲龍,認真
的思考昨天晚上的經過,這種不對勁的感覺難道只是自己想太多嗎?
忽然,澡堂的門響起喀啦喀啦的聲響被拉開,「哎呀?雲龍小姐?真是奇遇呢!」走
進澡堂的是拿著毛巾遮住胸口的翔鶴。
翔鶴進澡堂之後,泡在浴池裡的雲龍不再盯著天花板,她轉了個方向,上半身趴在浴
池邊緣,望向翔鶴的背影。
「那個——雲龍小姐,你用這樣熱情的視線看著我,我會害羞的。」儘管翔鶴沒有回
頭看,她還是注意到泡在浴池裡的雲龍正在盯著她看,「有什麼事情嗎?」
「啊……抱歉。」雲龍發現自己的行為不太禮貌,尷尬的搔搔臉「關於翔鶴前輩幾天
前說過的故事,那是真的嗎?」
翔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雲龍小姐,那個故事就像瑞鶴說的一樣,完全是我瞎編出
來的,除了這個基地本身的歷史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問題呢?」翔
鶴沖洗掉身上的泡沫,也進到了浴池泡在雲龍身旁。
於是雲龍便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翔鶴,翔鶴一邊聽,一邊若有所思
的點點頭,不時詢問雲龍一些故事的細節,聽完整個故事,翔鶴又思考了一下,開口說道
「聽說那個井因為地質變動的關係,現在裡面好像是海水,潛水艦的孩子們說,出入口就
在海岸附近。」
「咦?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情?」雲龍感到有點奇怪。
「等等我要去那個井邊看看,要一起來嗎?」翔鶴沒有回答雲龍的問題,反而對她提
出了邀約。
「咦?好,我等等有空閒。」面對突然的邀約,腦袋還轉不過來的雲龍也沒多想就答
應了邀請。
「那就這樣決定啦,我先出去準備一下,雲龍小姐也別泡太久,小心泡昏頭喔。」翔
鶴帶著滿臉的笑容走出澡堂。
「準備?」看著翔鶴愉快地走出了澡堂,雲龍腦袋裡充滿了疑問,要準備什麼?
這個疑惑在雲龍走出澡堂,看到靠著牆壁等她的翔鶴的時候轉變成驚愕。
翔鶴背靠著牆,一隻腳彎曲抵著牆面,頭上戴著一頂帽沿壓得很低的獵鹿帽,在肩上
披了一件短披風,還在嘴裡叼了一根菸斗。
看到雲龍從澡堂走出來,翔鶴兩手調整了一下帽子後站直身軀,拿下嘴裡叼的菸斗說
「親愛的華生,我等你很久了。」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兩雙顏色相似的眼眸無言的對望,在尷尬的濃度要讓人窒息之
前,雲龍終於開口「……翔鶴前輩,原來你有抽菸嗎?」
翔鶴一把拉下頭上獵鹿帽,有點激動的說「氣氛!這是氣氛!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
」然後她又把帽子戴好,將剛剛的動作重新做了一遍「親愛的華生,我等你很久了。」
看著不肯善罷甘休的翔鶴,雲龍嘆了口氣「至少叫我雲龍吧,叫華生太令人害臊了。
」
「那麼親愛的雲龍,我們走吧。」翔鶴叼起了菸斗,往操場的方向走去。
看著興致高昂的前輩,雲龍又嘆了口氣,跟上了翔鶴的腳步。
到了井邊,翔鶴在懷裡掏出了一個跟臉一樣大的放大鏡四處觀察,尋找著有沒有可疑
的痕跡,雲龍心想,既然都來了,為了能解決心中的疑惑,也開始觀察眼前這口井。
這口圓形的井直徑大約是一米左右,水面到井邊有很長一段落差,即使現在接近正午
,也看不太清楚水面到底多低,井的周圍砌了一圈大概到一般人腰部高度的矮牆,斑駁的
牆面和牆上的青苔顯示了這座井的老舊,周圍都是草皮,地上還殘留著前一天下過雨的濕
氣,雲龍沿著井邊繞了一圈,發現內側邊緣上似乎有個比較新的凹痕,和一些摩擦碰撞的
痕跡,「翔鶴前輩,你看這裡……」她轉頭想告訴翔鶴這個發現,卻發現剛剛還熱衷於扮
演偵探的前輩正在用放大鏡燒螞蟻。
「啊——嗯哼。」翔鶴煞有其事的清清喉嚨「是不是在內側邊緣發現了什麼線索?」
「咦?你怎麼知道?」雲龍驚訝地盯著走到她身邊拿著放大鏡觀察凹痕的翔鶴。
「因為我預測了它的存在,期待它被找到。」翔鶴摸了摸凹痕,又蹲下來查看凹痕附
近的地面,似乎在搜尋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翔鶴站起身退開兩步「來,雲龍,妳站過來這裡,再後退一步,對,就
是這裡,然後把雙手往前伸,就是這樣,先不要動。」翔鶴看了看雲龍舉起的雙手,又蹲
到雲龍角邊觀察,最後又走近井邊摸了摸凹痕,雲龍滿頭霧水的看著做出一系列不明舉動
的翔鶴。
「實在是很有趣。」翔鶴將左手食指貼到臉頰上「昨天在這裡搬箱子的人,身形嬌小
,大概比雲龍妳矮了十公分左右,箱子大概不是很重,尺寸大約是一尺立方,還有體型—
—唔,我大概知道是誰了,這點先保密。」
「咦?」雲龍覺得自己一個月的驚訝成分都要再經天用光了「為什麼?為什麼知道這
麼多細節?」
「基本的推理,我親愛的雲龍。」翔鶴把帽沿拉低,只露出嘴角的一抹微笑。「好了
,我們走吧。」
「走?走去哪裡?」雲龍看著已經邁步前往下個目的地的翔鶴,覺得自己越來越跟不
上這個前輩的節奏了。
翔鶴停下腳步稍微回頭「去抓犯人,來吧。」然後又跨步向前。
雲龍一愣一愣的望向那個穿著短披風和獵鹿帽的背影,然後搖搖頭跟了上去。
「翔鶴前輩,可以告訴我那些資訊是怎麼來的嗎?」
「妳剛剛很驚訝對吧。」
「嗯,完全搞不懂。」
翔鶴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那我不想說,省略中間的推理,只留下開頭和結果,才
會讓人驚訝,說出推理的過程就像拆穿魔術一樣,太無趣了。」
詢問未果之後,雲龍有點洩氣的低著頭,一邊跟著翔鶴的腳步,腦袋裡一邊推敲著剛
剛發生的事情。
「好,到了,現在就要找找犯人在哪裡囉。」翔鶴笑咪咪的雙手合掌,一如既往的情
緒高漲。
整顆心完全陷在思考裡的雲龍,大夢初醒一般的看看四周「翔鶴前輩,這裡不是晒衣
場嗎?」
「雲龍,在排除所有可能性之後,無論多麼不合乎情理,剩下的那就是真相。」翔鶴
四處張望,搜尋著她口中「犯人」的身影,「啊!找到了。」
在那邊的是正踩在凳子上晾床單的龍驤,看到雲龍兩人之後熱情的向她們打招呼,「
這不小雲和翔鶴嗎?怎麼你們倆會在一起行動啊?翔鶴妳這又是什麼打扮?咱這快晾好啦
,等等要不一起去食堂吃午餐?,這時間去喝酒好像太早了一點,哈哈哈。」
「龍驤,妳昨晚,做了什麼。」翔鶴將菸斗拿在手中,用緩慢又沉重的語氣問出這個
問題。
「昨晚?哪都沒去啊,咱就在房間裡睡覺。」龍驤沒有一點猶豫的開口回答。
「不可能的,根據我的助手華……雲龍提供的證據,以她昨晚回到房間所發出的聲響
,妳不可能沒有半點反應。」翔鶴沉著的反駁龍驤的說法。
「咱——」龍驤只說了一個字,就像台當機的電腦,無法順暢的接續下去。
「如果說不出來,就由我來替妳說吧,昨天晚上,大概是由於天候或是潮水的關係,
妳的計畫有所延誤,我想妳原本計畫是在雲龍小姐歸港之前就處理完吧。
「妳的共犯帶著箱子從鎮守府外那個水井入口,沿著水路一路到了井底,再由妳用繩
子一箱一箱的拉上來,數目應該是五個,雖然箱子的內容不得而知,但是現在肯定還在鎮
守府的某處
「如果還要更多的證據……
龍驤舉起一隻手阻止翔鶴繼續說下去「不用了,真是厲害吶,就像是親眼看到一樣,
這件事要從哪裡說起好呢。」
「這一切——都是提督們的錯!」龍驤忽然激動地大吼「什麼叫做『龍驤有胸部的世
界線不存在』,龍驤砧板又是什麼東西,咱雖然沒有很大,但還是有起伏的好嗎?就算咱
再怎麼不介意也是會受傷的啊!」
「咱也不是自己想這麼平的,備用飛行甲板、永遠的零、赤壁、無摩擦力……給咱滾
去跟每個龍驤的擔當者道歉啊!明明飛鷹級、千歲級也都沒有艦島,偏偏只有龍驤的適格
者註定是貧乳,這也不是咱願意的啊!」
「如果不是這樣,咱也不會中了小北的魔,也不會花了半個月的薪水去定跟深海方定
豐胸產品,也不會因為羞恥半夜偷偷領貨,這一切都是提督們的錯!都是提督們的錯……
嗚——」龍驤崩潰的跪倒在地上,雙手撐地,眼淚簌簌的滴落在地上。
一手造成這一切的翔鶴,慌張地看著跪倒在地的龍驤不知所措,一旁的雲龍嘆了口氣
,扶起了龍驤,輕輕地抱住了她「龍驤前輩別哭了,去間宮小姐那喝一杯吧。」
被抱住的龍驤吸了吸鼻子,將臉埋入雲龍的胸口,雲龍只聽見胸口處傳來悶悶的聲音
,「讓咱靠著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之後,雲龍三人一起喝到了深夜。
「嗝!所以我說——那些提督,都混仗!」龍驤踏著歪歪扭扭的步伐,和雲龍及翔鶴
肩並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有事件——就交給我……翔洛克.福爾摩斯!」翔鶴想要摸摸帽沿,卻因為獵鹿帽
不知什麼時候戴歪了而摸了個空。
三人中輩分最低的雲龍夾在兩位前輩的中間,不,倒不如說是她扶著兩位前輩走在回
宿舍的路上,雖然她是三人中喝最少的,但還是覺得雙頰發燙,眼前搖搖晃晃。
「唔——想吐——嘔……咳咳。」雲龍聽見右側的龍驤開始乾嘔的聲音,酒也醒了一
半,開始慌張地尋找附近有沒有可以讓龍驤方便嘔吐的位置。
「那口井,快,我也有點,嘔……」左邊的翔鶴也發出了嘔吐警報。
「等等,妳們忍住,快要到了!」努力提高速度的雲龍最後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兩
名前輩帶到了井邊嘔吐,解除了被吐滿身的危機。
雲龍坐在離井不遠的草皮上,看著剛把整個胃吐空的兩位前輩趴在井邊狼狽的喘息,
剛剛一陣奔跑讓她流了不少的汗,現在忽然覺得有點涼,她的在醉眼朦朧之下好像看到了
一團淡淡的光影。
她揉揉眼睛,沒想到那團光影越來越清晰,是一個半透明,穿著軍裝的高大男子!
「鬼……鬼鬼鬼」原本還趴在井邊休息的龍驤與翔鶴,看著在地上掙扎要戰起的雲龍
,又慢了半拍轉向她所指的方向,原本因為酒意染上酡紅的臉頰,慢慢變的鐵青。
「「「鬼啊!」」」
三人如字面意義連滾帶爬的跑回宿舍。
井邊的幽靈看著這一幕,用帶著回音的聲音幽幽說了一句「真是和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