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 親愛的不存在的C
或 不親愛的存在的C
記憶為什麼稱為記憶呢？
　是因為它在我們心目中存在的方式、那靈魂挖空一塊硬是騰出的重量，
或者只是它在舊家抽屜裡擺放的位置？一個盒子、一封信紙，一張泛黃的
即可拍相片？如果有一天，實體的＂記憶＂還存在，但心中的那些時刻已
消失不見，不論是選擇遺忘或是如何追索卻不再有能力想起，那麼那些證
實這些記憶存在的信紙、相片還有意義嗎？
　反過來說，如果回憶還在，但以資證明的吉光片羽卻已消失在人世間，
這樣的回憶還算完整嗎？會不會有一天，我回頭想起，和你的一切盡是美
好？
　而我明明知道，並不是那樣。
　那輛載著我們上山下海的舊摩托車早就賣了，那個從18歲起記錄我們青春
的BBS倒站了，而就連我以為海枯石爛，仍會諷刺的記載我們早就不存在的
感情的信紙，也在搬家時不知所蹤。
　原來，不只海枯石爛、地久天長無法描述我們的感情。也許只有滄海桑田
才行。
　我就這樣成為一個失去回憶的人。
　嚴格來說，並不算是，因為我仍然可以清晰喚起你娟秀的字跡在我腦海裡
－－也許講得噁心一點，是靈魂－－印下的深深刻痕。我閉上眼睛不用細數，
就可以看見你用綠色的筆跡描述我們昨天爬山時炎熱的天氣，嬌美的樹蔭，
還有片碎的喘息。我曾經驕傲於我可以記得我們對話的一字一句，而今雖然
已經過十數載，但我也仍然記得你在摺得整齊的牛皮紙信封裡寄來的種子和
幸運草，還有我們第一次一起看表演，在那充滿政治符號的廳堂外面狼狽匆
忙喝玉米濃湯的痕跡。
　只是，這些回憶少了佐證，顯得那麼不真實，就像我已經不記得你有幾次
狠狠的拋下我在心中的徑路，一個人走在了前頭。我不記得那些你曾經一刀
又一刀在我靈魂劃傷的痕跡，而由於我總是不知改進、學不到教訓，因此你
只好一次比一次劃得更深更狠，讓我明白，讓我放手，讓我解脫。
　這些我怎麼就不記得了呢？即使我經過十年才終於擺脫那幽深的隧道，盡
頭不再有你藤蔓的交纏。
　這樣一路走來，求學、工作，我們的路線總是緊密相連。即使我現在也有
所愛的家人，即使我和他是如此需索著彼此，我仍然在內心深處迷信著靈魂
伴侶。在十五年後我的今天，我和你一場如此錯愕的相見，我才明白原來你
的優雅還是可以使我內心的缺口撼動。只是這一次的交手，我終於可以保持
瀟灑地轉身，不再讓你影響到我。
　然而，我卻因為這一路的試煉竟然就如此隨著那些化為灰燼的信紙消逝，
而深深覺得遺憾。常看到網路上人家爭論，關於前男友/前女友你會留下什
麼？有人說是自己活過的證明，有人卻覺得永遠不需再與那些舊時情物相見
。如果容我選擇，我肯定是前者，念舊的想要留住哪怕一點活過的痕跡，這
不是為了你，不再是，只是想證明我人生的軌跡劃過的方式，然而命運卻讓
我連一點碎片都沒能留下，僅有一張我們都穿著工作袍的泛黃即可拍相片。
那年我曾因為它的泛黃而驚慌的詢問過你，而你只是用你一貫的從容優雅回
答，即可拍本來就會那樣。
　現在我懂了，就像命運，就像人生，回憶一開始就像即可拍注定漸漸泛黃
離我們而去。所以這也許是上天為優柔寡斷的我做的選擇，如果只能選擇現
實或是回憶，你要擁有現實而捨棄回憶，或是緊抱回憶而不願向前？
　於是我就這樣成為一個沒有回憶的人，僅存我腦海的那些美麗，終將隨著
我的衰老漸漸泛黃離我而去。今時今刻與你的優雅擦身而過，我再次想起如
果當年我沒有如那樣年輕、那樣任性，那樣不懂要避開彼此稜角的磨礪，今
天我們將會是多麼完美的一對伴侶？但現實，不再存在一封你的情書的現實
提醒我，我們是多麼荒謬的不適合卻又深深地把彼此的靈魂都融合在一起，
又是多麼可笑地把兩個碰在一起就會劇烈燃燒的人錯認為靈魂伴侶。
　也許是吧，也許太燦爛的相燃也是美麗的劇本，不然為什麼我會在心理諮
商師問我喜歡哪種愛情故事時，說的是＂現在，很想見你＂和The City of
Angels?也許在我內心深處就是深深刻印了愛情故事的殘缺才是永恆，可惜，
在現實中並非如此，那些遺落的信件也許正是要深深提醒我這一點，
　也許要擁有現實的幸福，就是要先失去記憶中的青春、絢爛燃燒的能力，
就像現在的我，再也寫不出那些使你落淚的文章，但是我永遠記得在我曾經
在生命的邊緣，你是如何決絕的轉身離去，而他是多麼溫柔的接住了掉落的
我。
　於是，我遺落了生命中那些曾經以為是永恆的碎片，也遺落了書寫的能力
。因為，我好久不需要再提筆。
　生命也許就是要抱著些許遺憾才會成長吧，就像你從我靈魂中帶走的那一
塊，今日我終於了解永遠不可能再彌補那殘缺，儘管這對追求完美的我會是
一種缺憾，但誰說生命的形狀，一定要是一個圓。
　所以，謝謝你的經過，讓我擁有了現在的陪伴。即使有一天將老將殘，我
們都終將遺忘那經過，而我也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的。
　　　　　　　　　　　　　　　　現在我承認了記憶中我曾經很愛你的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