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蝴蝶
泡完茶沒多久,安得烈爵爺就開門進來了,他的衣服和我敲出來的腫包都打理過,只是神
色仍有些不安。
他看到了盛裝打扮的米莉亞夫人,眼睛一亮,但轉眼間看到了桌上放的契約書和站在米莉
亞夫人身側的我,目光又黯淡了下來。
我替他們兩人,各倒上一杯泛著香氣的茶湯,安德烈爵爺定定的看著米莉亞夫人,許久不
發一言。
米莉亞夫人伸手拿起了其中一杯,接著抬頭看著門口的安德烈爵爺。
「安德烈,你好久沒有沒有陪我喝茶了」米莉亞夫人開口說,目光溫柔。
「米莉亞,我…」安德烈爵爺說了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安德烈,你一直都對我很好,我沒辦法生孩子,你也從沒嫌過我。」米莉亞夫人嚥下一
口茶,慢慢的說。
「生了這個病以後,你不顧其他人的勸阻,散盡家財也要治療我的病,甚至不遠千裡來到
帝都,只求找到醫好我的方法,安德烈,你知道嗎,看到你被我拖累,我有多難受。」
「來到帝都,我們連好一點的房間都住不起,也沒辦法僱用僕人,可就算是這樣,你也沒
有放棄我,有的時候我會想,要是我死了就好了,這樣你就不用在受苦了。」
米莉亞夫人的眼淚,似乎在之前已經流盡,現在的他顯的平靜又哀傷,聽著米莉亞夫人說
出他們夫妻的遭遇,我頭一次覺得,安德烈爵爺是個好丈夫。
「你怎麼可以這麼想,米莉亞,你死了我怎麼辦。」安德烈爵爺低下頭,緩緩的走到米莉
亞夫人身前跪下,握緊了他的手。
「安德烈啊,你怎麼這麼傻,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呢。」米莉亞夫人放下茶杯,伸手撫
摸安德烈爵爺臉頰。
「所以,米莉亞,你別離開我,只要能讓你活下去,我什麼都願意做。」安德烈爵爺低著
頭,我甚至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覺得站在這裡的我實在多餘,尷尬的目睹了他們兩的秘密
。
「包括殺死無辜的人?」米莉亞夫人開口問。
「包括殺死無辜的人。」安德烈爵爺複述,但語氣已變成了肯定句。
「所以,你才不肯告訴我藥的來源,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就是去殺人了,對吧。」米莉
亞夫人繼續開口詢問。
這些問題其實的答案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但米莉亞夫人似乎是想得到安德烈爵爺的親口證
實。
安德烈爵爺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來瞪著我,我不干示弱的瞪了回去,怎麼?人又不是我
逼你殺的。
「和小蝴蝶無關…安德烈…在小蝴蝶進宮之前,你就已經開始殺人了吧。」米莉亞夫人雙
手捧著安德烈爵爺的頭,讓安德烈爵爺轉向自己。
「今天不是小蝴蝶,也會有其他人,安德烈…」米莉亞夫人說話越來越輕,到最後機乎聽
不到。
「我只想救你,米莉亞。」安德烈爵爺的眼中,開始浮現淚珠,雖然一個大男人流淚一點
也不賞心閱目,但在這種哀傷的氣氛之下,我卻絲毫沒有輕視的意念。
「我知道的,但就算是如此,安德烈,我也沒辦法背負著殺人罪責繼續活下去。」
聽到米莉亞夫人這麼說,安德烈爵爺開始著急了。
「你怎麼這麼說,動手殺人的是我,教唆我殺人的是女巫,在這麼樣也輪不到你啊。」安
德烈爵爺的聲音變的很急切,
「可讓你不得不殺人的是我。」米莉亞夫人的語氣比之前更加哀傷。
「只要不被發現就好了,我…我去殺了女巫,把藥都拿過來,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
「那藥就算吃的再多,也沒辦法讓米莉亞好起來。」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不知道什
麼時候出現的貴族費悠尼,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換了衣服,濕著頭髮的奇爾貝爾。
奇爾貝爾
拖著全身發臭的身體,我找著了馬房管理員,讓他們給我弄來清洗用的水,順便和他們借
用備用的衣服。
我也有想過讓費悠尼直接回我家拿一套來,但考慮風險,我還是決定忍受一些不適—天知
道讓費悠尼去辦,會搞出什麼要的風波。
「真的不用我幫忙」費悠尼一臉真摰的問我。
「不用」發著抖用冷水淋著自己腦袋的我,咬牙切齒的拒絕他的幫忙,現在時間緊迫,不
知道追補我們的公主下一步會做些什麼。
草草的梳洗過後,我拖著費悠尼先到了侍衛隊長那裡一趟。
「這件事情已經有眉目了,可否容我先處理,公主那邊就再麻煩隊長了。」還沒乾透的頭
髮被冷風這樣吹著,讓我的頭有點痛,我簡單的敘述了事情以後,馬上準備離開房間,到
米莉亞夫人那裡去看看。
也不知道小蝴蝶去那了。
「對了,順便找人分辨一下這個吧」費悠尼不知道從那裡拿出了一條手帕,撿出幾個黑色
的藥丸放在桌上。
「這應該是鴉片,不過我一個人說的可不能算。」我詑異的轉頭忘向他,認出這些藥丸是
女巫給安德烈的。
這些氣味獨特的藥丸,只要見過一次就不會忘,但方才費悠尼說的是什麼?
「我們先去找小蝴蝶吧,奇爾貝爾,等下我再和你解釋。」
到了安德烈夫婦所在的房間,費悠尼不知道用什麼手法,無聲無息的打開了門,房間裡,
米莉亞夫人坐在椅子上,安德烈在跪在他的面前,淚流滿面,而那一張有著安德烈可怕契
約的文書,就這樣攤開放在桌子的一角,小蝴蝶則沈默的站在桌旁,看著互相對視的夫婦
。
「我…我去殺了女巫,把藥都拿過來,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
費悠尼站在門邊,一時沒說話,直到聽到安德烈的這句話.
然後費悠尼開口了,他悅耳的男中音,卻吐出這樣殘忍的話「那藥就算吃的再多,也沒辦
法讓米莉亞好起來。」
「你說什麼?」安德烈難以置信的看著費悠尼,連聲音都不自覺得高了起來。
「這是…罌粟…罌粟種子所提練出來的…」費悠尼指著桌子上半開的盒子,平靜的開口說
:「唯一的作用就是止痛,吃多了還會成癮。」
「你說什麼」安德烈站了起來,發著抖指著費悠尼,在一旁的我也嚇了一跳。
「女巫給你的藥,只能用來止痛,根本沒辦法治療米莉亞的病。」異於安德烈的激動,費
悠尼的語調一如往常,只是聽在我們的耳裡,卻如同針扎的難受。
小蝴蝶
費悠尼說的話,風格一如既往的誠實,他平鋪直敘的說出藥的用途,沒有任何修飾半點也
不婉轉。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臉都白了,雖然我不贊同安德烈爵爺的行為,但聽到他所做的
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我也深受震撼。
「這是假的吧,你在騙我的吧」像囈語一般,安德烈爵爺求助的看看我,又看看奇爾貝爾
,似乎希望從我們嘴裡聽到另一個答案。
「是真的…我可以保證,費悠尼不會說謊」我木然的回答,我也很希望這是假的,米莉亞
夫人是多好的人啊,我一點都不希望他就這樣死去。
但另一方面我十分清楚,身為樹魂的費悠尼,從來沒有說過謊,再加上他的知識淵博,經
驗豐富,這個判斷幾乎等同判了米莉亞夫人死刑。
「你自己說吧,米莉亞,吃了藥以後,你的身體狀況可有好轉。」費悠尼不再和安德烈說
話,轉頭詢問米莉亞夫人。
「我了藥以後…只是不痛,但時間過了,又痛的比往常更厲害…我本想告訴你的,但又怕
你擔心…」
安德烈爵爺頹然跪下,抱著米莉亞夫人開始痛哭,看到這個情景,我也跟著鼻酸。
米莉亞夫人輕輕的拍著安德烈,任由他哭泣,直到哭聲稍歇,才溫柔的開口說:「安德烈
,帶我到那棵杜鵑花樹下好嗎,到我們倆初次相遇的地方。」
擦乾了自己的淚水,安德烈爵爺抱起來米莉亞夫人,一步一步走向皇宮的花園。
雨仍在下,但已經比之前小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皇宮裡起了大霧,路燈淺淺的光暈,
照亮了前往杜鵑花樹的路。
「小蝴蝶,你覺我需不需要告訴他們安樂死的方法,我知道好幾種,都很有效喔。」
啥?費悠尼你說什麼?我挖挖耳朵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安樂死?」奇爾貝爾瞪圓了眼睛問。
「就是讓米莉亞死的一點都不痛苦的方法啊,反正米莉亞也活不了多久了。」費悠尼現在
的語氣和表情,十足十的像個3歲不懂事的小孩。
「不需要,你敢去說我再也不做飯給你吃了。」鑑於現在的費悠尼的個字比我高,我踮起
腳扯住他的耳朵低聲警告。
「可是這樣可以幫他們啊。」費悠尼的臉色有一點哀傷「我喜歡米莉亞,我想幫他。」
若是費悠尼再小一點,或是動物的模樣,我還可以摸摸費悠尼的腦袋,不過現在我只能溫
柔的對他笑笑。
「我們跟過去看看,一定有什麼事是我們可以幫的上忙的」
費悠尼點點頭,神色又恢復了嚴肅。
奇爾貝爾
真相揭露了,我也成功的找到殺人兇手,本應該值的高興的事,但我的心卻沉甸甸的,沒
有半點喜悅感。
費悠尼的提議讓我心驚,米莉亞是真的沒救了吧,現在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
沒多久,我們就走到了大樹下,那顆開滿紅色杜鵑花的大樹,在朦朧的霧氣中仍是一如往
常的引人注目。
只是此時此刻,那鮮亮的紅色花朵卻彷彿在諷刺一般,無情的嘲笑著那一對即將生死永隔
的夫婦。
也不顧地上還是濕的,安德烈抱著米莉亞坐在大樹下,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
米莉亞露出微笑,伸手在地上拈了朵沾著水珠的落花,插在鬢旁,讓他蒼白的面孔顯得有
幾分嬌豔,安德烈愛憐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表情和動作都充滿了愛意。
在我身旁的小蝴蝶眼眶己經紅了,他摀著自己的嘴,壓低聲音,似乎害怕自己的哭聲干擾
到他們倆個。
費悠尼摟著小蝴蝶的肩膀,一語不發的注視夫妻兩人。
雨下的更大了,風勢也變強,樹上紅色的花朵被雨打落,一朵一朵的從樹上飄落,打濕了
我們的衣服,也模糊了我們的視線。
身體很不舒服,但比起心裡的難受,也不算什麼。
米莉亞突然開始嘔血,一口又一口鮮紅的血液,從他纖薄的身體裡不斷湧出,落在草地上
和紅色的落花混在一塊,讓我看的分外難過。
「米莉亞…米莉亞」安德烈著急的摟著他的身體,伸手想抹去那刺目的鮮紅色。
「我…好像…差不多了」米莉亞的聲音在大雨中,斷斷續續的幾乎聽不到,「這樣就好…
安德烈…等應我…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米莉亞…」安德烈全身顫抖,他的衣服也染上米莉亞的血跡,觸目驚心。
「我好愛你…安德烈」米莉亞吐著血…斷斷續續的說「謝…謝謝你…我這輩子…最…最開
…心的…就是…遇見你。」,他伸手摸著丈夫的臉頰,染著血的手讓安德烈的臉上也沾上
了紅色的血跡。
在滿地的落雨和落花中,米莉亞的眼神慢慢失去焦距,最後終於合上了
安德烈像受傷的野獸一樣放聲大哭,雨下的更大了,落花一片片的落在他們的身上,就像
替米莉亞哭泣一般。
小蝴蝶
安德烈爵爺在米莉亞夫人死後,像是被抽乾了氣力一般,任我們帶著他到侍衛隊長那裡投
案,只是他懷中一直緊緊抱著米莉亞夫人的屍體,奇爾貝爾再三的保證會好好處理米莉亞
夫人的後事,安德烈爵爺才不甘不願的把手放開。
但米莉亞夫人的葬禮,還是傑利管家負責張羅的,因為天冷加上淋雨,我和奇爾貝爾都病
了一場,只能呆在奇爾貝爾家的大房子裡休養,奇爾貝爾的病況尤重,一直到一個月以後
才痊癒,連告別式都沒辦法參加。
費悠尼在這過程當中,也出了一把力,雖然他一向都覺得辦葬禮很無聊,但還是以他的影
響力,讓米莉亞夫人的告別式不至於太淒涼,也幫著安德烈爵爺辯駁,說他是受到女巫牽
牛花指使的。
我後來才知道,女巫牽牛花是為了替公主調配「長生不老藥」所以才必需要「純潔少女縊
死前的最後一口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