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1
前一年的5月21日（日）天氣晴。
上午10：00，前橋高中校園角落。
救護車的警笛在我眼前閃爍，醫護人員呼喚手上的病患，然而那名病患並沒有回應。
我抓著病患粗糙的掌心，微弱的呼吸就像隨時都會離開人間似的。
「你是他的家屬嗎？如果是的話請你陪同！」
「等等！你是來參加高中升學測驗的學生吧？這裡交給大人就好，小孩子去準備考試
！」
眼前這兩位醫護人員有一位說對了。
此時的我是國中三年級的準畢業生，已經考完前面四個科目，正在等待最後一科的測
驗開始。
倒地的病患是秋月的爸爸，我趁著考試之間的空檔散步時，碰巧看見他倒在地上。
當我回過神來，救護車已經來到眼前，而我也蹲在秋月爸爸的身邊。
「……」
秋月的爸爸，我只有見過幾次。他總是不發一語坐在秋月家的客廳，一個人翻閱著報
紙或其他書籍，我們和他打招呼也不會回應，簡直就像堵牆那樣。
搞不懂心裡在想什麼的大人，秋月也不怎麼談她爸爸的事情，我偶爾發問還會被她怒
氣沖沖的反瞪回來。這樣的人如果就這樣離開人世，秋月會感到難過嗎？
我想還是會吧。
無法見到親人最後一面，是多麼悲傷的事情……
我踏上了救護車。
診斷結果只是因為過勞引起的昏厥，只要在醫院休養兩天就行了。
以上便是我中途離開考場的理由，當我在醫院走廊的角落解釋完這一切之後。
「噗哈哈哈！你以為你朋友的爸爸可能快死了，想要代替你朋友接個遺言之類的東西
？結果他根本沒怎麼樣啊！反倒是你，最後一個科目的分數要掛鴨蛋了！啊哈哈哈哈哈！
」
臉上戴墨鏡的黑髮青年毫不客氣的捧腹大笑。
「……」
現在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升學測驗已經開始，並且不再開放入場，正如青年同時也是
我的家教老師全老師所言，現在的我，已經有一個科目的分數確定掛蛋。
全老師笑完之後，立刻收起笑容，切換嚴肅的口氣。
他用雙手抓住我的肩膀，看不清楚墨鏡下的他此時帶著什麼表情。
「現在還來得及，只要動用我的人脈和你背後的身分，破例讓你進考場是非常簡單的
事情。雖然會引用遲到罰則讓該科分數打八折，不過以你目前獲得的總分而言，社會科的
分數打八折也無所謂。」
全老師呼的吐了口氣。
「葉夏寒，你要回去考試嗎？」
「……你是說，要我欠你……不，要因為我，讓整個葉家都欠你們一個人情嗎？」
「嚯嚯，我可沒那麼說，你要那麼想是你的事情。對我而言，我只是想盡量袒護自己
的學生罷了。」
全老師放開雙手，從口袋拿出一個像是手機的扁平物體。
他用兩根手指夾著那一片東西在我眼前晃了晃，上頭的液晶螢幕反著光。
「現在不是悠哉悠哉的時候，要不要打電話由你決定。既然你是我的學生，應該知道
這時候該怎麼回答吧？請在五秒鐘之內給我答覆。」
「……」
我盯向那片物體，思考自己的下一步，期間只耗費一秒鐘。
「不需要。」
「Excellent！」
全老師笑著將那片物體折成兩半。
「要吃嗎？」
「果然只是做成手機模樣的巧克力啊。」
「這樣比較有視覺衝擊嘛，可惜對於已經知道的人不怎麼有效。」
我接下半邊巧克力，上頭鋁箔紙印著蘋果的商標，這東西應該是客製化的非賣品吧。
「那麼，既然夏寒同學如此決定，接下來是全老師準備檢討報告的時間。請告訴我你
不回去考場的理由，實話實說，我接下來會盡全力包庇你。」
要說實話的話，就是不想欠人情，只要欠了人情就意味著留下把柄或弱點，要是將來
被抓住會很麻煩。
然而，全老師想聽的並不是這種理由。
我一邊咀嚼巧克力，一邊開口：
「高中升學測驗對我而言只是個過程。」
「喔？」
沒想到我居然會和一個大男人面對面吃巧克力，話說這巧克力真好吃……
我繼續闡述我的理由，這大概也是全老師想聽見的回答。
「除了沒去應試的社會科，我其餘四科都會是滿分。第一志願的前橋高中報不上，不
過第二志願的學校肯定沒問題，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它給數學和英文的加權分數是1.5
倍，社會科只有0.5倍，所以我絕對能報上第二志願。」
我咬碎巧克力。
「真那麼想進前橋高中的話，隔年暑假再報轉學考就行了，就算不進前橋高中，對我
的人生也沒有那麼大的負面影響，反正不論在哪間學校──我最後都會考上國外的大學，
要重視學歷的話，大概也就這個最重要而已。」
「You rock！」
巧克力吃完了，全老師笑著對我的小小演說拍拍手。
「知道你的腦袋很清楚！為師我感到非常欣慰！」
開始了！全老師激動的吶喊！分貝越高代表他越滿意！
不過很吵就是了，路過的護士姊姊瞪了過來，全老師丟給她一支蘋果手機。
「吵到抱歉，那個是賠禮，請收下吧。」
護士姊姊笑了。
啪！
她笑著將Iphone外表的巧克力砸了回來，看著還真有點恐怖。
「醫院裡請保持安靜，另外我討厭甜食。」
「呼……這東西越來越騙不了人了，之後換別的材料好了。」
真不愧是處處以身作則的嚴師，為了不浪費食物，全老師用單手接下了巧克力飛鏢。
「別騙人不就好了。」
可惜衝擊力太大，我從全老師那裡收下碎掉的巧克力片。
「你確實想好了後果才行動，而不只是盲目動作，也可以說你在比較升學測驗和朋友
的家人時，你認為朋友這邊更加重要。怎麼說呢，真是青春啊。」
全老師走進附近的病房。
「可惜為師和你的緣分到此為止了！」
你的聲音那麼明顯，就算躲起來也沒用吧？這人還真是努力維持大聲嚷嚷的個人特色
啊。
和病房的人們道完歉之後，從病房走出來的全老師再和護士低頭道歉，最後才走到我
旁邊。
他毫不客氣地伸手壓了壓我的頭，不過這次沒有再大聲了。
「我不會去苛責有聽進教誨的學生，你放心吧，為師之後會盡全力包庇你……說是那
麼說，不過我認為你並沒有完全認知到自身的優勢。」
正如他自己宣示的那樣，剛才那句大喊是我聽過全老師最後的吶喊。
「請意識一下自己的學生身分，你不需要也沒必要自己承擔所有後果。」
全老師從西裝口袋拿出手機，接著又搖搖頭收了回去。
「尊重你的決定，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的話呢……總之，後會有期啦。你自
己也清楚吧？捅出這麼大簍子的我不可能獲得續約，恭喜你從我手上畢業了。」
正如全老師所言，他大可不問我的意願直接把我抓回考場，然而他並沒有那麼做。
落寞離開的青年背影，他對我揮了揮手。
「葉夏寒是我教過最棒的學生──目前為止是個謊言。」
「……再過三年，它會成為值得一提的美談。」
這便是，我和曾經擔任家教的全老師最後一次對話。
我走進病房，剛進駐病患的空間有些蒼白。
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經能睜開雙眼，我察覺到他的視線。
「沒錯，送你來醫院的人正是我。雖然我不知道叔叔你還記不記得我，不過我確實是
你女兒的同學，這便是幫忙的理由。」
搶先青年一步，將他可能會有的疑問解答。
「今天、是高中升學測驗的日子吧？你……」
「我說叔叔，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
為了避免話題跑到我不想多談的範圍，我強行將話鋒轉向。
「為什麼秋月對她爸爸總是隻字不提？甚至還有點厭惡的感覺？你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啊、如果這問題太隱私的話就當作我沒問吧。」
「……」
青年陷入了沉思，唔嗯……果然不應該這麼直接的詢問人家家務事啊。
「你……答應我，別和秋月說。」
嗯？秋月爸爸是剛起床嗎？腦袋還不太清醒的感覺？哎呦？搞不好真能聽見關於秋月
的秘密？這樣近似竊聽的知道別人秘密真的好嗎？
「我答應你。」
所謂的好奇心害死貓，或許就是這樣的情況。
之後我從秋月父親口中聽見了令人感到沉重的過往，包括秋月的母親因為意外身亡的
事故、身為刑警的他怎麼動用關係搜查都沒有進展，還有……秋月並不知道這一切。
「為什麼這些話不能和秋月說？」
「……你的意思是，要我和那個曾經最喜歡母親、並且信任父親無所不能的女兒說─
─非常抱歉，妳媽媽被一個人渣毫無價值的殺掉了！而妳無能的父親無能為力，五年來的
搜查全無下文……！」
「我、沒有那個意思……」
「實際說出口的話就是那樣！」
青年的口吻非常激動，他似乎終於察覺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事，面露懊悔的搖了搖頭
。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話。求求你，請你當作剛剛什麼都沒有聽見……」
「……我不懂，為什麼那些話不能和秋月坦白？對秋月而言，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吧？她本人肯定也想知道事實啊？」
青年看向我的臉色非常蒼白。
「要是讓秋月知道事實，我會很想死……」
蒼白到令人確信這句話，並不只是在說謊而已。
之後秋月的父親便不再和我交談，既然醫生都說了只需要靜養，我也沒有繼續留下的
理由，我來到醫院一樓準備回家。
然而，令人心煩的事情卻接踵而至。
「夏寒？」
我遇到了秋月。
確切的說，是被她從背後呼喊，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被追上了，秋月已經來到我身後，這下連逃走的機會都消失了，就算今天離開，明天
在學校也會碰頭。
我只能轉身面對。
「咦咦！秋月？妳家人也在這邊工作嗎？」
「工、作……？」
「對啊，妳也知道，我哥是實習醫生，我偶爾會來這邊找他玩嘛。」
「……」
顯然秋月並不相信我臨時編織的謊言。
仔細想想，秋月會出現在這裡，肯定是知道了她爸爸住院的事情。
如果秋月從誰那裏打聽到幫忙她爸爸送醫的人其實是我，要拆穿我的謊言非常容易？
咦？我，怎麼了？身體、在發抖……
拜託。
求求妳了。
秋月。
請妳離開。
不要多問。
此時的我才終於發覺。
我並不想讓秋月知道，我和他父親見面這件事。
秋月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此時的她面無表情的盯著我。
就好像回到剛認識的那時候，秋月總是冷言冷語的應付我。
「葉夏寒，你不願意對我說實話嗎？」
「……」
「連你也……是嗎？」
「我不是！」
「不是什麼？」
「呃……」
秋月嘆了口氣。
然而，秋月之後的發言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冷漠。
「哎，夏寒，你喜歡我嗎？」
話題突然飛越到令人措手不及。
「我呢，其實很喜歡你喔。喜歡你總是靜靜地聽我說話，喜歡你總是認真的和我研究
課業，喜歡你總是偷偷地為我著想，老實說我非常的信任你，所以──」
別那樣。
「你願不願意，和我交往？」
「……」
別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和我說那種話啊……
秋月在想什麼、我又想做什麼，搞不太懂了。
明明沒打算讓誰傷心，卻又迎來這樣的結局……結局？
不對，不是那樣，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
我輕輕地推開秋月。
展露笑容，盡量表現出輕鬆的模樣，不能讓她輕易看出此時的我在想些什麼。
「秋月、那個，妳也知道我這個人比較害羞……」
我並沒有和同校的同學分配在同一個考場，現在的秋月還不知道我缺席最後一個考科
的事情。
冷靜一下吧，無論是我或秋月，都需要時間冷卻一下。
「關於這個問題的回答──」
我笑著轉身，揮揮手和秋月道別，不再關注對方臉上的表情，專注扮演不會讓秋月感
到擔心的陽光少年。
「等我們進到前橋高中之後再告訴妳。」
一年時間，應該足夠讓彼此冷靜。
到時候，我會告訴秋月我真正的心意。
希望秋月，不要再哭了。
02
5月5日（六）天氣晴。
背著登山背包的我牽著小雨的手，從自強號下車。
幽靜的鄉間小鎮……我的印象原本是那樣，然而眼前卻意外有不少人在奔走。
《夏夜漁火節》
車站旁公布欄上貼著這樣的海報，忙碌的人們大概是為了這件事，舉辦日期在八月底
，不曉得到時候我還能不能來。
雖然街上多了些以前沒看過的店家，不過大致而言，這裡依舊是個略顯荒涼的小鎮。
招不到計程車……只好用走的，還好媽媽住的地方距離車站並不遠。
蟬鳴、在山林之間。
下午1：00。
我和小雨來到媽媽居住的宅邸前，大門卻緊閉著。
「這是怎麼回事？」
龐大的日式建築坐落於山谷間，被竹林包圍的我拿出口袋裡的手機。
門邊有對講機，不過這時候或許用手機比較容易聯絡。
喀嚓。
正當我要撥打號碼時，木造的大門被打開了。
緩緩移動的門扇，由內往外推開。
尚未完全打開的大門，從窄小門縫間傳來陌生女性的聲音。
「……誰？」
這是我的台詞才對吧。
「呃、小妹妹，請問葉……春宵小姐在家嗎？」
或許是新聘請的傭人？我姑且是將我到訪的目的說出來了。
「我在問你是誰。」躲在門縫後方的聲音相當稚氣，該不會年紀比我還小？
「我是春宵太太的兒子，我媽沒告訴妳我今天會來嗎？」
「就是你嗎？和主人說的一樣沒禮貌。」
聲音的主人從門後現身了。
那是一位五官相當細緻的金髮少女，身上穿著和服樣式的黑白女僕裝，無論在頸後盤
起來的髮絲、或是平坦胸前若隱若現的鎖骨，無一不吸引我的目光。
喀碰。
就在我被那少女的美貌震懾時，從門後現身的她默默的將大門關上。
「等等等等！我要進去啊！」
「喏。」
陌生的少女遞給我一個黑色的東西，我用雙手接下那個有些沉重的物體。
「攜帶式對講機？」這年頭居然還有人在用這東西。
比起這個我想先放好我的行李，當我想著這件事的時候，黑色對講機傳來令人懷念的
聲音。
「呦！春宵太太的兒子，你來啦？」
「……春宵太太，妳兒子搭火車長途跋涉很累了，能不能打開大門讓我進去？」
我懶得去理解為什麼不用Line而要用這麼老舊的電子設備，反正媽媽的個性就是這樣
想幹啥就幹啥，深究反而沒有意義。
「這個嘛，現在還不行。」
「哈啊？」
「要說為什麼的話，所謂不勞者不得食，現在時間還早，請你和旁邊那位梁柚妹妹一
同到深山裡收集今晚的菜單。」
「什麼鬼？我不能直接付錢嗎？」
「你的錢就是我的錢，從你那裡收錢有什麼意義？」
「呃，讓我這個都市弱雞進山打獵更沒意義。」
「反正你喜歡梁柚這類型的女生吧，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姑且問一下，那個，梁柚妹妹？是指拿對講機給我的那位女生？她……今年
幾歲？」
「十四歲。」
「國中生真是太棒了！」
一旁的梁柚妹妹聽見我的呼喊之後，傳來的視線變得像刀刃那般有股刺骨的感覺。這
年頭，連讚美的話都沒辦法隨心所欲地開口了。
「總、總之別鬧了啦，媽媽，我現在沒心情陪妳胡鬧。」
「你剛剛明明鬧得很歡。」
那是情不自禁，任誰都會對著自己喜歡的事物喝采。
「這並不是胡鬧，我是為了你好才準備了這個行程，另外──」
三姊似乎要晚上才會到這裡會合。
「以萱也期待著你的料理。」
於是，雖然有點莫名其妙，我決定跟著國中二年級的梁柚妹妹進到深山尋找晚餐的食
材。
「才怪啦！別以為搬出三姊我就什麼要求都會聽了！首先我身上背著登山包啊！手邊
還有一位小學生耶！最後領頭的人居然只是國中生！這種隊伍是要進去餵蚊子嗎！」
啊！原來使用對講機是方便無視我的抱怨嗎！
果然！Line已經打不通了！混帳──！
「不想幹的話，現在滾回山下也是允許的選項喔。」
當我喘氣吶喊的時候，眼前來了雙白嫩的蘿蔔小腿。
這、這是！仔細一看這不是！
爆釣！征服河中霸主的溪釣神器！愛竿也顧肝！有了它再也不用熬夜釣魚啦──
我好像在哪看過類似的廣告。
「妳的興致也太高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梁柚妹妹身上已經裝備好整組的爆釣竿組合。
她用那雙振奮精神的碧藍雙眼告訴我，今日不釣不歸！
總之，先整理一下情況吧。
「梁柚妹妹，妳知道管理這棟房子的老爺子嗎？左大姊和維大姊她們還在嗎？」
距離我上一次來到媽媽居住的宅邸，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
當時居住在這裡的傭人相當多，而且清一色是女僕，所以我對梁柚身上穿著女僕裝這
件事情並不驚訝。
然而從剛剛開始，我就一直感到不太對勁。
「……她們都不在了。」
「咦？」
「現在負責打理這棟宅邸的傭人，只剩下我一個。」
梁柚妹妹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那樣稀鬆平常。
「真的假的！」
這不是能夠那麼簡單帶過的大事吧？
從我身後又傳來另一道聲音。
「寒少爺，關於這件事，請您別再多問。」那是有些蒼老的嗓音。
「老爺子！原來你在啊？」
在兩年前作為所有傭人的主管──梁淵博，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身後，你們這裡的
人是只會突然冒出來嚇人嗎？等等，梁淵博？梁柚？
「正如寒少爺所想，梁柚是老身的孫女。」
「我還以為你是『守護葉家是我唯一的生命意義』會若無其事說出這種話，然後終身
不娶的人耶，原來你有孫女啊……」
「……」
梁淵博是個忍者，也可能精通中國武術。
以前的我偶爾會這麼想，如今的我依舊這麼覺得。
「我說，你們就不能正常一點的迎接我們嗎……」
木造的大門依舊緊閉，此時的我已經沒再背背包，多虧老爺子幫我收進大宅的客房。
他一躍翻過牆，接著又從牆邊飛身而出。
「這位妹妹會釣魚嗎？」
「我、我會努力！」
「唔呵呵，放輕鬆放輕鬆，難得來到鄉下就是要開心嘛。」
從大宅翻牆回來的老爺子，手上帶著另外兩組爆釣！征服河中霸主的溪釣神器！
看來今天晚上就決定吃魚料理。
「老爺子，你不問她什麼來歷嗎？」
「既然是寒少爺親身帶來的客人，老身不會做任何多餘的猜忌，我今天的工作就是負
責各位的人生安全而已。」
「……你可以稱呼她小雨沒關係。」
互相自我介紹之後，山邊溪釣之旅終於開始了。
安全組長：梁淵博。
美少女護衛隊長：葉夏寒。
感覺像是第一次釣魚的美少女：小雨。
看起來很有幹勁、另外還對我有些敵意的老爺子孫女：梁柚。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的隊伍。
當我們一行人抵達溪邊前，在被大片樹林的陰影覆蓋的山路間，湊過來的老爺子悄悄
對我耳語：
「寒少爺，我想您或多或少也察覺到了，無論你們最後有沒有釣到魚都沒關係，宅邸
裡的食材絕對足夠，夫人準備這個活動的理由……」
「為了讓我放鬆心情，對吧？」
老爺子點點頭。
「感謝您願意理解 夫人的苦心。」
來到溪邊之後，梁柚妹妹一個人啪答啪答的帶著釣具跑到定點，距離我這邊有點遠，
遠遠的觀看美少女也是相當不錯的休閒活動。
「小雨！小心別跌到水裡喔！魚的力氣太大就直接把釣竿放開別硬撐，知道嗎？」
「關於這點，還請寒少爺放心。這條溪其實是人造溪，水深非常的淺，水流也有監控
裝置在運作，而且這裡還有我在顧，就算不小心進到水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老爺子若無其事的揭發我們家花大錢破壞大自然，希望那段話他沒有和別人說過。
「哼！」
不愧是老爺子的孫女，梁柚的甩竿動作非常漂亮。
然而也就這樣，她腳邊的水桶並沒有因此而增加重量。
「……」
「老爺子，你不去幫幫她嗎？」
「讓孩子自己經歷挫敗才是成長……呵呵，我不會說這麼無情的話。」
那就別說啊。
「我去準備一下，有什麼意外的話記得大聲呼救，我會立刻趕過來。」
「？」
老爺子走進不遠處的樹叢，雖然我不知道他要準備什麼，不過為了守護美少女的人生
安全，我湊近小雨身邊。
小雨似乎放棄釣竿了，她用雙腳啪答啪答的拍打著水流。
美少女的裸足！
我的心情有些小激動，必須把鞋子收好才行，光是記得脫鞋脫襪可不行呢，嗯──小
雨剛剛脫下來的布鞋，光是拿在手上就有種開心的感覺。
我將分配給我的水桶倒反，接著將擦乾淨的少女布鞋放上去。反正我沒打算釣魚，其
他人看起來也釣不起幾隻，浪費一個水桶擺鞋應該無所謂吧。
正如我方才所述，我們一行人的水桶皆呈現放空狀態，就算梁柚擺出一副快哭不哭的
可愛表情，無情的魚兒也不願光顧她的釣餌。
就在我沉思該不該跟著脫鞋，和小雨互相潑水的時候──
「啊！」
聽見梁柚那聲驚呼，我立刻看往九點鐘方向。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男用四角褲，在溪流中央的浮石飄揚。
「呀呀！」
小雨也被嚇得趕緊將雙腳縮回岸上，看見此景的我不可能默不作聲。
「爺爺！」「別在這種時候覺醒奇怪的性癖啦！」
哎呦，我和梁柚妹妹意外的合拍呢。
不知道為什麼，老爺子裸著身子站在石頭上，不過他的身材相當結實，倒也不是那麼
難看的光景……
「放心吧寒少爺，老身穿著泳褲。」
「這樣啊，那我就安心了。」
「為什麼啊！就算穿著泳褲還是很奇怪吧！」
梁柚妹妹，覺得自家爺爺很奇怪的妳才奇怪啦。
「看好了，梁柚，老身將親自示範如何隨心所欲的使用這根竿子。」
老爺子手上拿著釣竿，在他手上甩啊甩。
「你想讓我看什麼髒東西啊！」
不就是釣竿嗎？梁柚妹妹怎麼那麼激動……
啊，一想到她侍奉的主人是我媽媽，前輩又是左大姊和維大姊，我好像能理解梁柚妹
妹為什麼會那樣了。
雖然有點同情，但那都是另一段故事，和現在的我們無關。
「嚯！」
老爺子虎軀一震，將手中的釣餌甩了出去。
「這、這是！」
眼前的情景太過不可思議，就算是我也忍不住驚呼。
和一般甩出去的釣竿不同，老爺子的釣餌入水即出，並且尾邊的鉤上還拉著魚身！
「溪釣神技、天女散花！」
一條接著一條，比打電動還鬼扯，手起魚落手起魚落，原本空蕩蕩的水桶立刻被老爺
子拉起的魚群填滿。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三個水桶已經擠滿了活魚。
「呼，我只示範一次，能不能學起來就要看你們本身的資質了。」
「不不不，這根本就不是釣魚。」
老爺子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話說泳褲也不是必要的裝備吧。
「訣竅是主動出擊！不要守株待兔！要用殺死對方的覺悟出拳！」
「……」
我無法滲透太過高深的道理。
梁柚聽完她爺爺滿口胡話之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沒錯！這才是爆釣！」
梁柚大喊著甩出她手中的釣竿！別蠢了！釣不中的！
反正今天釣上來的漁獲很多，就這樣收工也行吧。
然而，梁柚甩出去的釣竿抽動了。
並且拉力相當強大！
「是野溪霸主！」
原來真的有那東西啊！話說這裡不是人造溪嗎？
察覺矛頭不對的老爺子立刻飛奔到她的孫女身邊。
然而還是不行，兩人合力也無法將不斷竄動的釣竿拉上岸邊。
「喂喂，真的假的……」
「寒少爺！請來幫忙！」
我跟著加入拔蘿蔔的行列，小雨也急急忙忙跑到我身邊幫忙。
然而，依舊不行。
噗通！
我們四個人，全部都跌進小溪。
黃金色的魚鱗，樣貌奇特的大魚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這東西……根本不能吃吧……
「噗哈！」
溪流正如老爺子所言，水深非常淺，大約只到我腹部的高度，當我從水裡探出頭來。
「啊────────────────好可惜好可惜啊！」
「可惜可惜！」
耳裡立刻聽見兩位美少女面對面的大叫。
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容。
浮出水面的我，看著渾身濕漉漉的少女們相視而笑。
「真的，好可惜呢。」
心情確實獲得了放鬆。
03
深山別墅保養的很好。
在我有記憶的時候，這棟豪宅就已經存在了。即使如此，木製建築物的外觀仍像觀光
區飯店那樣細緻，絲毫沒有歲月流逝的腐朽風痕。
遠處的大門在我們進到宅邸之後又緊閉起來，梁柚走在前頭引領著我和小雨，在大宅
邊上的廊道行走。
庭院裡的槐樹發出刷刷刷的聲響，就像是在迎接我們的到來。
宅邸很大，裏頭卻空蕩蕩的。
當我拖著疲累的步伐回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辛苦了。」
穿著類似浴袍那樣的寬鬆衣物，媽媽她站在門口親自迎接，看來傭人都離開的情報是
真的。
「今天，叫外賣吧？」
疲勞到需要老爺子攙扶的我只能勉強擠出這句話，睡著的小雨被老爺子背在背上，梁
柚妹妹看起來倒是還蠻有精神的樣子。
釣起來的漁獲又全部放生回去了，在這種情況下實在無法進入廚房。
將墨色秀髮盤在後頸的媽媽微傾側臉，用白皙的指間碰觸下巴。
「好啊，就那麼辦。」
「……」
在場所有人只有梁柚妹妹露出不太滿意的表情，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立刻去準備。」
梁柚妹妹聽見指示後便快手快腳的離開，真是稱職的女僕。
「看來梁柚對你的敵意稍微減輕了，要是讓她認定你不行的話，可能會在廚房偷偷幫
你加料喔。」
「……才不過兩年沒來，這裡就變了真多。」
身穿寬鬆浴袍、散發著幽靜典雅氣質的媽媽露出嫵媚笑容。
「人類就是這麼善變的生物呢。」
當我和老爺子從宅邸的大浴池出來時，另一邊的梁柚似乎也洗完澡了。
浴袍真是偉大的發明，寬鬆又不寬鬆、恰到好處的裸露肌膚非常健康，我抱持欣賞角
度盡情觀看微微冒著熱氣的裸大腿。
「好噁心。」
梁柚妹妹似乎還無法理解，能夠被人欣賞是多麼喜悅的事情。
梁柚妹妹將頭髮吹乾、整理好髮型之後又將女僕裝穿了回去。即便經過疲勞活動也要
堅持自己的女僕身分，真是敬業。
「平時我就是一個人打掃這裡，這種程度的活動筋骨對我來說沒什麼。」
這人該不會是逃家少女吧？
「真沒禮貌！我當然也有在上學，成績還很好！是全班第一名！」
哎，還挺厲害的嘛。
「雖然國中二年級的學生，只有我一個人。」
「……」
總覺得深究下去會聽見不得了的東西，不過梁柚妹妹並不打算和我分享那些故事，稍
微說幾句話便離開了。
我來到接待客人用的客廳，偌大和室內只有媽媽端坐在茶几的一邊。
「小雨妹妹還在洗嗎？」
「大概吧……畢竟是第一次看見像游泳池一樣的浴池，會興奮的想多待一會也很正常
。」
皮膚保養得令人看不出實際年齡，容貌端莊優雅的媽媽向我招了招手。
「坐。」
我坐到茶几的另一邊，住慣都市之後，來到只有坐墊的榻榻米還真有點不習慣。
我拜託媽媽的事情有兩樣。
一是請她調查小雨的戶籍，是不是真的存在。
二是詢問她能不能在查不到戶籍的情況下，進行小孩子的收養。
現在大概是詢問結果的最佳時機。
「媽媽──」
媽媽她擺了擺手。
「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等你和以萱討論完之後再來問我。」
「……」
邀請三姊過來這件事，乍看之下只是我臨時起意的任性委託。
然而媽媽並沒有對此提出太多質疑，甚至在這個時候還主動提出要等我和三姊的結論
。
這一言串的反應已經足以令我確信。
果然那本小說的內容並非虛構。
我吞了吞口水，接著說：
「媽媽，關於我身邊發生的事情，妳理解到什麼程度了？」
「呵呵……」
媽媽她輕笑著。
「差不多全部都知道。」
這一刻，我的心臟狂跳。
「唔……」
必須緊握冒出冷汗的雙手、刻意壓抑激動的情緒才勉強停住。
媽媽嘆了口氣。
「哎，我說笨兒子，你為什麼要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呢？難得媽媽我還幫你安排了休
閒活動……你啊……」
她一邊苦笑，一邊用那纖細的手拍拍我的頭頂。
「別把自己當作大人了。」
最後一位來到宅邸的人，是三姊葉以萱，她被梁柚帶領著走進和室。
「唔喔喔喔喔！好多美女！驚人的後宮狀態！」
老爺子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宅邸，才會讓三姊發出那樣的驚呼。
空氣中飄著菜香味的和室內，除了我以外全都是女性。
「嘿！一王四后！」媽媽和剛進來就維持高漲情緒的三姊一搭一唱。
「後宮是什麼？」小雨別問了。
「……」從梁柚那裡傳來的視線變得更冰冷了，等等，這個稱號是被別人硬套上的耶
？這樣也會降低好感度嗎？
「妳們別鬧了啦……」
我只想安安穩穩的盛白飯啊，一碗兩碗都快裝好囉，盛飯真是美妙的運動，白嫩柔軟
的米粒和女高中生……當然是選擇白飯啊！至少我比較不會害羞。
「別搶我的工作！」
呃呃，好像又不小心降低梁柚的好感度了……她面露兇狠搶走我手上的白飯，倒回電
鍋再重新盛飯。
咚。
放在我面前的第一碗飯，疊的像一零一大樓那麼高。
「我覺得希望喜歡的人多吃點飯是很棒的想法。」
「喔喔！原來梁柚妳已經喜歡我兒子到那種程度啦？」媽媽真的很擅長擅自接話耶。
「才、才沒有！」
梁柚又把我的飯碗搶了回去，接著……她好像很猶豫到底該把多少飯放回電鍋。
「不要玩食物──」
三姊軟軟嫩嫩的嗓音從旁切入。
「來。」
「喔喔……非常感謝。」
「嘻嘻，不客氣！」
三姊動作俐落的幫我盛好正常份量的白飯。
她笑著抱抱梁柚，接著又和餐桌上的每個人有說有笑。
多虧三姊的愉快救場，開心的晚餐時間稍縱即逝。
今日和那天相同，都是圓滿的月夜。
九年前，我和三姊第一次相遇。
媽媽從敞開的和室仰望夜空，幽靜的表情像是在默默支持。
「以萱在後院等你。」
我踏出和室、緩步走到後院。
月下撒落寂靜，眼前那深褐色的長髮隨風飄揚。
「三姊，妳寫的那本小說我看完了，要說心得的話……很好看呢，我覺得非常感動。
但是……妳大概也知道，當我看完這本書意味著什麼……三姊……」
背影的肩頭微顫，但沒有阻止我將話語接續下去。
我曾經以為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三姊的人。
然而直到今年，我才終於真正認識我的三姊葉以萱。
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妳就是『委託人』，對吧？」
─
試著在2個略顯沉悶的小章中間放個中場休息
效果似乎不太好w
但這個看起來像橫空出現的5-2章節卻又蠻必要的
跳過這章會讓之後的論述略顯乏力
總之，本篇再三章就結束了
感謝所有願意看到最後的讀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