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無慮‧憂慮的聖人
她六歲時被迎進沙漠神廟，第六代無憂無慮的聖人瑪哈岱親自宣布她是下一代的聖人，從
那天起，生活起了重大轉變，她住進神廟，學習祭祀、祝福、豐收、治療之禮，十年如一
日，不曾離開沙漠。
一日晚上瑪哈岱拉過她的手，教導「預言」之禮。兩人躺在庭院中間，面視滿天星辰，辨
識“樹”的枝幹。
「樹？」沙漠夜晚的溫度降得很快，小女孩不耐風寒，拉拉身上的布巾。
「孩子，看清楚了。“異想天開樹‧枝繁葉茂”，昭示天下芸芸眾生的命運，我循著樹的
枝枒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妳，上一代聖人也是這麼找到我，上上一代亦復如是。」
就在那晚，她頭一次感受到“樹”帶來的“恐懼”，成為日後揮之不去的夢魘，自己成為
聖人這件事，從出生前、好幾百年前，興許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結局也是，開頭和
過程不再重要，因為這個故事先有結局才有其他部分，從結束的地方寫起，逆‧著‧寫，
所以無論中途發生什麼事，結局都不會改變。
小女孩頭昏目眩、噁心反胃，瑪哈岱無視她的反應繼續說下去，「孩子，記清楚了，再過
幾年，時光之輪將再次轉動，暗影祟動，災厄復甦，天下大亂，屆時我已不在人世...」
「師父...！」
※※※
#沙漠神殿，地下墓室
騎士說完話後，似乎牽動傷勢，悶哼一聲，身體倚靠著牆壁慢慢滑落。
「你沒事吧，別逞強了，我看看你的傷勢。」少女快步上前，蹲在騎士身旁，因地下墓室
陰暗無光，她原先並不知道騎士傷勢如何，細看嚇了一大跳，盔甲上坑坑洞洞，破爛不堪
，想見承受了諸多打擊，不知道身體受傷程度如何？
當目光下移到左側腹部後，傷口更是駭人，半側腹部被打爛，血肉模糊，鎧甲碎片甚至嵌
入肉裡。無法想像，居然有人能拖著這身傷擋下兩獸夾擊，硬是抱著自己進入地下墓室避
難。她怔忡無言。
「殿下...？」
「這傷勢沒辦法治療了。」
「是嗎。」男人蠻不在乎地說道。
「你現在還活著、還能說話已經是奇蹟了！為什麼你能...」
「在下以前也曾跟眾多強敵交手，與非人的魔物作戰，雖非戰無不勝，但從未逃離退卻過
任何一次戰鬥。歷經無數生死危機，受過瀕死重傷，在鬼門關前徘徊，地府閻羅見我面色
兇惡，因此拒絕我入內。」
這男人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我幫你止血、止痛，可是內臟和骨頭肯定全碎了，這傷
勢、這...」
「不礙事。公主殿下出手相救已是在下莫大的榮幸。」
無憂無慮將瑩光石佈置在斗室四周，光線難稱充足，就像被烏雲遮住的月亮，僅能從縫隙
透出微微弱光。她小心翼翼卸下騎士身上的鎧甲放在一旁，運使體內的「聖人之力」，將
其集中到指尖，編寫治療法術。
地下墓穴既無水源，也無藥物，環境極為嚴苛。她雖學過治療法術，綠洲住民生病時偶爾
會來神殿求助，較輕微的病症，如發燒、身體不適、感覺忽冷忽熱，甚至骨折、外傷、撕
裂傷，都能藉由聖人法術治癒，但無憂無慮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嚴重的傷勢，若是平時，
早可認定傷者已死。
「忍著點，可能會有點痛。」她將十指攤平，放在騎士腹部重傷處。
「痛、痛痛痛──！殿下，輕、輕一點啊！」
「嗷嗚嗚──！」拂曉痛得齜牙裂嘴、嗷嗷大叫。
「忍耐一下，你是太陽騎士吧，這點疼痛忍忍就過了。」無憂無慮咬牙，運氣使力，將治
療法術一點一滴打入傷口內，不一會兒已是滿身大汗。
「痛死啦──！」騎士的慘叫聲迴盪在地下大墓室裡，久久不散。
※※※
好不容易將治療法術輸入騎士身體內，此刻她又遇到一個難題，沒有東西能暫時包紮傷口
，原本想拿騎士的披肩，見上面滿是鮮血髒汙、破破爛爛，接觸傷口恐有感染風險，不再
多想，便脫下自己的外衣做紗布。
待治療告一個段落後，實際上無憂無慮也搞不清楚有沒有效果，按理說受到這麼嚴重的傷
，普通人早已死透，男人的生命力太強悍了，也許還有得救。她本欲起身，身體一動，膝
蓋乏力，站不起來，便乾脆坐在一旁休息。
「殿下辛苦了。」
「沒事...，這地下大墓室除你我二人外，只有亡靈和黯黑，安心休息吧。」
此時傳來一陣咕嚕咕嚕聲響，聲音迴盪在黑暗沉靜的小石室特別響亮。拂曉完全不覺尷尬
，自言自語道：「有地方躲去災厄之獸是很好，若有水或食物的話就更好了。」
...無憂無慮起身，向著石室一側走去，蹲在牆角探探摸摸，似乎取出什麼東西，拂曉沒
來得及看清楚，就聽她說道：「“樹”上有兩條枝枒紀錄到我的死亡，第一條是死在神殿
大廳中，第二條便是進入這地下墓室，但萬萬想不到你會帶著我一起進來。這裡有我事先
準備的乾糧和飲水，份量不多，分著吃也可止止飢。」說完便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地上。
「唔！再來我可能就要求電視和無線網路了。」騎士咕噥道。
「什麼？」
「沒事，就當在下發牢騷。公主殿下，我現在站不太起來，可以麻煩您將食物拿過來嗎。
」
「為什麼你不過來拿？短短幾步而已啊，太無禮了！直到方才為止，不是走到了地下六層
墓室，怎麼現在不行了？」
「不知道，但在下是真的動不了，想是出盡全力，鬆懈下來，現在連抬起臂膀都覺得有如
千斤之重，更別說走過去。若非如此，豈敢像個無賴之徒向公主討食物？此番話若有任何
虛言，叫在下化作神廟外頭的獅身獸雕像，日日夜夜守在大門，受日曬雨打之苦。」
「你──！」無憂無慮正‧欲‧發‧火，轉念想到，危急之際是騎士謢著自己進入墓室，
若非如此，天命早就在神殿上就該結束，自己非但沒向他道謝，還擺什麼聖人架子，他奄
奄一息地靠在牆邊，大有可能傷到動彈不得。
「...我、我自然知道你身受重傷，但我身為二十一聖，也有該遵守的戒律，跟你(男‧人
‧)這樣說話，一男一女共處一室早已踰越規矩，我......哼！如今我們身處地底深層墓
室，外頭有兩獸盤據，情況非比尋常，帕特里夏再神通廣大也管不到這。」
「手臂能動嗎？」
「不...太行...」
「聽好了，這是特殊狀況，就這麼一次喲。」少女雙手叉腰，故作威嚴，卻不知在這微光
斗室，有多少效果？
「殿下的大恩大德，在下必定銘記於心。」
「喂、慢、慢一點啊，別喝那麼急。」她將蜥蜴皮水袋開口對上騎士嘴巴，緩緩將水倒入
，問道：「還渴嗎？再來吃點東西？」
「嗯，夠了。」
「只有些乾奶酪葡萄麵包，可能有點硬，我撕成小塊比較好入口。真是，今天之內我已經
打破多少禁忌了啊...」
「殿下說的禁忌是什麼？」
「讓你(男‧人‧)進入地下墓室，跟你(男‧人‧)有治療祭祀等四禮之外的對話和肢體接
觸...」
「我們不過說說話，觸犯了何種禁忌？」
「這你就不懂啦，歷代無憂無慮的聖人，皆是純淨無垢，發誓終身不婚，也不能跟男人那
個──你問那麼多幹嘛？！我們立下誓言保持純潔之身，將一切奉獻給原初真神。來，麵
包我幫你剝好了，張開嘴。」
見騎士狼吞虎嚥，好似餓了多日的樣子，少女不禁有些好笑。「你們騎士團的人吃東西都
這麼粗魯的嗎？」
「您說吃飯嗎？不不不，以前更糟，用餐時間總亂作一團，也有人為了搶奪食物大打出手
，搞得一頓飯也沒辦法好好吃。以前的將領不重視這種地方，在下當上小隊長後，引進『
進餐廳』、『親愛精誠』，用餐禮儀才有所改善。」
「那是什麼？」
「哦！就是部隊用餐前，先讓士兵們一個一個排好隊伍，報數喊完口號才能進食堂用餐，
如果隊伍紀律不好，心存散漫，就讓他們一直喊，直到改善為止。」
「那『親愛精誠』又是什麼意思？」少女聽了著實有趣，接著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