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 Never Compromise 】 第四十八章 十八歲 女妖的面紗
搭配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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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她身處一片茫無邊際的大地之上,手上輕繫
著一條細長的繩線,由非常遙遠的地方牽引而來,她循著繩子的方向走了好久好久,最後
她終於看見了長繩的終點。
但,在那裡等著她的並非是迎她通往來世的天使,而是兩位可愛的女孩。
*
啊……這是怎麼回事?
安朵梅達睜開眼睛,懵然地看著陌生的天花板。
諾克薩斯此時未醒的晨色像極了此刻她的灰色眼眸,六米高的落地窗透進這樣朦朧的
光線,微涼的晨風拂起窗簾溜進房間,她的思緒才終於在一片模糊終被拉回了數分。
面色蒼白如雪,纖瘦身軀覆在薄絲絨被單下,許久未動的關節就像一道道的扣鎖般,
將無處可去的靈魂囚禁在這副脆弱的軀殼之中。
她悵然地嘆了口氣……
那個很長、很空虛的夢,原來還沒結束啊……
「妳醒了?」
她循聲轉頭,才發現馬庫斯坐在床鋪遙遠的另一頭望看著她,此時馬庫斯沒有穿著上
衣,撩著一頭亂糟糟的紅髮,貌似剛剛醒來。
「這裡是?」安朵梅達瞪大雙眼看著馬庫斯。
「我的房間,」馬庫斯摸摸下巴的鬍渣,玩味地端視著縮在被窩裡的安朵梅達,並且
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妳昏迷的這段時間,都躺在我的床上。」
安朵梅達一愣,隨即檢視起自己的穿著,但除了層層包覆著胸口的繃帶以外,別無它
物了,撫著胸口還微微發疼的傷口,她緊抿著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低下頭來,像是不
想讓馬庫斯看見她此時的表情。
那是憤怒?還是羞赧?對自尊心這麼強的女人來說,醒來時發現自己全身赤裸躺在別
人床上,這鐵定比死了還難受吧?雖然她看上去還刻意保持著冷靜,但也不難發現,她那
緊抓著被單的手,透漏了她內心深處強隱的不甘。
馬庫斯並不想對她解釋太多(儘管他真的什麼也沒做),此時他像是個頑皮的孩子一
樣,難得見到她亂了分寸的模樣,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好試探她一番,也許能揭
出什麼秘密。
但是,比起猜測這些,馬庫斯發現,自己在看著她的時候,內心竟湧現一股說不上來
的感覺。
這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嗎?
「……你做了什麼?」安朵梅達開口問他。
「妳受了槍傷,失血過多。」話及此,馬庫斯緩緩朝她靠了過去,雙手按壓在她的兩
側,由上而下盯著她澄澈雙眼。
「要是再慢一點,妳的性命就不保了。」
安朵梅達沒有因他這番輕蔑的舉動而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她冷靜地凝視著馬庫斯
的綠色眼睛,敵視地回敬他的非禮,雖然兩人的距離如此接近,就連彼此呼息都能受得一
清二楚,但她仍然冷若冰霜:
「……我問你對我做了什麼?」
馬庫斯嗤鼻一笑,那表情像是在以試探她的反應為樂,他刻意地靠她越來越近,直至
鼻子抵著鼻子,雙脣就近在咫尺時,他開口,並且放慢說話的速度:
「妳、說、呢?」
這一瞬間,只見她緊咬下唇,雙眼盪漾著不甘心的淚珠,那層原是覆蓋在她面容上的
冰霜,似乎正要被底下所暗藏地波濤衝破,但她始終還是忍住了,竭力將滿腔憤怒都吞回
肚裡。
「你為何……要這麼做……」她細小的話音彷彿是用盡全力才做出的反擊。
「呵呵。」馬庫斯輕佻地笑了,左手輕輕地撫著她久睡而未理的墨綠髮絲,拇指順勢
滑過她的臉頰,從容地說:
「這是第二次了,安朵梅達……我救了妳的性命,第二次。還記得第一次的報酬嗎?
嗯?所謂的報酬,應該不需要我再解釋一次了吧?」
「你……開什麼玩笑……」安朵梅達倏然落下眼淚,晶瑩的淚珠滑到了馬庫斯的手指
上。
雖然這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看著她淚潸潸的模樣,他的內心並沒有如期得到勝利的
滋味,反而出現一種他不知如何解釋的感覺,那是愧疚嗎?還是同情?不可能!他怎麼可
能會感到愧疚?。
縱然內心如此矛盾,但馬庫斯沒有因此而停止言語的刺激,甚至變本加厲,他放肆地
繼續說:
「怎麼?覺得不甘心?」左手再次移動,滑過她的下巴與鎖骨,最後停在她胸前那道
被繃帶層層覆蓋地創口之上,同時也是女人的敏感地帶。
「……住手!」她心懷不甘地抗拒,但虛弱的她哪有推開馬庫斯的力氣。
「住手?笑死我了!」馬庫斯囂張地笑著說道:「妳無處可去,寄人籬下,我好心收
留妳,妳不思感激就算了!如今我救了妳第二次!大爺我想對妳做什麼便是我的自由!」
「你這畜生懂什麼……」
「哈!沒錯!我還真不懂妳到底在想些什麼!妳倒是說說看!為什麼要下那種可笑的
法術在我身上?將傷害轉移給自己?」馬庫斯粗魯地掀開被子,直指著她的胸口斥吼:「
瞧這彈孔!妳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力氣才把妳的命給救回來?妳明知道那決鬥有受重傷的
可能,甚至是死!告訴我!妳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你什麼都不懂!」
「那妳又懂什麼?」馬庫斯不自覺地拉高音量,「妳知不知道為了要救妳,我究竟吃
了外面多少閒言閒語?整個杜克卡奧家族都不能理解我為何要救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甚
至還為了保護妳的安全,讓妳在我的房間裡休養,連那些愛嚼舌根的叔姨意見我都沒在在
乎了!」
「你以為我會感謝你?!」安朵梅達別開臉龐。
「哈!妳又以為我會感謝妳?!」馬庫斯將她的雙手壓在床上,在她的耳邊細聲地說
:「要是妳死了,我要如何向大將軍交代?妳這麼做根本就要陷我於不義,對吧?」
「不……」安朵梅達咬著下唇,「為了證明……守護魔法……」
「魔法?這倒是諷刺極了,這魔法如果真的那麼厲害,為何妳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瞧
瞧妳現在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覺的這魔法到底能保護什麼!哈哈!」
「你什麼也不懂───!!!」
轟!!!一聲巨響,馬庫斯被一陣刺眼的藍光衝擊波推開,重重被甩到牆壁上,還來
不及反應,房內所有的擺設全被這一陣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玻璃與瓷器破的破、書櫃與桌
椅倒的倒。
「……搞什麼……」
馬庫斯按著發疼的後腦勺,抬頭一看,安朵梅達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那怨恨的眼
神簡直能將空氣都凍結。
她的手漸漸抬了起來,指著馬庫斯,蓄集著刺眼的魔法能量。
「喂喂……妳這是要做什麼?冷靜點啊!」
居於下風的馬庫斯終於發現自己有了生命危險,雖然嘗試與她溝通,但為時已晚。
「妳講不講道理?欸?喂!」
轟轟───!!!
*
她時常暗自落淚,縱然我總是告訴她今後不必再為過去而傷感,但她卻對我說:
真正令她悲傷的,並非不能後悔的過去,而是未來。
*
馬庫斯驚醒時,外頭已是天黑。
顧不得圍繞在他身邊的僕役,他倏然起身,跳下床,將周圍礙眼的人群推開,只胡亂
揀了件大衣披在身上、拿起愛刀便逕自衝出了門。
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一醒來,他的腦海裡滿滿都是安朵梅達那淚流滿面的模樣,他
忘不了,在他被擊昏之前,她那悲傷的面容的背後,究竟經歷了如何悲慘的過去。
急促通行在莊園的碎石步道上,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往她的所在前進著,
這股力量宛如一條看不見的韁繩,令他無法掙脫。
夜風中傳來淡淡的花香,但不知為何,那氣味在風中似乎倍加地脆弱,被風打碎、被
風帶走,但那殘缺的瓣朵,在狂亂洪流中依然聲嘶力竭地求救著。
如果他是掀起這陣暴風,害她身陷險境的兇手,那麼他有什麼理由繼續坐視不管?還
有什麼理由能允許他冷血地斬斷那條脆弱韁繩,忽視她一直以來的求援?
悄然來到高塔的頂端,他深深感覺到,自己已經無法再阻止心中的執念了。
但是,他該怎麼向她做才行?
原本預備好屏積在喉嚨裡面的一長串話,也都忽然之間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望著安朵梅達落寞的背影,此刻他不敢出聲,深怕再次驚擾了她,芙蓉花安安靜靜,
又冷冷清清地佇立著,是否即便無風也要被摧折?
「杜.克卡奧先生?」
很顯然地,內心的焦躁致使他擅長的無聲步法出現了破綻。
馬庫斯猶豫了一會才開口:「……我並沒有對妳做那些事。」
「那並不重要。」她冷冰冰地說。
「我……」他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以致遲遲無法說出話來。
「我不怪你。」安朵梅達的話語完全令他摸不著頭緒。
「我不懂。」看見她落寞的背影,馬庫斯不自覺地朝她走了過去,在她的背後停下,
皺著眉頭不情願地說:
「……我不懂妳為何要來這裡、不懂妳為何要為了保護我而傷害妳自己、也不懂妳到
底有什麼目的、更不懂我到底哪裡……惹到妳了?」
「你又何必知道?」她轉過身面對馬庫斯,卻不願凝望他的眼睛,這一瞬間,馬庫斯
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因為她的面容……竟如此悲傷。
「我不能……更多地瞭解妳麼?」就連馬庫斯自己也訝異竟然會說出這些話來,但是
,腦筋沒有驅使,他便自然而然地握住安朵梅達的雙手,吐出真摯的言語。
流露出真正的關心。
「就如同你說的……我一無所有,什麼也沒有。」她淺淺揚起嘴角,卻只是強顏歡笑
,「自從失去了母親,我就像是被憤怒操控的魁儡,復仇的惡火盤據內心,無論睜開眼、
閉上眼,我都在想著該如何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將黑色玫瑰所有的據點、組織的行為模式、魔法的情報通通都告訴達克維爾,我
知道這麼做一定能徹底毀滅他們,但……我錯了。」話及此,她蹙起眉頭,像是在猶豫該
不該繼續說下去。
「妳的意思是……他們並沒有完全被殲滅?」
「沒錯……事實上,總管並沒有死,戰場貴族帶回的首級,只不過是她的騙術。」
馬庫斯眉頭深鎖,像是意會到事情的嚴重性。
「妳擔心她會來找妳報仇,所以才希望有個安全的去處?」
她搖搖頭,繼續說道:「儘管我在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她總有一天也會找到我的
,但是,到那時……也無所謂了……」
「她不可能會得逞。」馬庫斯堅定地說,「因為我會保護妳!」
「你?保護我?」安朵梅達似是有些詫異,「你說出的話語和舉動,真是每每讓人驚
異……例如說,杜克卡奧先生,你為何要救我?」
「……我為何要救妳?」馬庫斯思考著她的話中涵義,但沒有頭緒。
「沒錯,杜.克卡奧先生,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更何況妳是因為……」
「因為我替你擋下了子彈?呵呵……你以為,我是為了要救你麼?」
「……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是為了保護你,才對你施展守護魔法麼?」
「不……妳說過,是為了要證明守護魔法的價值,但……」
話還沒說完,安朵梅達抽出手來,將馬庫斯的雙眼覆蓋住了。
「杜.克卡奧先生……很謝謝你收留我,在高塔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想得很透徹
。我……原本……失去了目標,在成功毀滅組織以後,我發現自己的內心不但沒有獲得任
何得滿足,那些罪惡感還日日夜夜都折磨著我,我至今仍然很徬徨。在來此的這段時間裡
,我想著今後的方向,但沒有答案,我想著母親的遺言,卻每每悲從中來。」覆住馬庫斯
眼睛的手逐漸打開,然後她繼續說:
「但是現在,多虧了你……我的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映入馬庫斯眼簾的,是她如釋重負的淚水。
「我已經用魔法編織好了韁繩……」
她緩緩地走向屋簷。
「這韁繩……將會帶我逃離這座沒有門的高塔……」
她回過頭來,露出悲傷的笑容。
「你做錯的事情,並非是無禮於我……」
她踮起腳尖,張開雙臂。
「而是……你將我救活……」
然後,一躍而下。
「我想……我已經懂了,安朵梅達,妳想一死以求解脫,對吧?」
馬庫斯錯愕地看著她向下墜落的身影,然而下一秒鐘,他咬牙切齒,卻靜靜地閉上了
眼睛……
『這次是最後一次了,蠢女人,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救妳。』
噗通──!!!
在安朵梅達墜入湖水中的前一刻,馬庫斯一瞬間就出現在她的下方,她吃驚地落入他
的懷抱,伴隨著漫天的水花,兩人一起落入了湖水中。
在水中,她使勁要掙脫馬庫斯,但是馬庫斯沒有讓她如願,待她掙扎地累了,失去抵
抗的力氣,就快要無法呼吸時,馬庫斯將她的嘴堵住,然後,抱著她慢慢游回岸上。
兩人濕淋淋地窩在岸邊,馬庫斯將虛弱的她輕輕地摟在懷中,再一次,嘴唇又覆上去
了,像是要提醒她,她還沒有死。
「這麼想逃離這裡?」馬庫斯鬆開了嘴唇,輕聲地說。
「……看來……我又……失敗了……」她氣喘吁吁地說著,眼神空洞又迷惘,像是不
解馬庫斯究竟為何要這樣做。
說不定連馬庫斯自己也沒有答案。
但是馬庫斯笑了,將她公主抱起來,又再次吻了她,那美好的感覺就像毒癮一樣,嚐
了一次便無法自拔。
他輕輕撥開著她濕潤的髮絲,這一吻,就連他靈魂深處都充滿著悸動。
「妳逃不走的,我不會讓妳逃走。」
「我……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的……」
「那是不可能的。」馬庫斯搖搖頭,笑得自信滿滿,彷彿在盤算著什麼事,「我會用
盡一生讓妳的願望化為泡影。」
她臉上的神情既困惑、又憤怒、還更摻雜著驚奇……以及某種說不上來的情緒,讓
馬庫斯更加感到得意。
「對了,現在……妳該曉得……」
他把想要掙扎的她摟得更緊,接著起步,向府邸的方向回去,這時他低頭迎向懷中佳
人的視線。
「……曉得被我救了的報酬是什麼吧?」
*
數年後的某天,我陪她回到塔頂看星星。
她時常暗自落淚,縱然我總是告訴她,今後不必再為過去而傷感,但她卻對我說:
真正令她悲傷的,並非不能後悔的過去,而是未來。
我搖搖頭,並且由她的背後擁著她,在她的耳邊輕聲地說:
現在妳肚裡的女孩不就是我們的未來麼?安朵,告訴我,妳想為她取什麼樣的名字?
聽聞此話,我見她憂容如寒冰消融,但縱然她破涕為笑,我仍感覺自己似乎永遠都無
法看透她的心思,好似隔著一層又一層的面紗。
她試著收起令人不忍卒睹的悲傷笑容,收起她總是不願面對的幸福,但輕盈而殘破不
全的落葉是永遠都無法沉進水底的,只能隨水逐流至沒有盡頭的盡頭。
她抬頭仰望星空,纖細葇荑指著銀河中的其中一顆星子,細聲說道:
卡莎碧雅(Cassiope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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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 女妖的面紗 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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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瞬步是全球流的ヾ(*′∀‵*)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