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搭到的這台UBER，上車後老樣子問運將大哥：
「週五的傍晚，內科應該已經塞爆，
請問大哥您打算走哪條路呀？」
話說內湖的塞車問題，那是很有名的，
甚至還成為市長選舉的話題之一。
看起來大約40多歲髮量已有些稀疏的運將大哥說：
「嗯，導航要我走大直橋那邊然後經過美麗華百貨過去。」
「那應該OK，繞過內科還行。」
上車後脫了外套，喝口水看看窗外風景。
我繼續問：「大哥您以前做哪一行的呀？
怎會想來開計程車？」
運將大哥笑著說：「我以前是賣車的業務，
可是我跟你講，這殺成了紅海，資訊太透明了，
賺不到什麼傭金的，加上我是在Toyota，
這種大廠獎金不會高。」
「後來開這個計程車時間比較彈性，
賺的錢可以餬口就好，沒求什麼了。」
運將大哥笑呵呵的這麼說。
「40歲出頭還年輕呀！也許別的行業的業務也試試看，
做業務很吃人格特質，如果您想賺大錢，
應該還是可以再嘗試看看。」
一邊滑著手機，還有幾位讀者來信還沒回，
想著稍晚回到家要怎麼幫讀者，
也覺得這運將大哥太容易放棄，
做個汽車業務即便不成功，
應該還是能換別的工作挑戰看看。
運將大哥一邊笑哈哈繼續說著：
「40幾歲也不年輕了啦！而且我老婆生病，
常常要帶她去醫院回診，沒辦法好好工作，
最近乳癌細胞才剛控制住，沒有繼續擴散。」
聽到這，我放下了手機，關心問著：
「大哥您這樣很辛苦，有小孩了嗎？
您太太這樣應該也沒辦法做太辛苦的工作，
可能也只能做輕鬆的，補貼家用就好。」
運將大哥接著說：「我太太得了罕見疾病，
多發性硬化症，眼睛失明也無法工作，
好在是沒小孩，兩個人勉強過生活還可以。」
我愣了一下：「等等，大哥您說那什麼多發什麼症？
失明？所以是後來才發生的事情？」
運將大哥依舊微笑著，語氣輕鬆像是在聊別人的事：
「多發性硬化症，算是罕見疾病的一種，
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運氣不好發作在眼部，
有些人是四肢，那就是癱瘓，
全身各部位都有可能，
然後她有一天視力突然模糊，
原本我們也以為是什麼眼科的毛病，
後來一直檢查，才在大醫院確定是罕見疾病，
發病到完全看不到，大概一週多。」
(在哪家醫院就先略過，以免被認出)
我這時才回過神來，
原來運將大哥的太太發生這麼嚴重的遭遇，
內心蠻震驚的，設身處地去換位思考，
「假如是發生在我身上，那怎麼辦？」
其實心中沒有答案。
運將大哥又繼續說著：
「而且我媽一直罵我，說已經失明幹嘛還要在一起？
她氣得半死，覺得我這兒子沒腦袋。」
聽到這邊我就聽不下去了，這個婆婆可以這樣嗎？
媳婦發生這樣的遭遇，視力突然喪失，
也不是她的錯，為什麼要兒子離開妻子？
這未免太不通人情！
我忍不住性子直言說著：
「您媽媽這樣也未免太過份，
大哥您想要陪著太太，這沒問題呀！
難道趁機離婚跑掉嗎？」
運將大哥接下來的談話讓我又一次震驚。
「沒有啦！不是我媽的錯，
當時我們還沒結婚，我們還在交往，
是男女朋友，我很愛她，看她失明其實也很可憐，
我媽媽這樣講也很正常，
總是希望兒子不要娶一個失明的女生，
我可以理解我媽媽的痛苦。」
真的愣住了，車內安靜了幾秒鐘，
才回過神問運將大哥：
「大哥您也太有情有義，真的太有道義，
那您朋友有說什麼嗎？
應該也都是叫你不要娶吧！」
運將大哥大聲笑著：
「拜託，哪有朋友敢講什麼，
頂多就是偶爾見面關心幾句，
問問太太有沒有身體好點，
大家都心裡有數，不會說什麼的啦！
我知道當時我如果分手離去，
後果...後果就一定很慘，阿就會很慘，
我不想那樣。」
「我大概懂您意思，您應該是想說她會自殺尋短。」
其實聽到這邊，大概也知道運將大哥有多辛苦，
為什麼咬著牙開計程車，也沒去做別的工作試試看，
因為要保持機動性，這很重要。
「其實為什麼會得這個病我也不知道，
我太太叫我去看一公升的眼淚那部戲，
就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有聽過吧！」
運將大哥繼續跟我聊起了這部戲。
我說：「有，只是聽過但沒看過。
所以她這病是基因遺傳還是說什麼生活不良習慣，
像是抽菸喝酒之類導致的嗎？」
畢竟我不是醫生，只能順口問了這問題，
也許很蠢，不過就是想問問。
運將大哥說：「她沒抽菸喝酒，什麼壞習慣都沒有，
不過她爸媽都中風，小弟有智力障礙，
還好兩個姊姊都嫁不錯，比較有能力拿點錢幫助他們，
但大哥就不是這樣，看到爸媽中風就跑掉了，
不知道去哪了，覺得家人是累贅吧！
總之，感覺他們家也沒有過很好。」
想說轉換一下氣氛，我笑著說：
「您太太一定很美很漂亮，才會讓您當時繼續要走下去，
而且您說那兩個姊姊都嫁給作小生意的老闆，
應該也都很漂亮，哈，有猜對嗎？」
運將大哥笑呵呵說：
「對啊！我覺得我太太蠻漂亮的，
她那兩個姐姐哦？確實也是外型不錯，還好嫁的不錯，
我有空就帶著我太太跟她行動不便的爸媽，
四處走走，透透氣，
我這台車的貸款才好不容易繳完哩。」
「這個病會影響壽命嗎？」
我們這時的談話已不再沉重，
其實運將大哥一直都很放得開，
也許這一切早已命定，沒什麼好糾結了。
運將大哥說：「會比較短命，
醫生是說比我們一般人少一些，
但這也不一定，也許50幾歲就會死，也可能60歲。」
聽到這邊也不知道要接什麼話。
後來車子經過大直，看著外頭的風景，
美麗華的摩天輪在夜晚發出的光芒，
覺得蠻好看的，雖然沒喝半滴酒，
卻因為運將大哥這杯人生苦酒，
彷彿讓人有點醉了。
運將大哥說：「我爸早就走了，
我媽總說我這兒子怎麼這麼沒出息，
連個房子都沒有，要住在家中，
我跟她說，以前你們那年代一罐養樂多才多少，
現在漲了一倍好了，房價漲了超過5倍以上，
這怎麼買？哈哈，不過還好還可以住在家中，
至少生活勉強混著過去，要不然真不知道怎麼辦。」
講的也真的很有道理，假如上一代都沒房，
那現在運將大哥肯定更難過生活。
「大哥您住台北嗎？」我問
「對，我住中正區，以前我媽買100多萬的樣子，
老公寓，以後可能就等都更吧！
房價漲其實我們也只是住著，
一天過著一天，健康最重要，其他都不奢望了。」
運將大哥繼續笑笑說著
很快就到家了，我只能祝他未來一切順利，
因為他老婆的失明也不會康復了，
講早日康復也只是多餘，
也許這是一份豁達，人生總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
下車後回家，問著太座這題：
「如果婚前我失明了，妳還跟我結婚嗎？」
太座其實也回答不出來，
也沒追問下去，因為這題太難了，
放在心中就好，大家都成熟的大人，
有些題目本來就不會有答案。
一般人結婚後，發生這種事會扛下來，
但如果是婚前，那真的就很難說了。
這位運將大哥事業上沒什麼成果，
也好險上一代還有間都會區房子可以依靠，
讓他可以專心照顧妻子，常常跑醫院看病，
一個外型不甚出眾的司機，其實是個專情的漢子，
他的太太應該會很愛很愛他，
運將大哥已經結婚5、6年了，
希望他們能繼續攜手好好度過每個春夏秋冬。
也許是快樂度過，也可能是辛苦撐過，
不管怎麼說，人生就是不斷在解習題，
我們都在學習，也都在領悟些什麼。
社會小人物的日常，背後總有不平常的感動，
這應該是愛情，也許又更像是一種親情。
謝謝你們的閱讀與支持，
常常來閱讀平實中性的文字專欄，
祝你們有美好的夜晚，新的一週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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