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專業水準
1.
「OK,讓我再確認一次…
「您的意思是,要我們放棄守門員的報導…
「然後全心投入這次的政府弊案嗎?」刻意加重語氣用恭敬說詞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這種奧步術連樂瑟自己都覺得沒種又沒用。
滿臉油光的總編輯毫無回應的窩在辦公椅內,不時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自己,彷彿是
在暗示些什麼。
(不爽不要幹,後面還有幾百個等著遞補你的缺。)
(這年頭還有人敢反抗公司高層的意見啊?你是忘了還是腦袋壞了,沒看過我的手段
嗎?)
不斷揣測總編輯會如何反應,但都只能想到最糟的情況,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
辦公室內的沈默幾乎讓樂瑟無法承受。
他其實頗後悔說出這些話,但是被大家推舉出來向上級反映,總不能一言不發進入辦
公室然後閃人。再說,和政治弊案相比,他還是想繼續追蹤報導連續殺人犯的新聞。
—絕對要讓殺害無辜同僚的惡魔受到制裁!
—絕對要讓暴力條子受到譴責和處罰不可!
身為一名記者,用手中的紙筆伸張正義是理所當然之事。為此理念,自己可以挺身而
出頂撞甚至質疑長官的命令。
這是記者應有的榮耀和驕傲。此外,也可趁機反應對於在外採訪同仁的安全保障仍然
不足,說不定藉這機會能增加一點補助或津貼,畢竟現在出門採訪真的像在玩命一般,不
知道何時會被這位潛伏於台北的瘋狂殺手盯上。
「你知道現在身為一名記者,對於取捨新聞重要性的專業判斷準則是什麼嗎?
「我們的專業可不是來自某間電腦補習班啊,小子。
「現在當記者的專業判斷只有三點,來自於八卦、玩樂、鬼神、腥羶色等聳動話題,
還有就是顏色正確!」
「可是,總編…」
「沒什麼可是!」總編輯大聲咆哮著,眼神裡盡是滿滿的火氣。
「給我聽著,我知道你是被推出來抗議的,所以我只說一次…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挖角過來嗎?那是因為我們報社業績他媽的再不提升就要倒了
!公司一倒你們這群腦袋裝屎的蠢材就準備喝西北風了!
「提升業績當然是必要的事情,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先保持基本閱讀客源,要是基本
讀者都流失了,你猜你自己多久就會找新工作?」
殘酷的現實毫無預警地從頂頭上司口中說出來,讓樂瑟的腦袋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
個獨家內幕消息無疑是打從他進新聞界以來令最大條的了。
(在這麼不景氣的時候失業?我沒有其他一技之長啊。)
觀察後知後覺的下屬一臉苦惱表情似乎是一件趣事,總編輯這時又回復平日刁鑽油滑
的腔調問著:「你現在說說為什麼我們要跑這條政治新聞?」
「嗯…,政府弊案和連續殺手固然都有成為頭版新聞以及連續追蹤的新聞價值存在,
我想是因為目前報社人手不足吧。
「我們沒辦法同時深入報導兩件新聞,如果選擇連續殺手這則新聞或許能吸引少數新
讀者,但是政府弊案從簡處理的後果,可能就是大量流失原本的讀者。」
經過總編輯方才那些資訊,樂瑟開始自問自答地。的確,雖然前幾個月才針對本報內
容做了許多大動作改革,想要既表現專業又不失附帶的娛樂性,但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是,
不管是在社會版抑或是影劇體育版,受讀者歡迎的程度仍遠不及報界龍頭,更別提人家還
有充分的國際新聞和副刊!
我們的報紙唯一可以令人期待的或許只有政治版了吧—藉由支持、凸顯某政治族群,
以及明諷暗貶的打壓另外的政治族群—來鞏固那些長久培養的死忠讀者。
(嘿,這麼說來另一間跟我們做的也差不了多少,差別只在於支持的顏色不同罷了。
)
「我看你好像聽懂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趕快去法院報到吧。」
「是。」無話可說的樂瑟這時也只能悻悻然離去,這個言不由衷的回答讓他覺得失望
。
離開辦公室後的樂瑟有氣無力的嘆了口氣,不過他不知道是對社會還是對公司失望,
或者是對現實?
「喂,結果怎樣?」
「這個嘛…。」
想知道結果如何的同僚們紛紛走進樂瑟詢問著,不過他實在沒心情、也不知道該如何
詳細解釋,才能說出答案卻又隱瞞理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生出各種奇怪謠言—這種事他
可見多了。
「ㄟㄟ,到底怎樣幹嘛不講,該不會真的要去跑法院吧?」打扮火辣的某位女同事一
邊抱怨著:「人家真的好討厭去那邊喔,不但要人擠人,還得看那些大官們的嘴臉。」
「少來了,妳去那邊不喊累?上次看別人去訪問山區偏遠小學說很羨慕能親近自然,
說什麼能在工作中忙裡偷閒什麼的,回來一直抱怨什麼山區水準低、生活素質差。」
「對啊對啊,只有去跑百貨公司或是那種可以拿贈品的新聞點妳才高興吧。」
「那可不喔,你別忘了上次她拿了人家一堆贈品,回來還一直抱怨不好用。」
「唉呦,你們好討厭耶,幹嘛一直糗人家啦!人家說的都是實話啊…。誰不知道贈品
是福利,不拿白不拿啊…,而且業者不都是這樣巴結我們,好讓我們能把報導寫好一點。
」被其他幾位男同事取笑,她急忙擺臀弄姿的撒嬌著,這讓大家笑得更加開心了。
「總之啊,大家還是按照先前總編輯分配的工作範圍採訪吧。」
雖然樂瑟沒多做解釋,不過大夥似乎能明白這次的抗爭如同當初預測的那樣失敗了,
只有幾句簡單的應答從某些人口中說出來,然後眾人帶著失望和無奈的表情一一離開辦公
室。
如同往常一樣,按照上頭的指示去採訪需要的新聞素材。
「那社論怎麼辦?」
「和往常一樣吧,不然還能怎樣。」
「你這麼說也是啦…,反正都是應付上面的東西。」
看著桌上的外電報導,要把昨天CNN記者在伊朗遇害的新聞和最近政壇弊案做連結,
甚至寫出一則抨擊敵對政黨的社論,雖然有點困難,但並非不可能的任務。
在有一筆罵遍天下的新聞界裡,只有抹煞良心比較難。一旦過了這關,剩下的也不過
是文字排列的遊戲罷了。
「那我先出去了。」
抱著必死決心前往宛如地獄的採訪點,樂瑟覺得自己冒險犯難的程度實在不下外電報
導中的CNN記者—這一切都是為了觀眾!
2.
我拖著疲憊身軀一步、兩步的往二樓前進。
姑且不論在車站附近停車的種種不便,還有得千里迢迢從地下停車場走回雪貓這些鳥
事情。稍早前聽到詩娟說出口的共犯推論,讓我的思緒到現在都無法平復。
一直以來,專案小組的偵辦重點都是將守門員定位成一位單獨犯案的狂人而努力偵查
著,雖然還沒破案這點是有些不光彩,但是我們不也找到許多線索了嗎。但現在詩娟斷然
地下了這個結論,無異是賞了專案小組一記耳光。
前一刻在C大我恨不得早一秒聽到詩娟關於共犯的推理過程,好從中找出漏洞加以反
駁,不過她只是神秘的笑著,說是要給我一點時間思考,等回到雪貓再公布答案。
第一起命案現場,除了那幾位白目記者闖入後留下的足跡以外,就只剩下被害者的屍
體了。第二起命案現場也是差不多如此,第三場也是…
守門員就像不存在的鬼魂一樣—除了刻意遺留的殺人凶器和剪報或新聞外—沒有留下
其他可供追尋的線索。翻遍目前既有的調查報告、證據清單等等,根本就沒有任何跡象顯
示犯罪現場曾經出現過共犯。
究竟是哪條線索讓她嗅出共犯的氣息,是屍體嗎?
不,應該不是。根據解剖報告的內容,並沒有從被害人的指甲縫隙中找到任何嫌犯的
皮屑組織,當然在凶器上頭也沒有找到。
如果說找到兩組以上的皮屑證據,就不難推出共犯的存在,但如今卻是沒有找到任何
一位嫌犯的生物特徵,最多也只能推測出來嫌犯戴上手套、清理過犯罪現場不是嗎。
「想到答案了嗎?」
「沒有…。哇,妳怎麼會站在這裡?」
「幹嘛一副被鬼嚇到的樣子,我有那麼醜嗎!」王純婷嘟著嘴,站在我身旁抱怨。
「我哪敢啊,當然是被妳今天迷人的打扮給電到啦。」我隨口敷衍著,原來自己早在
不知不覺間走進雪貓了。
「這還差不多。」王純婷怒氣微消,跑進吧台內倒了一杯熱咖啡給我。「喏,這杯給
你喝。」
「啊,多謝。」
伸手接過咖啡杯,我小心地啜飲一口,下意識看了一下店內情況。三點半的下午茶時
光只有兩、三桌客人,而咖哩麵這時很盡責的在客人之間遊走,同時享受著他們的撫摸和
餵食。
「詩娟呢?」
「詩娟姐在辦公室裡面等你呢。」
(該來的測驗還是躲不掉啊。)
我輕輕將咖啡放在吧台,有些遲疑地敲了敲辦公室大門,等到詩娟應答之後才轉開門
把走進去。
「關於剛剛的問題,既然你沒有想出答案,那麼就由我來公布吧。」
「等等,」我誇張的伸出左手暫停,試圖挽回一點顏面說:「我都還沒有開口,妳怎
麼能擅自斷定我沒有想出答案呢?」
「如果你想出答案—不管對或錯,你肯定會匆忙興奮的闖進來、迫不及待發表,不是
嗎?
「換句話說,這麼謹慎地敲門不就意味著你至今還沒想出答案嗎。」謝詩娟帶著戲謔
的眼神從眼鏡上頭注視我說著。
「好吧,這點算妳觀察入微。關於妳的共犯推論,現在能仔細解釋給我聽嗎?」
「你還記得我之前對於將屍體吊上升旗台所賣的關子嗎?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兩個人一
起將屍體吊上去啊。」詩娟一開始就大膽說出共犯可能存在的依據,聽起來還挺有幾分道
理。
「另外,思勉。讓我們在腦海中從第一個命案現場的屍體開始回想起,被害人曾經受
過哪些折磨?」
被害人先是被藥物控制,然後全身遭到殘酷折磨,接著守門員用繩子將被害人勒死,
可能在這時候喉嚨被塞入剪報,這些是遇害前的情況;之後屍體被拖到了C大操場,守門
員使用長弓再次射擊、凌虐屍體,最後將他倒吊在升旗台上面。
我在口中輕輕附誦著,這裡究竟有何奇異之處?
「我問你,守門員為何要用長弓凌虐屍體?」
「嗯,因為他是個變態吧?他覺得先前打的不夠爽,死後又繼續鞭屍。」
「因為一時衝動,然後隨手在附近撿到難以追查,而且還是磨掉序號的弓箭?」
「這…,妳說得對,也就是說弓箭是他刻意帶來的。」
「那麼,守門員刻意帶弓箭到現場要幹嘛呢?」
虐待屍體…,不對,這樣不就又回到剛才的錯誤推論了。
「關於虐待被害人這點是不需要用到長弓的,因為被害人在生前不就全身都受到毆打
嗎,那麼長弓的作用…長弓的作用…」我自問自答的想著。
「你一直往單獨犯案這個觀點來思考當然想不出合理答案。」謝詩娟微笑著給我提示
:「你要不要想想看,假設現場除了犯人、屍體以外,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啊。」
「另一個人?也就是說長弓是另一個人帶來的,或者是長弓是留給他用…,最後屍體
上面插滿了弓箭,也就是說第三者是守門員的共犯!」
說得對,難怪詩娟會認為有共犯的存在。
「不過,讓共犯使用長弓要做什麼,類似投名狀的功效嗎?只要他也沾手犯案就不怕
遭到背叛嗎。」我隨口說出這個想法,不過自己覺得應該不是正確答案。
目前刑法對於犯罪的認定標準和一般社會大眾的認知有些許不同。以殺人為例子,一
般會認為只有下手行動的人要受到較嚴厲的制裁,而只是單純幫忙提供殺人工具的旁人不
會成立殺人罪名。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只要有殺人的意思,就算僅僅提供凶器給別人下手,一樣也會成
為殺人罪的幫助犯。
「長弓的唯一作用,就是讓幫助犯能練習殺人時的感覺。」也許是覺得真相太過恐怖
,謝詩娟冷冷地說出結論。
「練習…殺人?這個想法未免也太瘋狂了吧!」我不肯相信的反駁,但是她依舊用那
股堅定的眼神作為回答。
「這麼做對守門員有什麼好處…」我再次自問自答起來,腦中快速思索著共犯理論是
否是這案子的唯一真相。
通常連續殺人魔都是獨行俠,主要原因是其變態且扭曲的心理早已喪失人性,幾乎沒
有正常人會認同殺人魔的殺人想法,在台灣犯罪史上雖然有許多犯罪是幾名犯人合力所為
,但幾乎沒有出現過為了相同的病態理念而一起犯罪的連續殺人魔搭檔。
守門員會是第一個先例嗎?
「我們早就知道守門員殺人是為了改革目前的媒體惡習,雖然他至今已冷血殘殺了好
幾名記者,但是對於廣大的新聞界而言仍然只是滄海一粟。
「如果在他的理念達成前就被警方逮捕,那麼他的理念將被媒體刻意抹黑、打壓,最
終成為一則笑話。
「但是今天若是多出一位繼承他的理念和想法的共犯呢?」
「那就算守門員被逮捕,案子還是不會結束…恐怕會有出不完的命案了。」我不自覺
摀住嘴巴想封住這個念頭,但是它就像野火一般逐漸吞食整個思緒。
多出一個共犯的好處實在是太多了。首先是增加警方偵查上的困難成度,再者萬一守
門員被逮捕或接受審判,共犯很可能藉著繼續犯案來幫忙脫罪。
最誇張的想法莫過於「守門員」這個身分將會成為虐殺記者的一種邪惡傳承。
「這些念頭有些誇大了吧…」我徵詢著詩娟的意思,希望她能一笑置之的說我想太多
。
不過,她嚴肅的神情似乎暗示著未來局勢的走向。「如果我們沒有立即阻止守門員的
話,很有可能最後真的會如此。這幾天不就出現幾件模仿犯嗎?」
「該死!」我有些神經質的搔著頭皮,恨不得立刻將守門員還是管理員都一起逮捕。
「我說詩娟啊,像妳這麼聰明的偵探,應該多少想到一些解決方法吧?」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只會虛張聲勢嗎。」詩娟這時終於回復以往笑容,帶著自信回
應我。
「雖然目前為止還沒辦法查出守門員或是另一名共犯的真實身份,不過我至少側寫出
共犯的幾項特點了。
「這名共犯可能自己曾經、或者身旁親友遭受到媒體的傷害,而且傷害程度嚴重到足
以讓他跨越殺人這條社會規範。因此,他跟守門員一樣,對於目前台灣的媒體有著極度不
滿和憤怒!
「這名共犯有極高的可能性是沒有前科的未成年人或女性。然後,雖然機率很低,如
果是男性的話應該是體型非常瘦弱那型。但無論如何他或她的個性一定是較為被動、內向
。
「這名共犯將守門員交付的命令視為聖旨…,有鑑於他在C大就已經參與犯案,因此
很有可能他也參加並協助之後的命案,」
「等等…先暫停一下,」我比出暫停姿勢阻止詩娟,「我有點疑惑,為什麼這名共犯
不是一般正常體型的男人?妳剛剛的說法幾乎是把全台灣原本可疑嫌犯全部宣告無罪,接
著暗示大部分無辜民眾有可能是那位殘忍幫兇呢。」
「我也沒辦法啊,但是實驗結果推導出來這種情況比較有可能啊。」謝詩娟口氣流露
出被我冤枉的委屈,不滿之情再次洋溢於臉上。
雖然妳是這麼說,只是隨隨便便在C大操場連發亂箭的實驗能推出以上內容,實在是
很難讓我信服,我想就算說給警界同僚聽也是如此吧。
「使用長弓做為工具讓我想到兩點。第一,共犯不敢在被害者生前和守門員一起進行
虐殺—這代表著他可能沒有足夠的勇氣或犯罪經驗;第二,就算被害人死了,共犯仍然要
藉由遠距離武器才能對屍體洩憤,這理由和第一點結論相加所得出的結論,不就是女人或
小孩呀。
「當然,你也可以假設共犯是懦弱瘦小的男性或者是壯碩大膽的女子,不過這兩種情
況應該可以使用較簡單的棍棒或刀械類武器,沒必要用到長弓這種飛行武器。」
這麼說來也有些道理。如果我是守門員的話,就算需要一個共犯幫忙,我也不會選擇
一位沒膽子對屍體下手的傢伙。
「那麼,難道不可能是老人嗎?」我想到這個念頭的同時,似乎隱約懷疑起目前涉嫌
最大的李襄佳極有可能是共犯!難道不是嗎,邦叔就是看出來這點才選擇用自殺勸對方回
頭啊。
似乎看穿我的心思,謝詩娟淡淡的說:「我敢打賭這名共犯絕對不是襄佳阿姨啦,我
親自實驗過後才知道,要用長弓還是需要相當的力氣才有可能辦到,因此共犯不太可能是
上年紀的老人。」
「可是也許李襄佳她私底下有在鍛鍊…」
「沒有“也許”這種可能存在,因為就連我要拉滿弓都有些困難,依照她的年紀和體
型來看,是絕對沒有辦法辦到的。」謝詩娟斬釘截鐵的說出結論,讓我明白她絕對沒有絲
毫包庇的心態。
「萬一共犯站很近呢,那就不需要花太多力氣…,我真蠢,都忘了—共犯就是不敢靠
近才需要拿屍體當靶子練習。
「如果按照這邏輯來推理,C大校園那起命案的疑點幾乎算是圓滿解決了吧?」我一
面想著其他可能,但內心似乎早一步拜服詩娟的理論。
「老實說,我覺得這個推理似乎還有某個漏洞。」
怎麼可能,我覺得完美無缺呢。
謝詩娟用左手食指緩緩揉著太陽穴,有些苦惱的說著:「按照犯罪現場所留下來的線
索來推論,似乎沒有任何漏洞。只不過我內心隱約察覺到自己還有一個關鍵環節沒有看出
來,而且這或許是個致命缺點!」
「是李襄佳嗎?」
「也許吧。」謝詩娟有些難為情的說著:「虧我今天特地脫離常態的演出,想知道襄
佳阿姨在連續命案裡扮演何種角色,只不過目前似乎沒看出什麼端倪,而安邦叔叔的自殺
疑點同樣也沒有解開,這些都讓我感到很不安。」
「交給我吧!」不知從何處冒來的勇氣,我竟然脫口說出這種承諾,「我會保護妳的
。」
似乎是被這種莫名其妙的發言嚇到,謝詩娟稍微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出「那就麻煩你了
」這種客套話,接著忍不住抿嘴偷笑著。
不敢再次和她眼光交會,我覺得自己現在臉頰似乎冒著熱氣。
3.
不擅長倒車入庫的葉佩雯今晚只用一次機會就立刻下車了,她顧不得車子是否有停好
,急忙用遙控器將車庫鐵捲門給關上。
(在這種危險時刻,每一個小細節都有可能潛藏致命的危機。葉佩雯,自己千萬要多
注意。)
她這麼自我提醒著,將遙控器放入LV櫻桃包之後,還不忘拿出剛買的防身噴霧器才敢
下車,接著才是拿出成串的鑰匙來開門。
好不容易打開大門進去,她首先就是把大門扣上兩道暗鎖—這還是她前幾天特地花了
大把銀子訂製的。雖然價錢高的驚人,不過她卻絲毫不心疼。一來投資在自己身上的錢都
是值得的。再者,最後付錢的人也不是自己,畢竟這棟別墅也是男人送給她的。
身為目前D台電視台當家女主播,葉佩雯想要什麼,自然會有成群的臭男人乖乖奉上
。
進到客廳後,她再次把落地窗的掛鎖給拉上。上好門鎖後,她終於重獲安全感,整個
人攤在義大利進口沙發上鬆了一口氣。
(討厭,都是這個房子太大、太偏僻的關係,害得我一個人在這邊窮緊張。)
雖然她是這麼抱怨著,但轉念一想當初是她想要這麼大的房子,再來當別人情婦總不
可能住在同棟大樓吧。
不過偌大的豪宅內現在只有她一個人,沈重的寂靜感不知在何時從屋內各個角落逐漸
擴散開來。越想越可怕之餘,讓她急忙拿起桌上遙控器,直到面前35吋液晶螢幕浮現影像
後才覺得好一點。
(唉呀,討厭討厭…)
難得今天是Friday Night,在下班之後卻不能到夜店好好放鬆、狂歡一下,沒辦法滿
足自己內心要求,葉佩雯的情緒可說盪到了谷底。隨手轉了幾個頻道都覺得難看,直到自
己的專業報導出現在螢幕上,她才滿意的放下遙控器。
「可惡。」她沒來由地大吼著:「都是那個變態殺人魔的錯!」
拜守門員所賜,目前媒體界可說是人人自危—隨身攜帶警鈴或防身器具是再基本不過
了。而稍微有點權力的主管階層或當紅主播,怕死一點的老早就請長假躲到國外了,誇張
一點的也有人請了保鏢或跟班在一旁然後繼續上班。
葉佩雯雖然也會害怕,但是在內心卻明白自己非常慶幸能碰到這種機會,畢竟如此危
險的局勢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最佳卡位時機!
她已經從晚間九點的播報時段提早到熱門的七點,一想到曝光率提高後的人氣,她在
主播台前報導著同僚遇害的新聞稿,還得靠滴眼藥水裝哭才能稍為掩蓋著內心的竊喜。
雖然這個機會是靠褻瀆死者而得來的。
(不行不行,腦海中一浮現愧疚的念頭就得說服自己,反正這本來就是個人吃人的社
會…)
越想越心煩的她從包包中掏出煙盒,迫不及待地想把煙點著。
「呿!我竟然還點起事後煙來…」當尼古丁緩緩滲透進體內後,葉佩雯不屑地吐氣著
,然後自嘲著:「這也是在賣嗎?」
她知道香菸有害身體健康,不過她更怕抽煙會破壞自己在社會大眾前辛苦建立起來的
清新形象。所以她向來只在完事後抽煙—對,像個妓女一樣,就在床邊抽著。
然後在心底暗自咒罵著身旁那些豬公們。
「葉佩雯,妳一定可以的,加油!」她輕輕吸了口煙,然後小聲對自己這麼說著。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電視台內和心目中偶像李襄佳見面時的各種細節,更別題對方
親口鼓舞自己的這句話,自己在內心早就已默唸過千百回,早就成為一輩子鼓舞自己的格
言了。
(身為一個女人卻能爬到如此從高的地位,如果她能做到,那我一定也可以。)
她當時不敢開口詢問對方,要怎樣才能平心靜氣報導自己兒子慘死的頭條消息,秘訣
當然不可能是頒獎典禮時李襄佳說的那些場面話。
如今自己找到答案,也不需要再費功夫求證了。
(妳搞什麼東西啊,這麼簡單的稿還會唸錯?)
螢幕前說錯報導內容的影像,讓她想起下台後挨刮的討厭回憶。
(妳的穿著和打扮是怎麼回事?像個老太婆似地,等一下要怎麼上台?喂,旁邊那個
誰?你給我搞定她,三分鐘後上台。)
(她只不過是個靠身體往上爬的賤貨罷了…)
(論實力論長相,主播這個位子哪還輪得到她…)
(對啊對啊,我跟妳說喔…)
接連幾次的詞不達意讓葉佩雯想起今早意外在女廁內聽到的那些話,以及更多更多過
去曾傳進她耳朵裡的中傷言語。惡意抹黑就像燎原野火一樣無法阻擋,一旦點著了就會繼
續延燒下去。
「或許該換更濃一點的牌子吧?這牌好像有點淡。」最後一口煙散發出的尼古丁似乎
無法消除內心的煩躁,葉佩雯有些惱怒地將煙放進大理石煙灰缸內捻熄。
不管如何心不甘、情不願,她最後還是從包包內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裡面裝著傍晚抽
空跑去書店買的《常用錯別字校正精選》,一本沒啥效用的書竟然還開出350塊這種高價
,真是越想越氣。
「天啊…我多久沒唸書了,這不是要我去死嗎?」光是將書從紙袋內拿起來就讓她眉
頭緊皺。「不能這樣想,我要為工作加油!」
陪男人上床只是一種手段,她很清楚這招沒辦法讓自己永遠坐在主播台,想要獨占鼇
頭勢必得創造出觀眾緣,也就是群眾魅力。ICT、Q台、H台…,每台的當家主播都有各自
的獨特魅力。(哪怕是過時的半屏山髮型加上顛三倒四的報導方式。)
她知道有幾位前輩是靠著美貌和政商名流結婚,有了強硬後台後才能不畏收視指標繼
續穩坐主播檯,不過現階段葉佩雯還沒有這種打算,除了陪睡之外,她現在想減少自己播
報時的口誤。
每天盡心盡力在主播台前賣命地報導,下班之後還要增進內涵,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
,不過就是那零點零幾上下的收視率數據,說句老實話她真覺得有夠愚蠢。
但偏偏肯灑大錢的廣告金主最重視的莫過於此了。高收視率意味著在此時段有廣大的
消費者在觀賞他們的廣告—然後乖乖掏錢購買產品。
「要抬高收視率還不簡單,學學國外的女主播不就得了。」葉佩雯自言自語的說著,
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姣好身材會輸給外國人。與其唸書,她反倒認為脫衣服還簡單一點,
而且還更有效率。
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憑那些虛偽的高層,哪個人在檯面下不是色欲薰心
的豬公,但偏偏表面上一副道貌岸然樣,說什麼新聞報導還要注重道德維護之類的狗屁話
,擺明了就是怕事不想擔干係。
這行混久了,有什麼醜陋人性我沒看過?最氣的是那些自命清高那群老女人、婦權團
體們,真是一群噁心的女人—打著良家婦女的旗號在抗議,實際上還不是見不得別人好的
老女人眼紅在那邊亂叫!嫉妒心還真可怕,沒有我的外貌和身材就該乖乖地閉嘴!
喀嚓。
「誰?」葉佩雯驚恐的輕問著。
「剛剛的確有聲音從樓上傳來,我明明聽到的呀…」
在葉佩雯出聲詢問後,仍舊只有液晶電視的節目聲音持續著,為了確認她還特意關掉
電視,不過剛才聽到的沈重聲音就只出現這麼一次。
(好像是金屬摩擦地板的聲響。不,也許是喇叭鎖轉動的聲音…,還是說…該不會有
小偷吧?總不可能運氣那麼差碰到那傢伙吧…)
越想越害怕的她急忙拿出包包內的防身噴霧器,緊緊將瓶身抓住手後才感到安心許多
。但這還不夠,如果只是瞎操心就算了,萬一真的是歹徒闖進來怎麼辦?
不管怎樣還是先打電話報警好了,反正我是應該受到保護的當家女主播啊。
(…奇怪…,怎麼會找不到呢…,離開公司之前明明還在皮包裡面的啊…。)
「想死就儘管大叫吧。」低沈聲音突然從紗門外面傳來,一位蒙面男子毫不客氣地闖
入客廳,略微刻意的擺動左手,好讓他手中鋒利的藍波刀持續散發著惡意。
受制於突如其來的恐懼,葉佩雯本能地張開她的嘴巴想大叫求救,但偏偏聲音就像是
在報導同時吃螺絲一般,卡在喉嚨深處無法出來。幾秒鐘後,葉佩雯只能用雙手緊緊摀住
嘴巴,而眼淚也在不自覺地情況下潰堤而出。
眼角的黑色眼影在她姣好的臉龐上畫出一道難看的痕跡,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身體早已
喪失她平時在主播台或是床上駕馭男人時的傲氣。
「求求你,我還不想死…」葉佩雯雖然死命地握著辣椒噴霧器,但他實在沒有勇氣激
怒歹徒。
與其說像是可憐的待宰羔羊,守門員倒覺得現在的她比較像是小丑—可悲的醜角。
「知道我是誰吧?
「很好,這樣就簡單多了。
「很快就會結束的,只要乖乖配合的話就不殺妳。妳會乖乖聽話嗎,像平常出賣自己
肉體那樣?」
打從對方踏入客廳那刻起,葉佩雯的腦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每天報導同僚被殺害時
的慘狀。她從沒想過自己會碰上這種倒楣的事情,畢竟這種情況離主播檯太遠了,新聞中
那些悲劇一點都不貼近現實。
葉佩雯啜泣著,她暗自咒罵著老天爺對自己太不公平了。為何讓她碰上這種事情?自
己根本沒害過任何人,自己是這麼的漂亮又有才華,自己是讓全國觀眾著迷的當紅主播,
自己的夢想都還沒有實現。
「你的意思是…讓你爽一下就不殺我嗎?」也許太過容易了,葉佩雯懷疑地問著。
〈這有什麼困難,不過就是被另一個男人上罷了。〉
「只要別殺我,要我做甚麼都可以,拜託!」葉佩雯迫切地說著,深怕對方
下一刻會反悔,葉佩雯熟練的脫下了上衣,拼命搖動著她自豪的乳房。彷彿看到一絲希望
,她不自覺露出了笑容。
〈就像平時那樣,只要我秀出身體來就能取得掌控權。〉
「賤婊子,妳要服務的對象是牠才對。」另一位蒙面的女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出現在客
聽後方說著,手中的鐵鍊栓住的是一隻體型碩大的德國狼犬,剛剛聽到的原來是鐵鍊在地
板上拖行的聲響。
「天啊…,不…不要…」葉佩雯的笑容再次崩潰,她從沒想過這種事情,跟一隻狗……
葉佩雯開始想逃跑,她瘋狂尖叫、嘶吼著,她開始到處亂噴辣椒粉,手腳揮舞亂踢著
不讓他們靠近,她想守護自己最後那一點身為女人的尊嚴…。但刺激的紅色粉末在客廳飄
散時也濺到她自己,一股噁心的感覺從胃中竄出,她終於忍不住吐出來,眼淚鼻涕連同口
水等等再也抑制不住地流出,濺得滿身滿地穢物。
兩位歹徒因為戴上了口罩都不受影響,只是默默的欣賞著葉佩雯丟臉的樣子,並開始
準備他們這次的懲罰。
「我這邊好了。」男子用三角架架設好家用的DV攝影機準備拍攝,蒙面女子只用了電
擊棒一次就毫不費力地讓葉佩雯倒地不動,接著她用最粗暴的手法扯下葉佩雯身上的衣物
,同時持續揮舞著巴掌─這次則是打到她滿意為止─葉佩雯向來引以為傲的容貌這時已經
佈滿紅腫的巴掌痕跡,嘴角更是流血不止。
受盡屈辱和毆打的葉佩雯幾乎昏厥,無法對焦的雙眼最後看見的是那隻狼狗走近她裸
露的身軀,狼狗本能地開始舔著葉佩雯的臉頰。
噁心的腥臭味從狗舌頭上傳來,如同印象中每個和她上床的臭男人一樣,而眼角餘光
所見,旁邊那台數位DV正閃爍著熟悉的錄影紅燈,就和平時在電視台工作時錄影那樣…
4.
打從她一坐上車起就開始哭泣,眼淚就像無法停止的大雨般滴落。抱在懷中的德國狼
犬發出噎嗚的聲響似想說些什麼,無法以言語形容的體貼讓女子更加感到安慰,緊緊抱住
狼狗不放。
烏骨仔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只能靜靜地開車下去。想把她擁入懷中
輕輕拍背、說些體貼的話什麼的。
可惜他辦不到。
有時候漠不關心反而是一種體貼的表達,尤其是對方不願別人見到自己最脆弱那一面
的時候。
〈這不是當初就已經說好的計畫嗎?〉
也許這是最符合邏輯的手法,但顯然是最殘忍的手法之一。長久的犯罪經驗早就讓他
明白不論如何掩飾,在對被害者下手的同時也會傷到自己,縱使犯罪者本身未曾察覺亦然
。
不捨得她的哭泣,烏骨仔後悔了,這讓他想起當年難過的回憶,女兒也是那麼哭著,
還有自己也曾經那麼痛心哭過。
「可以不要把狗殺掉嗎。」她帶著哭腔問著。
「妳後悔了?」
「不!我怎麼可能會後悔!」她堅定的表達自己的決心,對自己來說剛才的行動可是
難得的報仇機會呢。「我只覺得沒必要把狗殺掉那麼極端,畢竟狗狗是無辜的…」
烏骨仔猶豫了一會,不知道要如何決定才好,於是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他重新說明
起整個計畫的重點之處。竊盜、毆打、恐嚇、強暴、失火、誹謗或是殺人,對媒體來說或
許只是工作內容的一環,但是對當事人來說卻是活生生的現實遭遇!他們現在所做的,不
過就是把這群自以為高高在上的記者們給拉回現實罷了。
「那個姓葉的是個賤婊子,妳懂吧?
「從她是個新進的小記者開始,她就汲汲營營的想加薪、升職,為了這個目標她可以
傷害任何人─甚至她自己。
「她雖然是個女人,但是她卻利用這份工作出賣其他女人。她刻意用戲劇化、八卦化
的報導方式再次傷害遭受性侵的被害者!她誇大、渲染、電腦合成和模擬犯人是如何強暴
被害婦女的!有時候她還會跑到人家家門口做連線專訪、訪問左鄰右舍!
「就因為她的報導方式,有些人遭受大家在私底下的指指點點而被迫搬家,有幾位身
心俱疲的被害者甚至自殺了。她有道歉嗎?沒有,她不但升職了,甚至再做一次自殺報導
來消費死人。
「只有讓她嚐嚐同樣的痛苦才有天理啊!但是我們不能請人來做這件事,臨時性的幫
手通常會誤事。再說肯強姦女人的男人絕對是個垃圾,我們對媒體復仇的神聖目標絕對不
能因此降低格調!
「我們剛剛做了那些事情,這隻狗已經成為犯案證據了,這點妳應該明白才對。
「如果之後被警方查到那隻狗跟我們有所牽連,就算是在這台車裡找到一根狗毛,只
要經過比對那就玩完了妳懂嗎?這台車要丟掉,這隻狗要處理掉。」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令他有些激動,他想再多做些解釋,但是口乾舌燥的感覺讓他無
法再開口。烏骨仔內心隱約察覺,剛才說的那番話其實是自己想對社會大眾訴說的不得已
。
殺人對他來說不難,只要擬訂計畫再全力執行就好。但是要用殺人的方法來警惕社會
就不容易了,並非用血腥暴力的手法殺人讓大家恐懼就好,恐懼只是一種手段。前幾次犯
案他自認手法足以達到警惕目的,但這次呢?
說實話,他覺得這次犯案的手法已經超過社會大眾可以容忍的最大限度了。或許這帖
藥可以治療早已病入膏肓的媒體,但同樣地,也會傷害到許多無辜的民眾。
改善媒體的理念此刻在他心中出現了疑惑。
「我懂,我當然懂!」沉默許久後,她哭著說:「我只是不懂為何一定要殺掉狗狗不
可?難道就不能隨地放了牠嗎?我們為何要怕警察,難道我們還有未來可言嗎?」
〈是啊,她說的沒錯。打從成為守門員之前我就不在乎這條命了。〉
烏骨仔有些慶幸她想那麼多,否則自己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只是在目標還沒達
成之前,還不能因為一隻狗而被警方抓到,絕對不能。
最後他放棄無意義的爭論,他慢慢將車子駛近路旁停靠,接著他緩緩掏出口袋中的手
機來,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5.
在雪貓辦公室內,謝詩娟左手托著沉重的下巴,略顯疲倦的繼續使用筆電瀏覽著網頁
。
雖然已經接近午夜,而且她明天還得早起補貨,不過她深信守門員在還沒被抓到之前
一定會繼續採取不法行動,只要一天不抓到他們,那麼這場恐怖的屠殺秀就會在台北市繼
續上映著。
她還是搞不懂襄佳阿姨所扮演的角色是什麼?
就算是自己率先懷疑起她,根據目前推估前幾次犯案的時間,警方也都確認過襄佳阿
姨擁有不在場證明,這實在令他感到有些頭疼。
不過謝詩娟現在卻暗自懷疑這是否是守門員另有所圖的詭計。如果這真是一場騙局,
那又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讓襄佳阿姨成為代罪羔羊嗎?但是以她的體能和地位等等種條件來看,實在不
是一個很好的人選─除非守門員對襄佳阿姨或是安邦叔叔懷有著非針對他們不可的怨恨或
理由。
但就她的印象中似乎沒有這號人物存在。
她不願意設想《頭條新聞》這本書的出現只是一個預料之外的巧合,畢竟書是如此明
顯地出現在命案現場作為守門員想傳達的訊息。守門員真的只是想透過這本書告訴社會大
眾新聞道德的真諦嗎?
還是就像某個陰謀論網站大肆鼓吹的那樣─這是為了檯面下各方媒體勢力的消長所做
的屠殺?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謝詩娟很想刪除這種荒謬的可能性,正因為如此,她強迫自己蒐集最近幾個月關於新
聞勢力變化的消息,唯有如此才能有合理的依據排除這些理論。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網路上的陰謀論者所指出的幾則新聞背透的確是有那麼一點意思
!舉例來說,在新聞中出現置入性行銷早已是屢見不顯,但假如在新聞中鼓吹或宣揚中國
大陸政府的優點呢?
雖說現在早已是全球化、資訊化的時代,在政治或國際新聞中報導相關中國大陸新聞
的確不是什麼怪事,但是部分陰謀論者堅信國內不少媒體的股權早就被中國大陸的資金所
買收,專門報導隱惡揚善的不實新聞來洗腦一般民眾對於中國大陸的觀感。這論點在大陸
爆發三聚氰胺毒奶或是血腥鎮壓異議人士、抗議民眾時的討論更是熱烈!
另外,在號稱台灣最公正〈也最沒人收看〉的公視頻道,近來也因為股權收購問題而
引發爭議,由於公視報導新聞的立場不受廣告商的影響,在報導新聞時相對來說採取的觀
點也較為客觀,如此一來更凸顯出公視對藍綠政客們所造成的威脅有多大了!
在不被社會大眾所關心的幾則關於公視股份收購案和政府資金刪減的報導中,竟也能
看到襄佳阿姨名字出現在上頭,謝詩娟不禁懷疑起襄佳阿姨在媒體圈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不過她懷疑,殺掉幾個微不足道的記者或主編,真有辦法影響幾十億上下的資金流動
嗎?
謝詩娟摘下眼鏡,用手指輕揉著太陽穴想減輕些許的疲倦,她痛恨自己此刻無能為力
時的模樣。假使她能再聰明一點,或許在今天之前就揪出守門員的真面目了,只是現在的
她像是碰到了瓶頸,完全繞不出這個僵局。
〈一定有什麼是我忽略掉了。〉
突然間螢幕跳出一個對話框,是一位認識的好友所傳來的訊息:「看看這個網址,跟
妳目前辦的案子有關,我想妳會有興趣才對。」
謝詩娟略為好奇的將滑鼠移動到網址連結處,不過點進去之後網頁瀏覽器竟然連結到
一處色情網站,這個令人厭惡的玩笑讓謝詩娟頗為惱怒,她本來想立刻打電話痛罵對方一
頓,只不過她瞥見了這個色情網站目前最受熱門的主題後,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咒罵著。
《E新聞台當家女主播葉佩雯現場被狗幹!無馬賽克清晰完整影片立即觀賞!》
縱使隔著螢幕,但是謝詩娟可以肯定這絕對是守門員的傑作─那種直逼內心深處的惡
意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辦得到的。
光是從網頁旁邊兩千多人的瀏覽數據就足以讓她感到噁心,但她知道必須強迫自己觀
看才行。如果沒猜錯的話,影片裡面絕對有值得找尋的線索。
她本想叫人在樓上休息的思勉一起觀看分析,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妥,最後決
定自己先看再說。
身為女人的同理心,她祈禱這只是一場討厭的玩笑,最好只是某位無聊人士剪輯色情
影片的惡作劇產物。她略為遲疑地點選了觀賞影片的選項,沒過多久電腦螢幕就浮現出那
一幕幕令人作噁的光景。
「是的主播,記者葉佩雯現在人在被害者的家門外做連線報導,根據影片內容被害者
…遭到…野狗…強姦…
「各位觀眾晚安我是葉佩雯…讓我們來…觀看…被害人…葉佩雯…在家中遭到強姦的
…獨家影片…」
謝詩娟用雙手摀住嘴巴想壓住反胃的感覺,影片剛開頭就是一連串的剪接畫面,製作
的宛如新聞報導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犯人刻意合成剪接,製造出由葉佩雯自己採訪
並且報導自己被強姦的情況。
下一秒影片果然出現一名女子遭到性侵的影像,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影片中的女人的
確是目前E新聞台的主播葉佩雯沒錯。
看到那隻狗…還有被害者掙扎的慘況,謝詩娟終於受不了而按下停止鍵。除了噁心之
外,她對於守門員的罪行更加感到憤怒!
她甚至無法比較到底是殺人還是這樣做比較殘忍。
然而她瞥見網站一旁的瀏覽人次幾乎是以暴增的情況在增加數字,四千多…不,現在
已經破五千人了,影片上傳到網站不到10分鐘就有這麼多人在觀覽,更別提之後有些人會
刻意加速傳播或告知朋友一同觀賞。
不斷攀升的瀏覽數據彷彿致眾多的蛆蟲一一鑽進謝詩娟的身心,後悔和無奈混雜著噁
心的情緒不斷在她腦海內出現,無法阻止守門員的悔恨甚至比不上自己已經成為共犯的憤
怒!
〈天啊!任何人只要看了這個影片就無異是在助長守門員散播犯罪…還有那位被害者
…她以後還有顏面在這社會上生存嗎?…等等,事情有些不對勁…〉
謝詩娟突然間想到了一個恐怖念頭,於是她再次瀏覽影片內容。快速瀏覽過後,她發
覺影片最後葉佩雯並沒有被殺害,確定這點後她知道大事不妙了,二話不說的她立刻飛奔
到樓上。
「思勉,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怎…怎麼了,發生地震嗎?」戴思勉仍舊睡眼惺忪的問著。
「有位女主播遭受守門員攻擊,現在快要死了!我們要趕快去救她!」
「真的嗎,到底發生甚麼事了?」戴思勉從沙發上跳起來,不可置信的問著。而謝詩
娟則是一邊催促著他,一邊說明剛剛在網路上看到的內容。
他們兩人連門都來不及鎖好,就匆忙地跑到樓下想到對面中正二分局報案,但途中戴
思勉仍有些疑惑的指著謝詩娟懷中的筆電問著:「妳不是說影片最後被害人沒死嗎?那現
在是要去救誰?」
「天啊,你還不懂嗎?」謝詩娟激動地說著:「守門員就是故意想讓被害者自殺呀!
」
守門員這次不親自下手─而是藉由被害者自己、藉由全世界的網路觀看者作為一同煽
動的共犯!這是每個人都有責任的網路生活!沒有任何藉口!
她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在短時間跨過這樣的傷痛,在這當下極有可能自殺以求解
脫。而這正是守門員所要的結果—他想讓葉佩雯親身感受那樣際遇,那種從此之後全世界
都戴著同情的面具,私底下用輕蔑眼神鄙視妳的遭遇、貶低妳的身價的態度。
在這一瞬間,謝詩娟竟然完全理解到守門員內心中最邪惡的復仇。
「我真是個笨蛋。」謝詩娟低聲咒罵著自己,習慣利用網路作為偵查輔助的自己為何
遲遲沒有想到網路也是犯罪的利器之一。只因為守門員前幾次都是以現實生活做為目標,
她就忽略了網路這個可能性,這真是個要不得的失誤!
〈只能怪自己太過有自信了。〉
〈葉佩雯的命恐怕要算在我頭上了,但現在應該還有機會才對。〉
謝詩娟不等行人號誌轉變就衝過對街,讓跟隨在後的戴思勉進退兩難,一輛計程車更
是硬生生的停下來才不至於撞到人,中正二分局前面的馬路頓時間產生一場小小的騷動。
但她不理會自己造成的小事故,逕自跑進警局,留下戴思勉向那些搖下車窗的司機們解釋
。
「我要找謝國棟,快!」衝進警局的謝詩娟喘著氣質問櫃臺前值班員警。
「等等,妳是誰啊?有什麼事情要找他?」李家瑞語帶懷疑的問著
「她是彌勒佛的女兒。」接踵而至的戴思勉急忙解釋著,他看了一眼櫃臺前的電腦螢
幕說:「你看過那段影片了吧,就是剛剛被傳到網路上的女主播那片?」
「唉呀…,那個是駭客入侵我們警局的網站啦,哈哈。」
「瑞仔我沒時間跟你廢話了,那段影片肯定是守門員放的,你立刻去找彌勒佛還有其
他一起辦案的學長,我們在會議室等著,就是專門辦守門員那間,動作快,那女的快要掛
了!」
「我對你的反應刮目相看喔,思勉。」謝詩娟笑著對他說。
「沒時間講廢話了,會議室在這邊。」戴思勉難為情地回應著詩娟。
他們兩人火速衝上二樓,才進去會議室大門沒多久,謝國棟和其他警察就隨後趕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爸爸,沒時間詳細解釋了,我只說一次,你和其他人仔細聽好了。
「守門員再度犯案了,這次他把D台主播葉佩雯被強暴的影片放到了網路上面,這影
片是在10分鐘前上傳的,所以非常急迫!
「我猜測守門員這次的目的是要她自殺,如果葉佩雯真的自殺成功,那也等於警察失
敗了,所以你們要趕快派人去救她。」
謝國棟對聽到突如其來的危機,立刻出現訝異的表情。「老天爺啊,那我們要趕快行
動啊,要去哪裡救?老張,你先去打電話把已經回家的人都叫回來。」
「你們要立刻派人還有救護車去葉佩雯家裡或者她可能去的地方,不管她的親人有沒
有同意,一定要先親眼確保葉佩雯的安全!
「另外,想辦法去申請搜索票什麼的,準備調查D台的人事關係還有公司的資料;也
要申請網路公司的搜索票,立刻找人來調查上傳這段影片的IP位置,順利的話搞不好能查
到守門員的住址。
「還有,你們得立刻想辦法應付媒體,這件事情既然已經在網路上流傳,我想極有可
能成為明天頭條。」詩娟一瞬間指派了多項任務,在場的員警除了訝異表情之外就沒有其
他動作─不是不肯,而是這些命令實在是超乎這些員警平時的辦案程序─大夥面面相覷的
看著彌勒佛。
「啊。」戴思勉驚呼一聲:「搞不好那些記者已經比我們快一步到現場了,還得想辦
法保護犯罪現場!」
「思勉你說的沒錯。」謝詩娟再度看了謝國棟說;「爸爸,這個問題也請你要多多注
意。」
「大夥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行動,所有人責任由我來扛!」彌勒佛大聲嘶吼
著,同時指派著每位員警應該進行的任務。
「我們該去哪裡救人?」
「要去哪個地址找她啊?」
「沒有地點要怎麼跟法院聲請搜索票?」
諸如此類的問題在下一刻從眾人口中出現,光憑現場電腦螢幕的直播畫面,根本無法
得知被害人現在人在何處?
「對了,查IP!」拜一則黑道查IP恐嚇被害人的新聞所賜,戴思勉瞬間在腦海中想到
這個方法,不過隨即又想到在偵信社工作時,這項業務都是由詩娟親自外包給專家來處理
,憑自己三腳貓的電腦功夫,想以IP查到對方的地址實在是自不量力。
「你們先派人去三芝找看看吧!」鑑識組組長郭耀不知道何時進入會議室,手中拿著
一張便條紙說著:「我剛剛用反推的方式查到上傳這段影片的地點就在三芝區的某基地台
附近,你們先開車上路,詳細位置我查明打電話給妳。詩娟,接下來靠妳了!」
「郭大哥還是一樣厲害呢,我欠你一次。」詩娟臉上露出戴思勉從沒看過的笑容,她
立刻起身跑向郭耀,拿走他手中的地址。
「菜鳥,你也快跟上吧,這裡有我留下來做該做的事情。」郭耀說完後,隨即走向鑑
識室。
「思勉,還不快點去開車!」話才剛說完詩娟就消失在大門口,戴思勉這時才回神跟
上她的腳步,不知為何在和郭耀擦身而過的瞬間,胸口有種難受的感覺。不能再失敗了,
我在心頭對自己說著。
幾位學長在彌勒佛的指揮下,也跟著一起衝到地下停車場準備開車到現場,詩娟老早
就在警車旁等得不耐煩了。
「還不快一點,瀏覽人數已經破萬了!不過才半個小時而已…,這該死的網路。」詩
娟抱著筆電在一旁乾著急,她知道時間拖越久,就越多人會知道這則新聞。
就在她的催促下,戴思勉也只能知法犯法的在人車眾多的台北街頭瘋狂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