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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家庭之子 「半獸人」守護人權與人生籃板球
2016-11-24 07:00聯合報 古硯偉／報導
「我支持同志婚姻，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家人，是我的兩個媽媽，沒人說過一個家庭
中不能有兩個母親。」
影片中的法瑞德（Kenneth Faried），坐在兩位中年女士中間，他說，右手邊帶著頭巾的
是他媽媽，左手邊高壯的女人，也是他媽媽。
法瑞德除了球場上半獸人（Manimal）打死不退的球風，私底下的法瑞德和球場上有很大
反差，尤其在面對尖銳批判的同志人權、同志婚姻議題上，他始終站在第一線。
法瑞德從小父母沒有婚姻關係，還沒步入青春期，媽媽就和另外一位女性在一起，即便小
時候曾經因為遭到同儕異樣眼光甚至霸凌，絲毫沒有影響法瑞德正面積極的價值觀，反而
因此成為NBA在同志議題上的重要推手，過去幾年，即便外界有許多批評，但他一直是全
聯盟對此發聲最多的球員。
對於成長在同志家庭，法瑞德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任何不同，反而視為自己人生沒有走上岔
路的重要關鍵，他用招牌的大號笑容說：「在紐華克，很多孩子沒有媽媽，從這樣來看，
我真的很幸運，因為我有兩個媽媽。」
法瑞德來自紐澤西紐華克（Newark），從小和生母娃蒂兒（Waudda Faried）住在一起，
身高5呎11的娃蒂兒，以前高中曾經是明星球員，從小就是和男生一起打球長大，接受正
規訓練之後，她在球場上任務很簡單，打倒一切對手抓下籃板，雖然後來沒有以籃球為業
，她仍把這套家學傳給兒子。
她說：「法瑞德5歲就想和我一起打球了，想要球就自己搶籃板，他瞪大眼睛問我，『搶
籃板，真的嗎？』，我告訴他，對，自己搶。」
不搶籃板，就是等死，這成為法瑞德從小在貧民區籃球場的生存信條。
娃蒂兒對於兒子的態度其來有自，她的人生坎坷，從小成長在東岸治安最混亂，每年幾乎
在全美最危險城市榜上有名的紐華克，還沒高中畢業，就親眼目睹媽媽身患紅斑性狼瘡，
因為沒錢就醫而過世。紅斑性狼瘡好發於女性，且有遺傳性，娃蒂兒很早就知道，自己不
僅會是高危險群，而且很多跡象和病徵表示，她很可能走上和母親一樣的路。
娃蒂兒說：「我媽最嚴重的時候，我一個星期要送她去急診室三次，過世的時候，我才剛
懷法瑞德3個月。」
娃蒂兒預感沒有錯，在法瑞德兩歲那年，她偏頭痛開始加劇，一向強壯的她，竟然連在太
陽下打球都差點暈眩到昏厥，後來，她被醫生確診，自己也和母親得到一樣的紅斑性狼瘡
。
娃蒂兒說：「我媽在臨終前幾個小時，曾經摸摸我的肚子，告訴我說『這是我的孫子，好
好照顧他』，然後她就離開了。從那時候我知道，或許對抗病魔的路很難熬，但我要讓我
兒子看到，什麼是為生命而奮鬥。」
因此，即使身體逐漸衰弱，她還是帶著年紀還小的法瑞德去球場，讓他面對比自己大很多
的對手。她像是不折不扣的虎媽，但她知道自己或許時日無多，讓他趕快長大，是她愛著
法瑞德的無可奈何之舉。
此時娃蒂兒除了身體越來越差，人生也陷入了困惑，她開始不知道自己是否愛著法瑞德的
父親路易斯（Kenneth Lewis），他們曾經論及婚嫁，但最後沒有踏過婚姻那條線，她很
清楚，自己愛女性更多一些。
小時候法瑞德也曾經像其他孩子一樣，想要弟弟或妹妹，九歲那年，他又再一次問媽媽，
什麼可以讓家裡多個弟弟妹妹？
娃蒂兒很嚴肅告訴法瑞德，她愛的不是他沒有成婚的爸爸，而是女性，法瑞德一開始當然
很震驚，「當我媽告訴我，她是女同志的時候，我很震驚，我一開說什麼，我聽不懂？她
告訴我，她正在和某個女性談戀愛。我告訴她，媽，你是我人生的榜樣，不過我媽大笑：
『不不不，我絕對不會是你人生中百分之百的模範』。」
娃蒂兒很清楚，在成長的過程中，她當然不可能，也沒有必要扮演一百分的好媽媽，每個
人的人生一定有屬於自己的不完美，又何必強求一定得做好完美父母的角色？因此，她選
擇和兒子坦白。
大約在法瑞德小學畢業時，娃蒂兒將另一名女性帶入他們的家庭中，法瑞德記得很清楚，
媽媽帶著他開著從紐華克到了隔壁城鎮東橘市（East Orange），在殘破不堪的街道中，
他們下了車，打開門，法瑞德看見一個黑人女性，披著伊斯蘭教的頭紗，娃蒂兒介紹：「
這是蔻普蘭（Manasin Copeland），我現在的女朋友。」
蔻普蘭俗名是卡蘿（Carol Copeland），她是娃蒂兒當公車司機時認識，她曾經有過一段
婚姻和孩子，在丈夫過世之後，宗教成為她的依靠，並將名字改為伊斯蘭信仰的瑪娜辛（
Manasin），娃蒂兒當時身體逐漸變差，加上兩人同樣信仰伊斯蘭教，在彼此受過傷的人
生中，找到了交集。
法瑞德說：「第一次見到她，她給了我一本可蘭經，告訴我說，好好幫你媽媽的身體禱告
，讓我覺得有人站在我們家人這邊，真的很窩心。」
娃蒂兒和蔻普蘭即便能夠在一起，能不能組成家庭卻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考驗，但幫助兩
人跨過這一步的，是當時還小的法瑞德，蔻普蘭回想，：「一開始我很擔心，法瑞德會怎
麼看待我和她媽媽的關係，但沒想到他說『很棒！』這個字比什麼都重要。」
現在，法瑞德叫蔻普蘭為「Oomie」，那是阿拉伯文中的「媽媽」，法瑞德說，他才不管
別人怎麼看待他和蔻普蘭的關係，並且早把蔻普蘭視為生命中的另一個母親，只要有任何
心事，他都願意和蔻普蘭分享。
他說：「蔻普蘭也是我媽媽，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來到我們家庭一起生活，對我來說
，這再普通不過。」
娃蒂兒回想她剛和蔻普蘭在一起的時候，即便她們不在意外界眼光，但卻很難避免還在念
小學的法瑞德身邊同儕看法。娃蒂兒說：「當然很多人在他身邊有流言蜚語，類似『他有
兩個媽媽啊』。」
法瑞德笑說：「當時最常聽到的，還有你媽是同性戀，你也會變同性戀。很多人拿這一點
言語霸凌我，甚至年紀更大的孩子會動手打我，我會還手，所以我小時候在學校打架次數
還蠻多的。」
高中畢業那年，法瑞德拿到了幾間第一級大學獎學金，其中兩間是位在紐約的小學校馬瑞
斯特學院（Marist）和艾歐納學院（Iona），另一間是規模稍大，位在肯塔基州的默海德
州大（Morehead State），這些學校都不算籃球名校，但當時法瑞德曾經陷入掙扎，應該
是要留在家裡近一些，還是要遠走700哩到肯塔基去。
高4球季剛開始，法瑞德傾向留在家鄉，娃蒂兒曾問她不是有收到默海德州大的獎學金，
怎麼沒去參訪？法瑞德推說他忘了，但其實那年醫生說，娃蒂兒長期積勞，紅斑性狼瘡病
毒入侵腎炎，如果不能接受腎臟移植手術，健康狀況很不樂觀，法瑞德當然想留在家鄉多
陪家人。
對於法瑞德，在對兒子思念和他的將來之間，娃蒂兒選擇放手：「這是我做過最艱難的決
定，但我知道自己做對了。」
其實最後幫助法瑞德下定決心的是蔻普蘭，她告訴法瑞德，家裡的事不用擔心，她愛著法
瑞德，也愛著娃蒂兒，永遠不會離開他們母子，如果可以，她會和娃蒂兒結婚。
最後法瑞德被說蔻普蘭的承諾說動了，他選擇去默海德州大。娃蒂兒很高興兒子下定決心
，她留了一句話給高中剛畢業的法瑞德：「如果你下定決心離開家，就要成為真正能扛得
起責任的男人。」
法瑞德沒讓娃蒂兒失望，高中畢業他只有6呎7、190磅，在第一級小學校的禁區不要說成
為主力核心，連生存都略嫌勉強，但在場上為何而戰的從沒變過，得不到機會，就自己爭
取，拿不到球，就自己搶。
法瑞德不管別人是不是比他更高，更壯，因為娃蒂兒從小教他的，不搶籃板，就等死，這
個從小讓他面對任何困難都不怕的信念，成了他在NCAA生存的最大武器。
時任默海德州大的總教練廷德爾（Donnie Tyndall）說，在招收法瑞德時，或許他有機會
在大2打上先發，大3或大4，可能有機會成為分區最佳球員，但法瑞德大1後半段球季就站
上先發，整季結算，平均僅上場20分鐘就能抓下8籃板，其中進攻籃板佔了3.4個。
廷德爾說：「他總是有源源不絕的正面能量，能夠適應環境，他可以隨時和小孩、老人、
生意人，或是你想到的任何人侃侃而談，他有著特大號的微笑和人格魅力。」
廷德爾看上法瑞德是他源源不絕的拚勁，和不怕任何對手的膽識，但很少人知道的是，法
瑞德背後到底背負著多重的責任。
從小從被霸凌的對象，到能夠正面看待家庭關係和難處，法瑞德靠的是比別人更多一分的
樂觀和努力，無論是面對外界對於他們家庭的不解，或是媽媽的疾病，他始終站在家人前
面。
從法瑞德到默海德州大之後，娃蒂兒身體每況愈下，蔻普蘭始終陪在他身邊，2007年，紐
澤西通過同性婚姻法案，對不知道還能走多久的兩人來說，意義格外不同。娃蒂兒說：「
對於同性婚姻，有人認為是好的，或是壞的，或是更有意義的，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麼複雜
，陪在我身邊對抗病魔的，一直是蔻普蘭，是我的家人。」
她們成為紐澤西州第一批登記的同志伴侶，法瑞德看著兩人走過歧視，病痛，直到相守相
惜，他說：「看看我媽和蔻普蘭，她們曾經生活在對於同志權利最糟糕的年代，能夠走到
這一步，走向婚姻，讓我覺得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她們經歷過的一切，讓我學會什麼是
對彼此承諾。」
娃蒂兒說，她和蔻普蘭在一起這麼多年，同性之間家庭關係，無論對於另一半，或是孩子
相處並無特別之道，與其在意外界眼光，他們選擇用愛創造出一個包容的環境，無論碰到
什麼難關，家人都會一起面對，然後也這樣教育他們的孩子。
娃蒂兒說：「當然別人看我們家兩個媽媽會有意見，但何必在乎他們眼光，該在乎的，是
誰和你要生活在一起，是你的家人。」
到了法瑞德大三那年，娃蒂兒情況越來越糟，一度被醫生宣判只剩下六個月的壽命，甚至
到了不小心摔下床，就會因為內出血過多而被推進急診室，法瑞德一度想要放棄學回家照
顧媽媽。
但娃蒂兒和蔻普蘭仍然堅持，法瑞德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兩個媽媽能做的，是讓他能夠展
翅翱翔，娃蒂兒回想，當她告訴法瑞德自己的病況時，第一次看到兒子長大後，原來仍有
脆弱一面。
她說：「當時法瑞德含著眼淚跟我說，『媽，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法瑞德說，娃蒂
兒是他打球的精神支柱，當時在兩人人生最無助的情況他和娃蒂兒彼此約定：「我會突破
更多困難，更上層樓，打上NBA，然後，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法瑞德大4球季，他不斷搶籃板，搶籃板，再搶籃板，想要的是，他拚了命的去搶，他要
證明自己已經成為那個媽媽口中真正的男人，最後，他打破鄧肯（Tim Duncan）的大學累
積1570個籃板NCAA個人生涯紀錄，成為NCAA史上籃板王。
法瑞德說：「即使我不在我媽身邊，但我每一個籃板，都是為她抓下的。」，同時，幫助
默海德州大在當年64強錦標賽首輪大爆冷門以第13種子宰掉同為肯塔基州的超級強權路易
維爾大學（Louisville），挺進校史暌違50年的32強。
教頭廷德爾說：「我知道法瑞德很棒，比我想像中的更棒，但從未想到他能到這麼好，大
概沒人料到他能夠這麼好吧？」
但只有一個人想像得到，就是娃蒂兒，在法瑞德還在紐澤西的國、高中階段，即便身體不
好，娃蒂兒仍每一場比賽都站在場邊加油，然後用全場都能聽見的聲音大吼「抓下那顆球
，擋下對方進攻」。
娃蒂兒語帶驕傲說：「看他拚搶籃板，讓我知道他正在為他的人生拚命，他能因此成長為
更出色的孩子，然後變成更出色的男人。」
到了2010年5月，經過整整七年等待，終於等到配對合適的腎臟可以進行移植，經過一年
復原，娃蒂兒才慢慢康復。同年，法瑞德和女友生下第一個女兒，過去娃蒂兒的媽媽只能
摸著她肚子，希望她好好照顧還沒出生的法瑞德，這次她可以握著孫女的手。
法瑞德說：「她當時在床邊告訴我她母親臨終前的故事，然後她說，她可以預見我打上
NBA的樣子。」
蔻普蘭說：「娃蒂兒不僅是法瑞德堅持下去的精神支柱，同時法瑞德也給了娃蒂兒有活下
去的動力，如果沒有他那樣拚了命的努力，娃蒂兒也不可能堅持到現在。」
踏入NBA之後，法瑞德除了籃板功力依舊一流之外，在力挺同志權利上他從沒放慢腳步，
2013年，當前籃網中鋒柯林斯（Jason Collins）出櫃，法瑞德是第一個主動聲援的NBA球
員；同時他也是第一個力挺同志婚姻（Civil Union）的NBA球員。
但其實法瑞德並不喜歡「Civil Union」，這個通常用在同志婚姻上的法律名詞，他說：
「我不喜歡用特別名詞來概括這段關係，我有權利和一個女性結婚，為什麼一個女性和另
一個女性決定攜手走下去，不能被同樣稱做是婚姻（marriage）？兩者本質是一樣的，你
愛一個人，渴望得到幸福。」
而許多NBA球員也對於法瑞德願意挺身而出，包含詹姆斯（LeBron James），以及前金塊
教頭卡爾（George Karl），尤其卡爾說：「要能公開支持，即便在美國氛圍也絕對不是
容易的事。」
娃蒂兒笑說：「法瑞德小時候問過我，如果我和女性在一起，是不是代表他也要找個男朋
友，才是正常的？我告訴他，只要是他的選擇，能夠讓你高興，做你自己，去找尋你所愛
，我們都支持你。」
他願意站出來，捍衛他的生母以及生命中另一個媽媽，蔻普蘭說：「法瑞德曾說他之所以
願意站出來，是因看到娃蒂兒和我，是如何愛著身邊每個人。」
娃蒂兒說：「男同志，女同志，法瑞德他可以接受每個人傾向的任何樣貌，那個人最初的
模樣。」
如今，法瑞德不僅為人父，為人子，因為不搶籃板就等死的態度，在矮人一截的NBA禁區
打出自己一片天，更重要的是，他從沒忘記自己該扮演的角色，他說：「我媽媽，更精準
的說法是我的『媽媽們』是讓我願意挺身而出的關鍵，但他們並沒有希望我主動站出來，
但我認為自己站在他們的立場發聲，這是我應該做的。」
心得：
感人的故事，半獸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