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雷先寫結論:
就算是以文學小說的高度,死亡擱淺的故事也是大開大闔的好作品,
劇情每一條細節到最後都像收線一樣細膩地串連起來,壓軸的真相也相當令人印象深刻。
而跟電影或小說相比,死亡擱淺的優勢在於你可以直接在遊戲體驗主角山姆的故事,
進而能代入角色間的情感,故在同樣的場景:
https://youtu.be/x-CvWgNdZUY?t=21
有玩跟沒玩的人會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只是單純看影片的人,只會看到一個鏡頭逐漸
拉遠,感覺普普的過場。但玩過的人,最後多半會在這邊哭出來。
而這樣藉由長時間遊戲時數的移情是小說跟電影很難比擬跟競爭的。
如果你喜歡這款遊戲的話,我誠摯地建議你玩到最後,
你會發現這款遊戲在劇情上創立了新的高峰。
(劇情討論警告)
" I'm waiting for you on the beach."
「我會在冥灘上等你」
在這塊象徵的人界與彼岸的交界,有的人寧願忍受每21分鐘就會死去1次;
他可以死了21萬次,只為了在冥灘找尋所愛的妻女,並共赴黃泉。
活著對他來說是一種很矛盾的存在,他雖然活著,心卻嚮往著冥界。
有的人則是想死都死不得,即使他從海灘一步步走向冥海,
即使他的身體死過多次,冥灘依舊會拒絕著他,強迫他從交界再返回人界。
「回歸者」,這是世人稱呼他的別名。但這句話也代表著他是永遠被冥土拒絕的人。
他只能在死亡間一次次體驗痛苦,卻得不到安息。
有的人則是因為他是被製造出來的,他雖然是人,但也質疑自己並不是人,
因為他無法體驗到自己的冥灘。他很想知道冥灘到底長什麼樣子,
但他永遠找不到自己的冥灘,也找不到自己的歸屬。
有的人被戲稱「死不了」(Die-hard),聽起來像是頑強地抗拒死亡的人,
但這其實是有個可靠的長官每次都救他回來所致。而對這位拯救他多次的恩人,
他最後能做的,卻只能朝他胸口送他子彈。
於是他戴上了面具。這面具就跟「死不了」別名,變成永遠纏繞他身上的詛咒一樣,
在名號跟面具之後,隱藏的是他羞愧想死,但死不成的臉。
而講出這話的人,只能永遠活在冥灘上。
「為什麼亞美利只能活在冥灘上?為什麼她不會老?」
這是在遊戲開始不久後,玩家會開始詢問的問題,而這個命題也成為故事的伏筆重心。
乍看答案會是亞美利的回答:「因為我的身體在冥灘,所以永遠都不會老。」
但是大約從第二章開始逐漸披露的訪談紀錄會告訴你:象徵死者死後跨過生死之岸
的冥灘雖然是存在的,但它是一種心象的存在。這個世界雖然可以跟冥灘連結、
傳輸資訊,但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以肉身進出冥灘。
而且就算她是極少數的特例好了,為何她一次都沒有在現實中出現?
為什麼山姆每次都只能在夢中的冥灘中,才能跟亞美利相見呢?
亞美利這個人真的存在嗎?
隨著遊戲進行,這些疑惑也會逐漸在你心中成長,你會開始懷疑亞美利這個人到底
是不是真的存在?特別是小島的確也在潛龍諜影2(MGS2)用大佐騙過你一次(笑)
正當你開始懷疑她的時候,劇情會再度透露出一點點的事實。
例如在山姆拒絕跟眾人合作繼續當送貨員送貨後,亞美利在山姆夢中的冥灘相遇,
她說:
「Strand,這個字很有趣,它可以是繩索或是牽絆,
也可以是被沖上岸上『擱淺』,或是被『困住』了,回不了家。
山姆,我被困住了,擱淺在太平洋的岸上。」
ok,所以還有一個可能是『亞美利因為某原因困在冥灘回不去』。
而這又讓玩家能思索新的可能跟假說,例如亞美利可能是植物人精神被困在冥灘之類的。
隨著故事跟遊戲間的轉換,玩家可以不斷地猜跟分析故事的疑點與發展。
以系列作來說,小島這次的多線鋪陳,也把自己的作品推向新的境界,
就算是以小說的標準,死亡擱淺的開局也是相當驚艷的表現。
系列作的彩蛋迷因
在面對玩過MGS的系列作老粉,小島秀夫在死亡擱淺也用一種藏梗的方式
不著痕跡的等著讓玩家發現,而變成一種老玩家跟製作者一看就心領神會的遊戲。
例如:
亞美利夢中最後,大船正面撞上的場景:
https://youtu.be/nVAZ525_QmM?t=205
上次大船正面撞上的時候,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https://youtu.be/Xlc7JsZNggQ?t=237
「遊戲結束」
https://youtu.be/iHhQuQJYHDc?t=145
足跡梗:在MGS系列作小兵是會追你的足跡找你的,所以頑人酸你的足跡如果當諜報員
老早就失敗了是真的(笑),但在死亡擱淺這個梗卻昇華成玩家互相找小路的互動
此外還有每次日常的從垂直升降機上樓,這幾乎是MGS每代主角都會弄的定番梗。
看了會實在很想問:「幹小島你到底多愛大型升降電梯呀?」
大多沒好下場的愛情故事
小島製作遊戲另一個慣性,在於故事中相愛的人多半不會有好下場。
在死亡擱淺故事中,你也可以在翡若捷跟山姆的故事中看到。
翡若捷的雨傘梗也很妙,我一開始覺得很奇怪,為啥快速移動的信物是要用雨傘?
你不就給山姆手環了嗎?直到我第一次用快速移動後,我就懂了....
▁▄▇▄▁ 兩人手碰著手、額頭碰著額頭
山∣翡 菲:「現在,閉上眼睛,聯想你想去的地方....」
∣若
姆∣捷
幹這就是相合傘(あいあいがさ)呀!!日本人偷講人家戀愛八卦的方式呀wwww
然而山姆跟亞美利的情感糾葛是更加深刻的。
https://youtu.be/qQRsmKtCt44?t=9498
這一幕在全破前跟全破後,看了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對山姆來說,亞美利就像一個陪他長大的大姊姊,但這個大姊姊永遠都是20歲。
但對亞美利來說,她是一直陪伴跟照顧山姆的人,只有她才知道為何山姆會講
「我不想要回家。」
她當然知道,因為某種程度來說,她就是原因。而山姆是她贖罪的方式。
亞美利對山姆的情感,則是一種包含母愛、佔有跟關愛的型態。
而山姆卻對亞美利的關係表達沈默,以至於最後出現這樣的場景:
https://youtu.be/tWXW4u-sWm8?t=13839
「尋找她,山姆,感受她。
我知道你愛她,你愛她!」
對於一個單戀的人來說,這真的是相當痛苦的話。
翡若捷結束後流下的眼淚到底算不算凱若爾過敏,我想,你懂的。
心人的介紹開場也是非常獨特的故事。
他的故事其實並不是第一次,你可以在日本、埃及等地的神話,聽過同樣的去冥界
找回妻子的故事,但他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的表白:
https://youtu.be/tWXW4u-sWm8?t=2242
「我每天都會死而復生60次。
有60次的機會,去冥灘找死去的家人。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人生。
雖然你往返交界次數驚人,但我拜訪冥灘次數更勝一籌:
21萬8549次。
那個坑洞就像我自己,也像我的妻女...我一直不能接受他們死亡的事實,
這些日子以來,我內心只有一個念頭:冥灘真的存在的,我的家人就在那邊。
所以我每次都會花3分鐘去冥灘找尋他們,日復一日。
據說每個人的冥灘都不一樣,但如果每個人死後世界都不一樣怎麼辦?
那不就代表我死後只有孤獨一人,這念頭太可怕了,所以我才想找到家人,
一起前往彼世。」
"這些日子"到底是怎樣的概念?心人每天會活21分鐘,然後死3分鐘再被AED電擊救活。
也就是說每次24分鐘就會觸發一次電擊循環。
24*218549=5245176。也就是他以這樣的電擊迴圈經歷了5245176分鐘,
5245176/60=87419.6小時,約等於3642天,差不多9.9年。
也就是說,他輕描淡寫地講「這些日子」,其實是把自己電了快10年。
承受AED電擊痛苦了10年,只為了想找到自己的妻女,然後一起去死。
這真的很瘋狂,但也十分浪漫。如果有「瘋狂科學家排行榜」的話,
心人絕對可以在TOP 10裡面吧,我想。
亞美利、克里夫、頑人、山姆
這四個人的糾葛在最後收線十分地漂亮。在最後幾個章節,你可以發現那些每次
連結BB看到的零碎記憶,被還原後的真正事實:
克里夫是被Bridget(亞美利)騙去把自己的妻子跟身孕當作BB計劃的實驗品。
於是克里夫的妻子被當作人工子宮的「靜母」,孩子被裝進瓶子當做通訊容器的BB。
克里夫相信bridget能救他家人,最後才知道自己最愛的家人被當實驗品。
BB有個回憶是克里夫對著自己兒子的BB慶祝生日快樂,然後蛋糕插上了6根蠟燭。
乍看是相當平常的回憶,但你仔細一想:
天呀...這不就代表克里夫看著自己的小孩被當作實驗品玩了6年嗎........
光是想到就令人感到反胃。也難怪頑人最後看不下去想幫克里夫帶小孩走。
只是就算是頑人幫忙,這個行動還是以失敗作收,雖然說頑人自己可以說是Bridget總統
幫他扣扳機的,但他心裡是知道的,他在當下是已經放棄思考任由事情發展了。
他知道自己的別名"Die-hardman",他很難死,死不了是因為這條命是長官克里夫
一直救他不讓他死,他才叫死不了的「頑人」。然而John最後卻只能對他的恩人
胸口開槍。看著他為了逃亡不得不殺了他妻子,救他孩子,但最後連小孩都死了。
以一個武人來說,他盡了忠,但為此做出的不義,讓他可恥。
於是他戴上了面具,面具不僅是隱瞞自己的過去,也是遮住自己羞愧的臉。
因為他認為他沒臉見到克里夫。也如同他自己的懺悔:
https://youtu.be/tWXW4u-sWm8?t=16945
「當他的亡靈瞪著我看時,我就知道,他是想殺我來討回公道;那為何他不下手?!
為什麼他不殺我.......
他救不了他的孩子,他的BB;這才讓他回來!
我猜他是看到我對美國效忠的樣子,讓他想到以前自己,而他才原諒我。
天呀!! 可是我不值得呀!!可惡!!!
我做了無法赦免的罪行呀! 該死! 天呀.....」
那麼Bridget/Amelie呢?你可以看到Amelie最後撿起了孩子的屍體。
那一塊遺憾,最後干擾了生死的迴圈,把自己的BB塞到了孩子的肚子裡,
讓這孩子的靈魂(ka)轉移到亞美利的冥灘,再讓他返回人間而復生。
於是這孩子復活了,但也變成被冥土拒絕的「回歸者」。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並在每次復活後多增加一個手印印記。
死亡對他來說只有痛苦,而沒有安息。
所以你再回顧小時候山姆說:「我不想回去」,那其實是有相當深的含義的。
在山姆出生後,死亡擱淺跟BT的出現也開始增加,Amelie認為她沒辦法阻止滅絕到來了。
故她開始精心策劃一齣假裝重建美國,但實際上卻是加速滅絕的戲。
原理是這樣的:就像戰場的亡靈會因為強烈的情感而共享一個巨大的冥灘。
而山姆幫大家連上美利堅市眾國(UCA)網路,也會提升各地的凱若爾濃度。
濃度提高又是讓BT現身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很矛盾的是:隨著網路擴大,BT跟時間雨
會更容易出現,讓造就更大災害的巨型BT能更容易進來世間。
當BT湧入世間捕食著人類後,最後會形成世界規模的虛爆。
那麼就不要連上網就好嗎?但不連上網的話,依照各地離群各自居住,沒有人想結婚
生子讓自己小孩面對BT威脅的未來,大家各活各的,最後還是會滅亡,就跟你沒有送藥
後長老的下場,會死在自己家裡,滅亡只是壽命早晚問題。
自此你就可以發現Bridget的兩難,以及Amelie為何放棄寧願加速滅亡。
因為在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逆轉人類滅絕的局面,只能減緩速度而已。
末日的問題其實也是造就山姆妻子死亡的主因。如果你在全破後繼續接標準單,
隨著完成任務會有像後日談一樣,繼續揭露山姆妻子Lucy的訪談紀錄。
裡面有提到,當山姆真的在她眼前死給她看,然後又復生,讓她徹底對這個人的人生
跟他的命運感到憐愛,兩人相愛、懷孕、結婚後,Lucy懷了山姆的血脈,
卻也因此看到冥灘的未來,因為山姆的冥灘實際上又是跟Amelie的冥灘相連的。
Amelie藉由Bridget總統的口中告訴Lucy有關滅絕的事實。起初她還很懷疑
但不斷地夢見滅絕未來,對她的精神造就巨大的傷害,面對她只想好好休息
但休息又會夢見滅絕的惡夢,Lucy選擇了自殺。
山姆知道嗎?我認為他當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選擇了沈默,畢竟也難有人相信。
也因此他才會一直寧願自己一個人,對著菲若捷的單戀婉轉拒絕。
他只是害怕Lucy的事情再度重演而已。這也是開場他拒絕重建美國的原因,
對山姆來說:「就算重建美國又怎樣?美國早就不在了。」
就算進十步他能幫重建美利堅市眾國好了,在這個國度他還是只能孤獨一人。
而這對大家都好。
然而在最後被亞美利騙去幫忙建國的過程中,他感受到人情的暖度。
他認為就算是掙扎苟活,他幫過的人也應該有掙扎活著的權利,人還是有苟活的價值。
山姆擁抱不僅讓亞美利想起她告訴山姆連結的初衷,也對人類重燃起一絲憐憫。
最後她告訴山姆只要把他跟自己的冥灘連結割斷,可以減緩BT跟滅絕的到來。
末日的危機才稍微被延緩了一點時間。
跟其他系列作最大的不同在於,死亡擱淺的末日觀是小島第一次做出
「末日是不會解除的」,以往的MGS系列,主角都必須阻止而且成功迴避了末日威脅。
但是在死亡擱淺中,即使你全破了,滅絕還是倒數,只是還沒到,人們求生苟活而已。
不過在這樣的末日觀,也才呈現相當漂亮的世界與劇情。
在最後的送貨中,山姆選擇送自己愛的BB去焚化爐。
即使以玩家來說,BB這樣的存在一開始看真的很噁心,特別是他是從孕母子宮挖出來
再被做成生化找鬼雷達,這個設定真的打從心底覺得噁心。
但隨著遊玩跟劇情,你可以理解跟認同山姆為何會移情。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然而這孩子卻還是救不活。看著山姆想救,但不知道怎麼救屍體「復活」的無助,
就算你不是人父,看了也會鼻酸。
而這個只想救自己小孩的心境,又成功地跟克理夫跟亞美利對BB的移情互相輝映,
整篇結局又收的極好,在死生的轉換間,給予玩家最感動的結局。
對於kojima productions把自己作品推向新的高度,我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能在年前見證死亡擱淺的故事,實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