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之惑
在漆黑的夜晚，一道人影奔走在通往森林的道路上。
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的龍之介，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催促著他不停奔跑。
─感覺到…是殺生丸來了？
──現在要去哪？阻止殺生丸把她帶走？
───到底是在嫉妒殺生丸，還是再憎恨沒選擇自己的鈴？
斗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直直落下，驅使自己現在行動的真正原因，真的是這樣嗎？
『年輕人，為保護其他人選擇與苦難共存出發點是好的，但千萬記住不要被迷惑。』多年
前神主大人對他的勸言，在此時宛如鐘聲響徹在腦海中。
「不對！這些想法不屬於我！！！」
「來找鈴的不是殺生丸，是你吧！？」龍之介停下，朝著無月的夜空大聲的吶喊著，嘶吼
声在四周回荡着，瞬間劃開了圍繞在周身的混沌之氣。
汙濁之氣從右眼傷疤全然釋放，逐漸形成。
長久以來，憑著意志力緊緊抓住不放、不屬於自己力量，終於從身上脫離，闇黑汙濁的妖
氣聚攏在上空，逐漸塑成人型，原本平坦的面部，扭曲的五官逐漸凸顯出來，一張裂到耳
邊的血盆大口，正垂涎貪婪的上下開合。
「終...終於...出...現了...」龍之介腦袋不再昏沉，立刻認出眼前正是十五歲那年打傷
自己的血惑妖，但也因用盡力氣臉上毫無血色，他只能將隨身攜帶的獵刀插在地上，撐住
身體得以站立住。
「哼！小子，多年下來還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什...麼？」有太多的疑問想質問眼前妖怪，但現在喘著氣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不斷
調整呼吸，當體內的氣血平靜下來。
「認為母親與好友父親死亡與我有關？那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倒是你，貪戀我殘存的力量使用到現在，卻從來沒想過總有一天要還回來？」
「所以你…… 利用了我？」
「嘿嘿嘿……這些年來不斷吞食各類妖怪，我的力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即使沒附在任何
人身上，光憑著一個月來所取得土地的記憶，我也非常明瞭。」
「！？」
這時龍之介才真正明白，血惑妖幾個月來潛伏在這村子真正的目的───
為的就是從這已經被淨化過的土地，再次截取人們生活的經歷，藉以迷惑村人。
「下午那該死的女人闖入，打斷我的陷阱。」
「多虧了殘留在你身上的力量，得以截取你的經歷，並融入她對這塊土地的記憶，拼湊出
她所思慕的對象。」
「很可惜……那並不是你…」血惑妖故意嘲諷眼前狼狽不堪的龍之介。
「混蛋！衝著我來，放過鈴！！！」龍之介心裡充滿了悔恨與不甘心，原因是照他所說，
鈴現在肯定已經落入他的手中。
聽到他這麼說，緊接著發出狂妄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我對你或那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渴求的是更大的獵物！！！
血惑妖嘴角彎曲，腥紅的雙眼充满贪婪的欲望，滴下的口水發出惡臭。
「讓你撿回一命，茍活那麼久也該知足，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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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她，真的已經準備好怎麼回答你？」
「要是沒有，見到她，你打算怎麼辦？」
凜風不帶感情的隨口向想要離去的殺生丸問了兩個問題，一語箭中他的心事。
這是他多次往村子的方向飛去又繞開的原因。
『………………如果她沒選擇你………………』
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身體裏的血液像凝固了一樣。
往外踏出腳步，聽她的回答，是這麼困難的事嗎？
原本以為自己準備好，但依舊僵直的站著，動也動不了，最後只好默默的坐回去。
看著殺生丸不那麼急躁，凜風才好整以暇地開始說著想告訴他們的事情。
「首先，我必須告訴你們，往後是人類的時代。」
「哈？你在說什麼傻話。」
「就說你笨還不承認～這是簡單的算數問題。」聽到邪見俗不可耐的發言，凜風拿出一張
白紙，畫出簡易的分支圖。
人類生命不過百年，但一生可生下許多孩子，孩子又生孫子。
然而妖怪百年間可能連一個子嗣都沒留下，即使有孩子也沒怎麼用心栽培，多半讓其自生
自滅。
「妖怪並不認為繁衍後代很重要吧？強大的妖怪甚至還以優良的血統為傲，認為與人類通
婚，是妖怪之血被弱小物種玷污。」
「大少爺，你以前不也是如此認為的嗎？」凜風用著一貫的微笑輕挑地說。
「要我留下來，是為了在此時嘲諷我？」原本已是滿臉不悅的殺生丸，此時瞇起眼瞪視著
他。
「我才沒那麼無聊！」
「我想說的是，不把繁衍後代當一回事，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族群數量的減少。強大妖怪
一族近親通婚，夫妻感情要是沒有基礎，互斥的妖力反而會讓懷孕女妖隨著嬰孩一同去世
，生下來的孩子也可能因為血緣相近而有缺陷。」
「以我這麼多年來看診的經驗。夫妻感情好相處久，生活作息就會越來越相近，。」
「這些年來，殺生丸你為了配合鈴，作息也越來越貼近人類吧？比方說即使不累，晚上也
會閉目養神。」
「哎？有這回事！？」邪見原以為是鈴一起旅行時養成的習慣，沒想到是殺生丸大人有意
為之
「這是好事，和鈴在一起心情比較平穩，不會像以前四處遊走，停下來就覺得全身不對勁
。」
「那麼就說到銀華珠…」
早在很久就傳說佔領天狗嶽的一族會興旺，不過還有另外一個鮮為人知的傳說。
天狗嶽的暗門瀑布，若心志堅定，凝聚成銀華珠交給一生的伴侶。
它不只能守護對方，發出耀眼光茫同時，更能將彼此生命連結在一起，逐漸同步，生死與
共。
邪見瞪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殺生丸大人放在手心裡的小珠。
「殺生丸已經順利取得銀華珠，我這些年來研究所做的推測應該正確，不管人類或妖怪，
要能同心合一還是有可能的。」
「不過這銀華珠，看起來只是不起眼的乳白色小珠而已…」即使親眼看見，邪見還是抱著
懷疑的態度。
「看樣子現在還沒持續發光，所以殺生丸你快想想對策，讓它發光啊！」
「輪得到你這傢伙催促我？」雖然這本來就是自己的事，也沒寄望他說具體方法，但耐著
性子聽到現在，凜風事不關己的結尾，還是讓殺生丸覺得一肚子火。
「居然又愚弄殺生丸大人！！」邪見不滿的又叫又跳。
「沒前例啊 ！既然是『傳說』，正常人只會當作故事不會照著做吧？殺生丸以前連我整
理出來的都不屑聽。我怎知要做什麼？不過邪見，你比我想像中的掛心鈴。」
「我才沒為那ㄚ頭擔心！只不過不希望殺生丸大人難過而已！」邪見一說完又後悔了，本
以為殺生丸大人會惱羞成怒的揍他一拳，不過他這次卻屏息不作聲。
沒有深究原因到底是殺生丸懶得理他，還是揍他顯得欲蓋彌彰，凜風繼續自己想要說的話
題。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鈴當然依舊是人類，你倆的孩子也會是半妖。 但只要一
直在一起你沒出意外，長命百歲同生共死不是問題。」
「至於你們兩個生命到達盡頭之時……」
「！」
談話之中殺生丸就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詫異的睜眼雙眼，馬上起身注視著未掩的門扉，
銀白的妖氣瞬間籠罩全身，將屋內大大小小物品吹的一團混亂，桌上的茶壺與杯子全部掉
出桌外，到處傳來碎裂聲。
「喂！怎麼了？」凜風舉起手護住自己的頭，以免飛散的器具直接砸在自己的臉上、頭上
。
在妖氣旋渦之中，可以看到殺生丸雙眼由金黃轉為腥紅，不到幾秒白色氣漩撞破木製的和
室門，化為一隻白犬飛奔離去。
「殺生丸大人！您要去哪？」邪見茫然的對著天空大喊。
隨著殺生丸的離去，狂風也消失，凜風鬆了一口氣，慶幸沒有死在自己家中，起身一看四
周的情況忍不住慘叫。
「啊啊啊！！！我的茶壺我的桌子我的門啊啊啊！」
搖頭嘆氣無奈之餘，將手放到隱藏在頭髮下、耳背上的耳環，並輕聲開口詢問。
「真珠？抱歉這時間吵你，能請你過來幫個忙嗎？」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屋內發出一道金色光芒，真珠的身影逐漸清晰，她緩緩張開秀氣的眼
眸，環伺屋內現在的情況，之後面無表情的轉向凜風。
「……凜風大人… 你果然…」
「玩笑開過頭，惹惱殺生丸大人了吧？」
「啊哈哈～很遺憾的並沒有，要不然我可不會平安無事的站在這裡啊…」凜風摸著頭尷尬
的笑著，也開始收拾凌亂的屋子，以免等下被真珠唸一頓，一整晚都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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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髮白衣男子站立在茂密的樹叢中特別醒目，紫紅色的氣漩從男子身上發出，不久迷霧散
去，男子化身為妖怪異形身軀，四肢皆變成又尖又長，猙獰的大眼瞪著懷中昏迷的人類女
子。
就在他想用尖尖的爪子碰女子的臉龐時，感應到接近的氣息四處張望。
「嘿！突然之間你跑哪去？該不又有礙事者？」看著黑影漸近，他不急不徐的發問。
「不過是隻小小的蒼蠅在耳邊吵著，去處理一下，不足為懼。」影子裡的另一個聲音，不
帶感情的回應同類的疑問。
站立著的血惑妖，再次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人。
「這人類真難搞，居然在昏迷前就清醒，現在已無法再迷惑她。嘖嘖，錯失了最美味的機
會。」
「你自己沉不住氣，怨不得我。」黑影中再次傳來冰冷的指責。
要不是眼前同類那麼早現身，一定可以將兩個人類小鬼與那女人一同解決。
「呼呼呼…誰怨你了？…要怨也是那些人類，怨恨自己的軟弱無能。」
「這次…怨恨的將不只有人類！！！」黑影發出狂語之後，呼嘯離開同類身邊。
「這女人隨你處置。剩下的……就屬於我…」暗中竊笑的聲音再次隱沒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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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殺生丸皺起眉頭，注視著的癱在地上無法動彈的坐騎阿哞身上，它緊抓著地面嘗試起
身，兩個頭不斷搖晃，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即使渾身不舒服也發出嗚噎的呼喊，想傳
達消息給自己的主人。
之後殺生丸面色凝重的轉身面對另外一邊，那裡通往冰凍的湖泊，邁出步伐。
「慢著！！！你不能直接去找鈴！！！」就在這時有人大喊阻止他離去。
剛才血惑妖正打算殺死龍之介的時候，他不顧一切的將神主曾吩咐隨身攜帶的勾玉手環，
擲向血惑妖，血惑妖驚愕的發出一聲，再次消散在空氣之中。
迷惑的聲音已經不再纏著他，但逃過一劫的他已沒力氣跑回村子找人幫忙，他再次鎮定分
析之前所感受到的氣息，確實有兩股不同的妖氣圍繞在附近。
「帶走鈴的是血惑妖，但主使的…是另個傢伙，多年來吞吃許多人類與妖怪，早已與一般
血惑妖不同！」
「沒先解決他的話 …鈴也…」
隨風搖曳的枯樹颯颯作響，伴隨著幾片落葉飄零，沉默蔓延在一人一妖之間。
龍之介看著他充滿疑惑：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他不願意接受人類的建議嗎？
紋絲不動，互相對視許久，最後殺生丸無聲無息轉身，進入通往後山的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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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殺生丸一直全神戒備，但没有任何異常情况，直到遠遠的天邊撲來一群烏鴉，瘋狂
的朝着一个地方聚集，不时的發出嘈雜的呀呀聲。
─戰國最強大的妖怪殺生丸大人，這麼急著帶回你的女人？
─不……
─她尚未成為殺生丸大人 — 您的女人吧？
「……」
─那個人類女人蓮華，所說的是事實嗎？
─不得以才拜託鈴幫忙？
─搞不好她根本就是想為表哥，為那個混小子製造機會吧？
一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向天空中的黑影，影子化為上百隻的烏鴉，一面發出
怪叫一面拍打翅膀向四周散去。
「無聊透頂，你以為我殺生丸會被這種事所迷惑。」殺生丸收回指尖的金鞭，冷漠的話語
裡夾雜著嫌惡。
心裡明白血惑妖擅長運用所查知的資訊，加上自己的臆測去蠱惑人心，不能一概否決，他
所說的每一句話。
「是又如何？與我無關！」
四散的烏鴉在短暫的時間內飛回原處，天上地上滿是烏鴉黝黑的羽毛，凄切的啼声不絕於
耳。
─但是她呢？
─她可是相當困惑呢……
─為何要觸摸她？ 為何要擁抱她？為何要親吻她？
─然後最後又在關鍵時刻停下來？
不待殺生丸有任何反應，四周立即浮現，不久之前在屋外看著天上月亮，鈴單薄的身影在
冬天夜晚徐徐吹送的寒風之中，更顯得心事重重。
『殺生丸大人……果然……還是在意我是個人類嗎……？』
「！」
─你的遲疑，給了她猶豫的機會！
黑暗襲捲，瞬間將殺生丸層層包圍，四周陷入墨水一般浓稠深邃的黑暗，身影消失在森林
之中，只剩陰森的笑聲迴響在空氣之中。
───嘿嘿嘿…　我抓住你了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