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有上課找麻煩才不是我風格！
「0919203344……，佳佳妳要記得，這是我新的手機號碼。」
佳佳手指按著數字鍵，一臉不耐煩的說道：「趙怡琇，妳有事沒事換什麼門
號？不是綁約期間還沒到嗎？還要多付這筆違約金。」
「佳佳妳沒有發現這一組魔術數字嗎？」怡琇興奮的聲音讓佳佳不由抬起頭
來。
「203344，就是『愛你生生世世』，這是我和展弘的愛情密碼～」怡琇一手
挽上身邊柯展弘的手臂，眼神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男朋友。
可惡！她被閃到忍不住想給趙怡琇一個白眼！「生生世世……你們乾脆改名
一個叫昇昇，一個叫詩詩好了。」
「對了對了，佳佳妳要不要順便記展弘的手機號碼？是0919204433……」
──這一對煩人的生生世世情侶！！
見郭佳佳忽然起身轉頭就走，柯展弘忍不住問了身邊的怡琇：「妳的朋友好
像不太高興？」
「沒關係，她只是氣我交男朋友沒有告訴她。」趙怡琇甜甜一笑。「你讓她
發洩一下，她越早發洩完越沒事，如果讓佳佳把心情憋在心底，久了會引發世界
級核災。」
「所以我剛剛聽到她說一聲『去死啦！』也是很正常的？」
「……完了，現在佳佳一定氣壞了。」
可惡的趙怡琇，交男朋友後有異性沒同性，失聯一陣子後竟然帶著她的生生
世世出現，而她呢？現在還在程人鳳的研究室門口！
程人鳳為什麼還沒回來？她應該下課了吧？郭佳佳在研究室外頭來回踱步，
可惡，她可是忙得連午餐都還沒吃！她下午還有課，只剩下五十分鐘可以對付程
人鳳而已耶！！
沒錯，就是對付程人鳳。自從在咖啡廳的相遇後，郭佳佳完全不敢相信程人
鳳竟然不記得她這麼優秀的學生，果然什麼親切溫和都是假裝的──她絕對要撕
下程人鳳的假面具！
「老師，那我現在是不是也可以懷疑妳教導給我們的內容有錯？懷疑這些哲
學家說的都是無中生有？！」
課堂上她犀利的提出質問，等著看程人鳳暴跳如雷的樣子，對方卻仍然笑意
未減，開口盡是讚許。
「妳當然可以質疑我的話，哲學史的進程就是建立在懷疑前人的學說上。做
為柏拉圖（Plato）最優秀的學生，亞里斯多德（Aristotle）卻質疑是否真的有
『完美的理型』，開啟了科學方法的啟端；但笛卡兒（Descartes）同樣也懷疑柏
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學說是否正確，所以用『懷疑論』來檢測所有他覺得懷疑的
事物。如果妳有這種想法，就代表妳已經站在哲學論的思考上，或許有一天，妳
可以提出更好的學說。」
這說法還真完美無缺，郭佳佳簡直恨得想磨牙，為什麼程人鳳不生氣？
──為什麼程人鳳不生氣？這個念頭一直在佳佳腦海中盤桓，於是她又試著
好幾次在課堂上發言，都被程人鳳滴水不漏的圓了回來，甚至還笑語盈盈的對她
說，如果還有問題可以到研究室找她。
既然對方都這麼熱情的說了，她當然要到研究室來堵人！
「仁德上次謝謝你，研討會很成功。」
「人鳳，等下有沒有空，我請妳吃飯……我是想和你順便討論一下研討會的
事。」
不只是程人鳳的聲音，她好像還聽到杜軟飯杜教授的念經聲？
探出身子，果然看見程人鳳和杜仁德併肩行來，佳佳頓時覺得自己像被毛毛
蟲噎到，胃液都不曉得要往哪裡吐。
「程老師，我等妳很久了。」萬般噁心中，郭佳佳往前數步，直接堵在兩人
面前吐出這句話。
杜仁德臉色明顯一垮。
佳佳倒是搞不懂程人鳳，表情明明沒什麼改變，她卻覺得程人鳳似乎鬆了一
口氣。
「佳佳，不好意思我有事耽擱了，讓妳等這麼久。」程人鳳對她微笑頷首，
走近研究室拿出鑰匙開門。
「人鳳妳認識她？」
見杜仁德也要跟上，佳佳有意的側身擋住杜軟飯的行經路線。「我是人鳳老
師的學生，而且我今天中午和老師約好了。」
這是她郭佳佳自己約好的，至於另一造的當事人程人鳳有沒有同意就不在她
的考慮範圍內。
程人鳳倒是出了聲。「我的確和佳佳有約，所以仁德抱歉，今天中午我沒辦
法和你一起用餐。」
程人鳳，妳果然是會說謊的嘛！佳佳一個淡淡的斜眼掃去，被看的那個人依
然面不改色。奇怪，說謊的話鼻子不是會變長？要不然臉起碼也會紅的吧？
「可是她……」佳佳看見杜仁德的手指指向了她，她把臉高高昂起。說吧說
吧～杜教授你就把你在課堂上被人嗆是吃軟飯的事說出來沒關係，反正她郭佳佳
也不怕丟人，而且她就是篤定程人鳳不會因為這件事念她！
果然，杜仁德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明明生氣還要裝做很有風度的告辭。「
那人鳳，我們改日再約。」
佳佳笑得甜甜的開了口。「人鳳老師，今天晚上、明天中午和明天晚上的時
間都留給我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和妳討論，我對老師妳在研究的『機
體哲學』（philosophy of organism）很有興趣，可以多和我說一點嗎？」
人鳳微微對杜仁德點了頭，又對著佳佳溫和說道：「妳有興趣的話當然可以
來找我。」
她看見杜仁德帶著吃了一整鍋軟飯的失敗臉離開，佳佳心裡吹起勝利的號角，
卻聽見人鳳的聲音悠悠傳來。「佳佳，不進來嗎？」
誰和妳佳佳、人鳳叫得這麼親了！她剛剛是為了氣杜軟飯才叫「人鳳老師」，
可是她才不想聽見程人鳳叫她佳佳叫得這麼順口。佳佳哼了一聲，腳就跨進了研
究室裡。
「妳還沒吃午飯吧？可是現在出去吃可能會來不及，我這裡還有餅乾，妳吃
些填填肚子。」
程人鳳的研究室收拾得簡潔俐落，條理分明得和她的主人一樣，左側是一整
面的書牆擺放著各種書藉，右側有張舒適的長型沙發，郭佳佳繞過面前的小圓桌，
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著程人鳳從書桌旁的置物方櫃中打開其中一格抽屜，
拿出未開封的盒裝餅乾。
「妳要喝咖啡嗎？」將餅乾放至桌上，又從另格抽屜拿出咖啡豆，些許倒入
壺身後人鳳將其插上磨豆機，磨豆機高速運轉時咖啡香瀰漫全室內，這是佳佳常
聞到的味道。
佳佳不是第一次進來程人鳳的研究室，卻是第一次喝到她研磨的咖啡。見程
人鳳將壺身倒連至水裝有六分滿的下壺，在最底下燃起酒精燈，熱氣蒸騰滾滾而
上，咖啡豆和水在完美的沸騰中進行交融。嘖，虹吸式咖啡壺的煮咖啡步驟這麼
瑣碎，為什麼程人鳳可以這樣悠閒的煮著，而且每個動作都看似這麼悠閒的狀態
卻很快煮好了！
「妳要加糖還是奶精？」將還冒著熱氣的黑咖啡放到佳佳桌前，程人鳳又要
轉身打開抽屜，佳佳先發了話。「我和老師妳喝一樣口味的。」
她想看看程人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嘗試看看她喜歡的東西，所謂知己知彼
百戰百勝。
「我都是喝黑咖啡，沒關係嗎？」程人鳳端著自己的咖啡杯，將書桌前的椅
子轉了過來面對著佳佳。
佳佳捧著杯子啜了一口，好苦！這種東西怎麼可以喝得下去！這黑咖啡和她
的主人一樣討厭，她要把黑咖啡劃進她的討厭名單裡！
＊ ＊ ＊
程人鳳看著郭佳佳皺著一張臉喝完整杯黑咖啡，從頭到尾微笑著沒說什麼，
縱然她心底覺得這樣的郭佳佳實在很有趣。
催促郭佳佳去上課時，對方臨走前才想到什麼似的看了她一眼。她沒有特別
看過郭佳佳的課表，是佳佳在這個時間來找她時，曾說過自己下午一點還有課，
以及她忙得要死修了企管系的雙主修，雖然她時常看到的是佳佳很閒很有空的出
現在她的研究室門口。
程人鳳不曉得該如何評價郭佳佳這個學生，她知道最近郭佳佳一直伺機在課
堂上挑戰她，但她也覺得這個學生的確很聰明，而且是認真的有備而來，如果是
問上課的問題，她實在也沒理由拒絕，頂多就是帶點無奈的回答。
在年復一年的教學生涯裡，程人鳳覺得最無奈的事情就是面對學生。在台灣，
哲學屬於被漠視的科系，半數以上進來的學生都不是因為對哲學有興趣，誤填、
分數剛好到此、進來是為了轉系……各種理由她都聽過，於是年年都會送走一大
批這樣的學生。而對哲學有興趣的學生，又有許多抵不過現實的壓力，光是一句
「哲學系出來後要做什麼？」就讓許多人不敢再往研究所深造。
當她對學生投入了太多情感，卻發現畢業後學生只是瀟灑的和她說再見便永
遠失聯，她逐漸明白所謂的師生只是一場萍聚的緣分，當命運的河水沖刷來時便
要分離。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教書、好好備課，至於能不能像她的恩師一樣最
終收到一名關門弟子，這件事她沒有設想太多了。
雖然她覺得郭佳佳有可能是名好學生，她具備了學哲學最需要的國際觀和英
文能力－－哲學英文的複雜度和創立學派學說一樣的困難。只是她不認為郭佳佳
會一心想往哲學路上鑽研，照她的發展，日後應該會成為生意場上的女強人。
不過真的要收郭佳佳當學生的話，日子會過得非常麻煩吧？
人鳳洗著咖啡杯，嘴角微微的露出一抹笑。
郭佳佳還是三不五時逛來她的研究室，皺著眉頭喝完她泡的黑咖啡，打著問
哲學問題的名義，開心時就酸溜溜的說幾句話，不開心時就酸溜溜的說上一長串
的話。
好幾次杜仁德來研究室找她，看見郭佳佳大方的坐在沙發上，隨即沉下臉說
不到三句就告辭。後來她稍微用了些方法，才打聽到杜仁德和郭佳佳結怨的過程，
等學生走後她大笑了好幾分鐘也無法停止。
原來郭佳佳真的是渾身帶刺，有機會她真想在郭佳佳收起尖刺後順一順她的
毛，看她另外一面的模樣。不過期末考馬上就要舉行，考完後她和郭佳佳應該沒
機會見面了吧？她應該把心力放回雙主修的課程上了。
哲學概論最後的總成績，程人鳳認真評閱完期中、期末的兩份卷子，再加上
出席率和課堂表現，對於煩擾她將近半個學期的郭佳佳，她最終給了九十八分的
高分。
（第五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