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上了盛唐集團的首席秘書，生活步調變得忙碌起來。
在這個職位上有處理不完的事，她要亦步亦趨跟著總裁的腳步，也時常被總裁數落，
總裁卻是真心對她好，更安排心理醫生，讓她逐漸走出過去的傷痛。
她常常因為總裁的一句斥責心情低落，卻也會因為總裁的一句稱讚、輕拍她的手背而
感到喜悅。
當她接到高中好友喜帖，終於可以大方出現在眾人面前。
「文文這些年來妳過得怎樣？」
「盛唐集團首席秘書？郭文文妳也過得太好了吧！」
和朋友們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又回到過去歡樂的時光，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螢幕上顯示「方總裁」三字，她尚來不及想，身體已直覺反應接起手機。「總裁，我
是文文。」
「文文，現在馬上回來。」
沒有多餘話語，她已聽見手機那端傳來嘟一聲。有些失落的看著螢幕，憤怒和不甘同
時湧現，但聽聞同學追問時，她抬起臉來已是一派柔和的笑意。「我們總裁找我有事，我
得先離開了。」
「文文妳真的要走了嗎？妳今天不是休假？」許久未見的高中閨蜜拉著她衣袖，不斷
挽留。「下班後就是妳自己的時間了，為什麼還要管工作？」
「我們總裁找我，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我還是回去公司一趟。」
「我們幾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好姐妹的婚禮妳就這麼走了？」
「抱歉，我……」
「好了好了，別攔文文。」高中時期和她比較相熟的朋友出來幫忙解圍。「如果有一
種霸道叫方總裁，那一定有一種真愛叫文文。你們就先讓文文回去……」
匆匆和朋友道別，她趕回盛唐。進了總裁辦公室裡一片安靜，只見方婉妃優雅坐在沙
發上，啜飲杯中紅酒。
「妳回來了？」方婉妃指著桌上另一個空杯子。「快點，和我一起慶祝今天又打了美
好的一仗。」
文文將酒杯斟滿後，方婉妃的酒杯輕輕碰了她杯子。
「文開建設的董事長跳樓了，併吞這公司的最後一張拼圖總算完成了，cheers？」
方婉妃笑得開心，就像談成一筆利潤龐大的訂單。文文由衷為這次成功感到高興，但
看著那張明艷的側臉時，也無由的從心底生出一股膽寒。
總裁對待敵人從不容情，她從開始的詫異逐漸看至麻木，而做假帳、內線交易……，
甚至更多不能在台面上啟齒的事，她也逐漸駕輕就熟。總裁總是對她說「沒關係，有我在
」，那麼她暫時把良心寄放在那裡也沒關係吧？
這麼多年的亦步亦趨，如今只要輕輕的一個眼神掃來，她便能領會下一步的動作，有
時文文甚至覺得，她比大小姐更了解總裁在想些什麼。
總裁是什麼樣的人，沒人比她更清楚，她精確執行一步步設計金彥鈞的計畫，從絕對
的旁觀者角度，冷眼看著大小姐從對母親的反抗到順從，就像看著一隻被斬斷雙翅的鳥，
只能蜷曲回母親的懷抱，她心底沒有任何同情。只看結果不問過程，大小姐不也這樣得到
了她想要的金彥鈞？
這次計畫只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就是陳芷琳跑到金彥鈞和大小姐的婚禮鬧場，雖然
最後以陳芷琳摔下懸崖告終，不順心的事卻一件接一件而來。
為了咖啡裡不知怎麼掉入的珠子，總裁竟盛怒罵了她一頓，甚至朝她潑咖啡，她什麼
也不能做，只能躲進廁所裡哭。
同樣做秘書，沒腦的金欣茹整天做得開開心心，甚至可能麻雀變鳳凰棲息在唐永權這
座金巢中，而她只能承受總裁越來越無緣由的怒氣，動輒得咎。
更荒唐的是，尋女心切的羅淑雲不斷跑來盛唐騷擾，她在總裁的示意下栽贓對方縱火
燒車。
這把火，卻燒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把所有證據清理乾淨，警方卻掌握到她撥電話給羅淑雲的畫面，認定她才是縱火
燒車的主謀。當被裁定暫時收押，在看守所的數天中，離了電話離了總裁，生活陷入一片
淨空，這是這麼多年來從未有的狀況，如此可怕的蒼白讓她再也抑制不住腦中的胡思亂想
。
照現在的狀況，她是不是要把所有的罪都扛下來？如果她不全扛而咬出總裁，後果更
不堪設想。她見過總裁對待敵人的手段，對待她只會更狠絕。
那些過往為虎作悵的壞事、遺失的良心，在這孤獨的夜晚裡悉數湧上，林林總總會把
自己逼得發瘋。不，她在總裁身邊這麼久，總裁一定會救她，她只要把嘴閉上，相信總裁
、相信總裁……
卻沒想到，最後幫她籌到高額保釋金的人竟然是唐永權。福伯還告訴她，總裁根本沒
打算保她。
當她回到盛唐，多年來獨佔的秘書室多了一個外人。
「文文，妳是我最信任的秘書，而且有妳在我很放心。不過最近業務真的太多了，我
擔心妳太累，才會叫海倫來幫忙，以後妳就是她的主管了。」
不！沒有人能取代她！她在總裁身邊這麼多年，新來的入侵者一看就只會逢迎拍馬，
有辦法像她為總裁事事處理熨熨貼貼嗎？
正失落時，總裁卻從外人手中接過一個袋子。「這套洋裝，是我特地買來送給文文的
。我要慶祝妳平安回來，來，看看妳喜不喜歡？」
從總裁手中接過衣服，她掩飾不住自己的喜悅。她的喜好、穿著……每一樣總裁都是
這麼的了解，要她穿著這套洋裝一同去應酬，不正說明她在總裁心中有多重要？
沒想到，這只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藥。總裁要把她包裹得漂漂亮亮，送給另一個醜陋的
男人。
當她被唐永權一行人救出來時，竟在外人面前落下眼淚，就連自己也不懂那份心酸和
委屈。如果總裁要背棄她，她也決定了，在這之前要先把方婉妃拖下地獄！
當她滿身狼狽回到家時，卻看見客廳燈火通明，那個美麗又危險的女人就坐在她的沙
發她的位置，手中搖晃著一杯紅酒。
「文文，妳的家裡還是有些太簡陋了。但收藏的這些紅酒，提升了不少分數，果然在
我身邊有學到東西。」
她撫著自己狂跳的心臟，小心翼翼的問著：「總裁，妳怎麼會……」
「我很關心妳，文文。」方婉妃又倒了一杯酒，舉杯向她示意。「從拘留所出來後，
我還沒為妳好好慶祝，cheers？」
妳只是怕我洩露秘密吧！心中如此憤恨，她卻極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多謝總裁。」
方婉妃笑著搖頭，吐出的話卻令她全身血液差點凍結。「對了，借你保釋金的親戚叫
唐永權嗎？」
「妳被收押，唐永權一定會趁機籠絡妳，和妳說我是冷血無情的人，再說服妳出賣我
。他保證會設法保住妳，妳動心了對不對？」
她死死咬住下唇，連呼吸也近乎摒止。
「看我，是不是嚇到妳了？剛才我說的只是開玩笑。文文，妳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
麼可能懷疑妳？」方婉妃放下酒杯，起身後走到面前握住文文的手。
綿密的呼吸聲、濃烈的香水味、指尖細細划過手背，總裁一如往常對她微笑，她卻沒
有錯過冷冽中藏著一絲狠戾的眼神。
──永遠聽我的話，不要背叛我。否則傷了我的心，後果妳會承擔不起。
──我會對總裁忠心，相信總裁。
──文開建設的董事長跳樓了。
──這套洋裝，是我特地買來送給文文的。
她雙膝一軟，本能的說出：「總裁我沒有！妳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多年來我對妳忠
心耿耿，怎麼可能背叛妳！」
「妳說的是真的？」
「總裁要怎樣才肯相信我？」每一次想遠離，只換來自己的姿態伏得更低，就像一條
無止盡的螺旋道路，她郭文文永遠在這裡墜落、再墜落……
「之前我這麼對妳，唐永權一定認為妳動搖了對吧？妳就往他那裡靠去。把我的犯罪
資料交給他。」修長的指尖搭在她的肩膀上，香水味令人濃烈欲醉，一字一字的呼吸吐在
耳邊。「文文，妳看那地上的影子，分得出哪個是妳哪個是我嗎？」
「這就是我和妳，妳是我方婉妃的影子。妳不再是還沒進來盛唐集團前的醜小鴨，再
也沒有人能夠欺負妳，妳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賜給妳的，有光才會有影子的存在。」那
聲音不是源自耳邊，彷彿從她內心深處所發出。「妳知道該怎麼做的，對吧？」
於是，她欺騙了唐永權。從向來的旁觀者成為主動設計他人的陰謀家，才發現那些罪
惡是多麼可怕。
──要親手掐死自己的良心，若有一絲顫動，便要將它斬除殆盡。
她知道自己讓人失望，可是她已經回不了頭了。載著欲望與崇拜，墜落深不見底的黑
暗裡。
永遠沒有五官沒有想法的模特兒，任由設計者調動全身關節，僵硬的展示著沉甸甸的
猩紅大衣。
站在明亮光鮮的櫥窗前，冷冽的玻璃表面映照出郭文文那張尖瘦的臉，她回想起曾經
靠在唐永權身上的那個擁抱。
她不會害怕唐永權，真好。
對街一群女孩吱吱喳喳的走過，她有多久是自己一個人了？
如果有一種霸道叫方總裁，那一定有一種真愛叫文文。
她想起那段曾經的玩笑，直覺的拉高衣領，往下一個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