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抑著發現獵物的強烈興奮感，安靜而緩慢地朝牠靠近。其實我根本不需要接近牠
，這個距離我絕對可以輕鬆射中。但我和牠之間有些障礙物，我得找到一個絕佳角度才能
出手。
瞄準、扣下扳機，就和無數次的練習一樣簡單。我看著箭矢筆直而快速地射飛出去，
朝那隻無辜的幼鹿而去。我的箭直穩地插進牠的胸部，牠倒地掙扎著想爬起，而我立刻衝
了過去。
我蹲踞在牠身旁，看著牠無助的瀕死模樣。牠的瞳孔漸漸失去光芒，胸腔劇烈起伏，
鼻孔用力噴氣。插著箭矢的傷口滲出血來，將光亮的金褐色皮毛給染成了一圈紅色。然後
突然間那起伏就停了，毫無預兆，驟然而止。我有點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給嚇到，原來生
命這麼脆弱，一瞬間就能被輕易奪取。也許是憐憫心作祟，我對眼前這頭親手殺死的獵物
產生了一絲同情。
「夏！妳殺死牠了？」書爾朝我的方向小跑而來。
我點點頭說：「對，牠剛剛斷氣了。」
「表現得很好，夏。」書爾笑瞇瞇地對我豎起大拇指。
「那基於我的好表現，我可以早點進入獨立行動階段嗎？」
「我想，」書爾咧嘴一笑，「這種事還是得由我們的大隊長來決定。」
「說到他，」我站起來，將額前一綹落下的頭髮撥到耳後去，「這幾天怎麼都沒見到他
？他又在躲避什麼麻煩任務了嗎？」
「他的確是有任務在身。」書爾收起笑容說道。
「是什麼？」我想我就是對「任務」或是「秘密」這種詞彙特別敏感，無法不問。
「他和幾個隊上的老鳥組成一支臨時小隊，進入未知領域探勘，以拓展我們的狩獵範圍
。」
「他到界線之外去了？」我訝然問道。
「沒錯。」書爾點點頭。
「他們傍晚就會回來了吧？」
「不。」書爾說，「他們會在森林裡紮營，一共七天。」
住在森林裡？天吶！這絕對是我目前聽過最刺激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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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爾和我合力將幼鹿屍體抬到離我們最近的「獵屋」去。我們在森林裡設有好幾處獵
屋，方便狩獵者將獵得的獵物暫存於屋內；等到收隊時間接近時，附近的獵人會在獵屋集
合，一起將當天的獵物用簍子及推車送回堡壘內。
獵屋是間用水泥砌成的小屋子，除了有門的那面牆之外，其餘三面牆上都各有一扇嵌
著鐵條的方形窗子，以利通風。我掏出鑰匙打開鐵門，地板上已經躺著幾頭獵物，包括一
隻成年的綠冠雞。
「看來這次收獲不錯。」我站在門邊向獵屋裡抬了抬下巴，然後背對室內彎腰抓起幼鹿
的後腿。
「這些只能算基本款。不過我已經好久沒看到綠冠雞，以為牠們滅種了。」書爾抓著幼
鹿的前腿，和我一前一後將牠抬進屋內。
我鬆開雙手，讓鹿腿輕輕地落到地上。「你覺得未知領域裡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危險的東西。」書爾一面將獵物移到草蓆上一面說，「不在我們認知範圍內的危險東
西。」
「那界線有什麼用？」我揩了揩鬢旁的汗水，「不准我們到未知領域去，可防不了那邊
的不知名物種跨越界線跑到我們這邊來。」
「所以我才要大家看見不認識的物種不要貿然出手。」書爾正色說道。
「對了，」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卻從沒問過的事，「那兩本動植物全鑑最近一次更新
內容是什麼時候的事？」
書爾打開獵袋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緩緩說道：「我想應該要讓妳知道，」他將雙手垂
到身側，揚起視線對準我的臉。「實際上，那兩本全鑑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
「你的意思是，現在森林裡的物種根本不是我們以為的那些？根本不是全鑑裡記載的那
些？」我驚吸一口氣。這不就表示我們全都暴露在未知的危險之中嗎？
「全鑑裡記載的物種當然有一定的準確性，只是這麼多年過去，我們並不知道到底有多
少不知名的物種生成或是產生變化。」書爾溫柔的說話方式彷彿只是在說一個床邊故事那
麼愜意。
我搖搖頭，「為什麼沒有再派人去勘查呢？前輩們可以在森林裡蒐集樣本、將物種記
載成冊，我們也可以啊！」
「妳不明白，」書爾的肩膀輕微起伏著，「很多事情不是妳想像得那麼簡單。妳想到森
林裡去蒐集新生物種的資料，但不是妳想就能做。」
「我懂了，又是政府的限制，對吧？」我雙手環胸，不耐煩地變換著兩腳的重心。「他
們為什麼連這個也要管？難道森林裡有什麼不能曝光的東西嗎？我們不能一邊狩獵一邊採
集未知物種的樣本嗎？我們可以自己研究、自己編冊啊！」我忍不住將腦袋裡的問題像箭
矢一樣向書爾連射過去，不在乎他是否招架得住，我只想要答案。
書爾臉上的線條緊繃，嘴唇泛白。他不自然地將視線飄開，落到草蓆那堆獵物上。「
我不知道，夏。我真的不知道。」他無力地說道，「而且，就算我們真的自行編寫了新的
全鑑，也沒人能確保永遠不會被上頭發現。擅自編撰未經政府許可的任何種類書籍都是違
法行為。妳以為大間就沒人監管和檢查嗎？」
好極了，真是好極了。我們乖乖聽話待在森林的法定範圍裡狩獵，而那森林卻根本不
是我們自以為熟知的安全，同時還得害怕界線那頭陌生又危險的物種不知何時會入侵我們
的安全範圍。
「幾年了？告訴我，我們上一次派人去探勘森林是幾年前的事了？」
「十年。」書爾微弱地吐出這兩個字，語氣挾著無助。
哪一個狩獵者會對這種情況不感到無助呢？我們以為能夠替自己增加保命機會的知識
，卻是落後現況十年的老舊資訊，而政府竟為了某個天殺的原因不准我們重新派人探勘。
法律應當成為人民的護盾，有時候卻反而成了人民身陷泥淖時無法輕易脫困的阻礙。我重
重地吐出一大口氣。
儘管如此，儘管我們都知道森林早已不是書本裡描述的樣貌，仍得認命地進入森林狩
獵，因為那便是狩獵者的使命。
書爾走向門口，背對我說：「走吧，我們得多獵一些。」
看著他邁進森林的身影，有些沉重情緒就像天降石塊般砸在我心上。我跟在書爾身後
離開獵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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