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記] 柳川吹奏一曲風雅(二):林之助和他的竹

作者: y91yi39 (九死未悔)   2016-11-20 11:36:03
柳川吹奏一曲風雅(二):林之助和他的竹籬笆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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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教育大學距柳川相當近,校門口出來越過兩個街區就會來到柳川溪畔。這裡有一座木
造日式房舍,外頭的鐵欄杆圍牆曾經是竹籬笆,這是畫家林之助居住四十餘年的地方。林
之助素有「台灣膠彩畫之父」的美譽,膠彩畫以天然礦物為顏料來源,畫面多細膩、圓潤
、豐滿,適於營造富貴精巧的風格和質感。日治時期的知名台灣畫家,大多以膠彩畫見長

1917 年,林之助誕生於台中大雅上楓村的「福厝」。「福厝」是林家的大宅子,外圍有
林家上百甲的水稻田。林之助出身富裕的仕紳人家,在十分優渥的環境中成長,但從小喜
歡和勞動階層互動,林家中的女傭、長工和佃農,都很喜歡這位態度親切的三少爺。就讀
大雅公學校時,林之助便已展現對繪畫的濃厚興趣,不僅在課本上塗鴉,還利用翻頁自製
出「動畫」。雖然林家光靠田產足以不愁吃穿,但是生活在日本殖民統治之下,林父林全
福考量到子女未來發展的空間,還是決定將林之助送往日本念書。因此念完公學校五年級
,林之助就到東京當起小小留學生了。
原本林全福寄望林之助學醫,這樣回台灣後,既有收入穩定的事業,又有相當的社會聲望
,可說是殖民地人最安全的生涯發展了。不過在日本念中學的林之助,越來越覺得自己不
適合當醫生,每天在醫院面對病痛的生活令他感到無趣,反而是畫畫讓他樂此不疲。林父
知道後,最終選擇支持林之助。在家人的支持下,十八歲的林之助考進私立帝國美術學校
本科(今東京武藏野美術大學),從此開啟他的藝術創作之路。
確定將美術作為一生志業的林之助,學習起來非常認真,不僅課堂上作畫全力以赴,總是
獲得學期第一名,下課後還會和同學們在喫茶店(咖啡館)一同討論。他們仔細分析、評
論每一張作品的構圖、技巧、畫風和意義內涵,努力提升自己的畫技和鑑賞能力。身為一
個創作者,需要有豐富的生活經驗,手上的創作素材才能源源不絕。因此東京的大街小巷
,日常生活的瑣細事物,不論繁華靡麗或簡樸素淨,一一成為林筆下的絕妙彩繪。
林之助不僅熱愛繪畫,也十分酷愛閱讀杜斯妥也夫斯基,如《罪與罰》描寫中下階層的生
活痛苦,深深感動林之助的內心。除此之外,他還學過日本傳統樂器「三味線」和踢踏舞
,尤其為踢踏舞下過不少工夫,在一踢一踏的節奏中,他對「身體」的時間有更深刻的感
受。多元藝術型態的刺激,讓林的繪畫有更加豐富的內涵。
五年美術學校課程修畢後,林之助進入了私人的兒玉希望畫塾深造,畫塾中的同儕都是一
時之選,並以繪畫為一生職志,彼此之間自然有著看不見的激烈競爭。林之助格外用功,
積極創作並參加重要畫展徵選。
1940 年日本適逢實施天皇制二千六百年,政府擴大舉辦各類活動,林之助決定參加當年
新文部省(相當於教育部)舉辦的美術展覽會。為此,他深深苦惱創作題材,直到夏天某
日清晨,他睡醒後到屋外散步,突然被牽牛花在太陽底下綻放,那充滿朝氣的景象所撼動
。這或許就是他所期待,日常生活中的蓬勃生機,閒適、寧靜而美麗,彷彿未來將有什麼
好事發生。他選擇了高近三公尺、長近二公尺的巨幅尺寸來重現這個畫面,如此鉅作,可
想而知要求細節的林之助創作起來備極艱辛,經過三個月日夜不懈的奮鬥才告完成。這件
作品後來順利入選文部省美展,成為日後林之助最著名的代表作──〈朝涼〉。
林之助在日本聲譽鵲起,甚至有贊助者找上門,眼見事業就要達到第一個高峰了,命運卻
開了一個玩笑。太平洋戰爭煙硝日益濃烈,美日正式撕破臉,眼看日本本土無可避免戰火
波及,林家盼望林之助早點返回台灣,好歹有個照應。林之助反覆躊躇,決定先回台中,
但誰知道這一返鄉,竟然就是和日本畫壇訣別。
回到台灣的林之助,加入李梅樹、李石樵等人組織的台陽美術協會,致力推廣美術。他仍
然勤奮創作,1942 年以妻子和長女為主題的〈母子〉,參加台灣總督府展覽會並獲選第
一名,隔年再以相同題材蟬聯第一名。只是好景不常,二戰局勢日漸緊張,1944 年總督
府停辦美展,而且由於農業勞動力不足、糧食短缺,林家上下都得投入種田的工作。不過
面對環境的劇變,林之助倒是頗能調適,本來就對勞動階層有一份同情共感的他,現在親
自下田務農,反而讓他對自然風景有更深刻的體會,日後創作出一系列以農村為主題的作
品。
1945 年日本投降,國民政府統治台灣,林之助受聘擔任台中師專(台中教育大學)美術
教師,遷居到柳川畔的竹籬笆畫舍,往後三十三年都以此作為實踐美學教育的基地。身為
老師的老師,他義無反顧扛起美術教育的重責大任。在幾乎所有科目都必須由官方編定教
科書的時代,美術是少數私人可以插手的科目,林之助親自編寫國高中美術課本,還不惜
充當業務員,騎車到當各級學校推銷他的課本。
變動的歷史一方面是機遇,一方面是挑戰。戰後台灣政權轉移,官方主流文化和台灣在地
文化的差異在社會各階層產生矛盾,連美術領域也不例外。府展走入歷史後,台灣省展延
續成為位階最高、規模也最大的官方展覽,五○年代省展國畫部卻爆出膠彩和水墨何者才
是國畫代表的爭議,膠彩屢被質疑是和中國無關的東洋畫、日本畫,被要求退出省展。
1972 年中華民國與日本斷交,隔年省展國畫部無預警廢除膠彩畫席次,失去官方展覽的
機會,意味失去文化正當性與官方資源,對於膠彩畫的存續當然是一大打擊。
林之助為了保存膠彩畫的地位,從歷史上論證膠彩畫的中國淵源,給原無正式名稱的膠彩
畫定名「膠彩畫」,並組織台灣省膠彩畫協會,呼籲省展改革制度。另一方面林之助投入
更多心血培育膠彩畫家,透過無數創作來證明膠彩畫的美好不可取代。在林之助鍥而不捨
的爭取下,1981 年省展終於廢除國畫部,分別成立膠彩畫部和水墨畫部,同年林之助展
出巨幅作品〈孔雀開屏〉,似乎象徵膠彩畫終獲肯定的喜事。戰後一度搖搖欲墜的膠彩畫
得以維持命脈,讓林之助獲得「台灣膠彩畫之父」的評價。
少年時代在東京談文論藝的咖啡時光令林之助懷念不已,1960 年中期開設「孔雀咖啡館
」,提供一處交流藝文的理想場所,畫家可在此展售畫作。林之助還發起中部美術協會,
團結地方力量,舉辦各項展覽、講座,矢志讓美術走進一般大眾的生活中。儘管遠離了日
本帝國畫壇,回台後也非定居在政商核心台北,但是柳川竹籬笆中用心經營美術四十餘年
,在地方上留下不可抹滅的貢獻。
傳統畫家多以美麗事物為描繪對象,不過悲天憫人的畫家,對破敗的事物卻有一份特殊的
關懷,這從林之助的陋屋系列可以看出。陋屋在一般人的眼中是極其醜陋的存在,有礙市
容觀瞻,應當作塵埃掃入歷史。可是在林之助的巧筆描繪之下,爛房子似乎也有了獨特的
韻味,足以讓人品味再三,這是林之助另一值得記憶之處。
參考資料
註 1|本文寫作林之助生平行止,主要參考廖瑾瑗:《膠彩.雅韻.林之助》(臺北:雄
獅圖書,2003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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