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痛...」
我微睜雙眼,只覺得頭重腳輕,眼前的景物不斷地旋轉。
身體像是浮在半空中,輕飄飄的,又像身處大海中載浮載沉般無定所。
這種發暈的感覺伴隨著後腦的疼痛,下意識地伸手觸碰發疼的地方。
指尖傳來黏稠的滑膩感,放到眼前一看:「血?」
再一次地確認疼痛的部位有一個不小的腫包,看來是被敲了腦袋。
看樣子,對方並沒有致我於死的意圖,只是想讓我失去行動與抵抗的能力。
試著用發脹的腦袋回想,只是頭暈的厲害,想不起事發的經過。
「這裡...是...?」
閉上眼休息一下後,我轉頭看了看四周,突然覺自己像受到監視般不自在,
有道莫名的眼神正盯著我。
我用手撐起上半身,一抬起頭,便看到一位老婆婆正坐在我面前。
她滿頭白髮,臉上盡是歲月刻畫出的痕跡,層層疊疊的,簡直把眼睛鼻子嘴巴都埋了
起來。
面無表情的她,第一眼的感覺卻讓我不寒而慄。
見她正瞇著眼上下打量著我,才要開口說話,她卻伸出雞爪般的手指在我額頭上又塗
又抹,嘴裡還唸唸有詞。
『這傢伙正在施術,她想要對我做什麼?』
只覺得眼皮變得沉重,我全身一癱,再次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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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小雅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托起桌上的細瓷茶盤,慢慢
喝著茶。
「再一次地謝謝妳的『修真玉』,我的人生得以重新開始。」千尋起身再次對小雅行
九十度的鞠躬禮。
「不用那麼多禮...」小雅放下茶盤走到千尋面前:「我說過,阿任要怎麼使用
『修真玉』的力量我無權過問,因為我相信他會用在正確的地方...。」
「我不想欠下任何人情,妳想要什麼做為回報?」千尋抬起頭、打斷小雅的話。
「回報?」小雅搖搖頭、笑著說:「打從我第一眼見到妳時,就覺得妳是個很特別的
女孩,想不到竟然是一位異國的陰陽師,不僅相貌出眾,而且還是大名鼎鼎賀茂一族
的後繼者。雖然年紀輕輕,但妳所表現出來的行為舉止甚至是思想,卻已經是超越
大人的成熟...。」
「謝謝妳的誇獎,但我不懂妳的意思...」
小雅走到玉兒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肩上:「我已經滿足我所擁有的東西,人情什麼的,
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對於我們來說,阿任就是一切...。妳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指的
是什麼。」
「是這樣嗎?好,那我也不客氣地說了,我會勸阻阿任與妳們...」
「玉兒可是打算與阿任共組家庭哩~」小雅插話道,玉兒的臉瞬間撲上緋紅。
「荒謬!」千尋駁斥道:「光是妳們生命長度的不對等...」
「我們都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人類會老去,容貌會改變,也許在晚年時,會失去
對我們的記憶。最後當生命的終點來臨時,我們甚至還是以現在的模樣親手把他埋葬。
這是與異族結合的必然結果...。換個角度想,也許過了幾百年,他的模樣與聲音將會
隨著時光流逝而變得模糊不堪,我們的身邊或許會有其他人的陪伴,或許有可能仍是
孤獨一人...」
「那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為什麼明知道如此,卻要這麼做?」
「因為愛。」玉兒斬釘截鐵地說,眼睛充滿堅毅的神情。
「是...嗎?」千尋心中一怔,像是受到衝擊般呆愣住。
「是的。」小雅的回答亦沒有一絲地猶疑,
「我...我還是無法理解妳們的想法!人類怎麼可以跟...跟...」
「妳想說的是...『人類怎麼可以跟妖怪一起生活嗎?』哦~原來妳也想跟阿任...?」
「別岔開話題!」
「唿唿唿,阿任他呀...」小雅一手托腮,若有有思地自語道:「嗯...要怎麼說呢?」
「小雅姐姐...你跟程大哥...已經...」玉兒轉過頭、一臉不可置信地說。
「玉兒,姐姐偷偷地跟妳說...」
只見小雅附在玉兒耳邊悄聲地說了些話,玉兒聽了滿臉通紅。
「♥是這種感覺吧?」小雅喜孜孜地問道。
「嗯...。」玉兒嬌羞地將頭壓得很低。
「別無視於我的存在!」千尋抗議道。
「抱歉抱歉,誰叫阿任是我們共通的話題~♥」小雅解釋道。
「妳們與阿任之間,要是作為朋友的話,我不會反對;但是成為戀人甚至是夫妻
就不行!」千尋再一次地強調。
「哎啦,不然妳去想辦法說服他呀!阿任他也沒反對哩~♥」小雅用著一副高傲的
姿態說著。
「好!我會有我的辦法!」
「那麼...請妳加油,呵呵呵。」小雅咯咯地笑著。
「哼!」
在氣氛有點微妙的時候,小雅突然臉色一沉,神情慌亂。
「不...不見了!」
她快速地走到大門口,打開門後就不斷地東張西望,像是在搜尋什麼似的。
「玉兒,妳...妳還可以察覺到阿任的氣息嗎?」
比起剛才神色自若的小雅,現在的她似乎像在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不堪。
「程大哥...?」玉兒走到外頭,唰地一聲,露出長長的尾巴與毛茸茸的耳朵,眼神
像是雷達般掃視著。
玉兒搖搖頭,一臉詫異。
「怎...怎麼可能?」小雅突然喊道:「氣息...消失了?」
千尋也察覺到小雅的不對勁,才正想問道,小雅卻一躍而下。
「這是六樓耶...怎麼可以跳下去!」
一旁的玉兒一看也想跟上前,卻被千尋給拉住。
「玉兒,冷靜一下!可以告訴我怎麼一回事嗎?」
「程大哥...程大哥的氣息...消...消失了。」玉兒的眼角落下著急的淚水:「他一定
出了什麼事!」
氣息?難不成...是透過『修真玉』來得知阿任的一切?
千尋綜合了可能的情況,很快地下了個結論:
「玉兒,聽我說,氣息消失也有可能是被阻斷,或許阿任進到某個施有這類法術的地方,
這並不表示阿任就會有立即的危險。」
「可是...可是...」
「雖然小雅她已經趕過去了,我不認為她可以順利找到阿任。」千尋拿出一疊符咒:
「先確定位置後,我們再過去!」
話一說完,她將符咒往空中一灑,接著默唸咒語,瞬間一道道白底黑字的符紙化為
數以百計、發著亮光的符鳥往四面八方飛散。
「我現在用符鳥式神去追蹤阿任,很快地就會有結果了;可以耐下性子等等嗎?」
玉兒見到如魔法般的法術,知道千尋也正在幫忙,雖然心裡著急,但也只能點頭同意。
畢竟她不像小雅姐姐擁有強大的力量,自己慌亂地尋找,可能一無所獲,如果有個
能依靠的對象是最好不過的了。
只是她想不透,為何平常如此冷靜的小雅姐姐竟然會衝動地做出這樣的舉動?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中,我先回房準備一下。」
千尋起身走了幾步,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她連忙伸手倚著牆壁。
「千尋姐姐!」玉兒一看,趕緊趨前扶著千尋。
「雖然傷口復元了,但身體還是處在虛弱的狀況...」千尋苦笑道。
「抱歉,我的法術只能用來治療,無法回復體力,幫不上千尋姐姐的忙。」
「沒關係...」千尋看著玉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為什麼...我這樣對妳們,妳
還要這樣幫我?」
「妳是說...阻止我跟程大哥的婚事嗎?」玉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其實我...我...」
「我知道千尋姐姐沒有惡意。我的婚事是父母親決定的,當下程大哥也不好回絕,
而且,我不像小雅姐姐頭腦那麼聰明、臉蛋也不及小泉姐姐漂亮,身材也輸她們
一大截...。婚事...我會請父母退掉,畢竟對方的父母也沒同意,純粹是單方面
的一廂情願。」
「這樣子...啊...」千尋回想著玉兒的話,「妳剛剛說...小泉...姐姐?」
「呵呵...只顧著說自己的事...小泉姐姐是程大哥的女朋友...。」
「女朋友?這下子真的把我搞糊塗了...。」
「對不起...我...不太會說明。」
「沒關係,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千尋的心中覺得奇怪,怎麼沒聽他提起?
難不成刻意瞞著我?
還是想要腳踏多條船?
才正想問下去,突然一陣強烈的靈感襲至,她隨即正坐,閉上雙眼,口誦咒語。
透過從符鳥所傳來的靈視之中,他見到一位老婦人指揮著兩個身形怪異、一身黑的怪人
一人抬著腳,另一人架著腋下,正把阿任搬到一塊大石板上,讓他仰躺著。
接著他們拿起鐵鍊纏繞他的四肢,老婦人則是在一旁冷眼地看著。
「啊!」千尋突然發出喊聲,一旁的玉兒則是嚇了一跳。
接著她張開眼,一臉驚訝地轉頭看向玉兒。
「不可能...不可能啊!為什麼...她會...陰陽術?」千尋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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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中,我聽到細微的聲音,窸窸窣窣,像是紙張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再仔細一聽,那裡頭似乎還夾雜著些許人聲。
這聲音...由模糊到清晰,從沙啞到像銀鈴般清脆悅耳。
「誰!?」我大喊一聲,便驚醒過來。
我喘著氣,心跳劇烈地跳動。
才正想起身,卻發現四肢竟然無法使上力。
我試著抬高上半身,轉頭看向四周,在昏黃的光線勉強撐起可視範圍之下,映入眼廉
的是一大片陰暗的樹林。
肩膀的痠痛不得不讓我的腦袋再度回到原處,才一放平,便傳來後腦的疼痛。
「痛...痛...」
此時,背部冰涼的觸感讓我清請醒不少,我依稀回想起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是啊...在我離開小木屋時...」
才慶幸記憶慢慢地回復,我驚覺自己正躺在一塊大石板上。
「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條條鐵鏈如同黑色的巨蟒,一端固定在石板上,另一端卻繞著我的手腕與腳踝。
雖然沒有鎖頭,只是單純地纏繞數圈並隨意地打了個結,但鐵鍊的長度卻讓我的四肢
的活動受到極大的限制。
我只能扭轉手腕,動一動腳掌,遑論要起身或是什麼的。
就在我運動著四肢的同時,我發現上半身的衣物是敞開的,從肚子到胸口寫了一堆
紅色的符文,手臂與肩膀也是。
我猛然想起在閉上雙眼前,老婦人嘴裡一邊唸唸有詞,一隻手正在我的臉上塗塗抹抹,
應該就是那時候寫的。
看著目前自己所處的環境與身上的符文,心中臆測著,這地方...難不成是祭台!
我變成活祭品了嗎?
腦袋頓時出現那種生割活宰、血肉淋淋的畫面,伴隨穿著怪異服飾的祭司與一群圍在
四周、隨著某種特殊的旋律起舞的傢伙。
嗚嗚~這情景就根本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一想到此,我拼了命也要離開這塊大砧板。
就在我掙扎的同時,我瞥見陰暗樹林間居然有點點光亮晃動著。
這個光...是山裡的人嗎?太陽都快下山了,還在這裡做什麼?
不管了,我勉強用手肘撐起身體,放開喉嚨大聲呼救。
那光亮先是停了一下,接著像是回應我的喊叫般,又開始搖晃起來。
沒多久,從眼前的樹叢中走出三個人,其中兩個人手中分別高舉著發亮的東西,往我這邊
照了過來。
背對著光線,我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孔,但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逐漸變大,正朝我
走近。
「阿...任?」
這聲音是...小張?!!
「小張,是你嗎?」
「阿任?誒!!!你怎麼會在這裡?」
「謝天謝地!」
看到自己熟識的人,我感動到快要哭出來了。
「他是你認識的人?」一位站在小張身邊的陌生男子問著。
「同鞋啦~」小張指著我說道。
「啊...怎麼會躺在這邊?還用鐵鍊綁成這樣?身上還寫了一堆紅字?」
小張聳聳肩,雙手一攤,「我也想問他這個問題。」
我看了對方一眼,其中一位是這次班上畢旅的司機,林桑,另一位,想必就是負責
女生那一團的司機,黃先生。
「唉~說來話長...先幫我解開再說。」我帶點無奈的語氣說道。
「這個鍊條綁得還真緊...是誰那麼惡毒?」
這兩位好心的司機圍在我身邊,仔細地研究如何解開綁在我四肢的鐵鍊。
趁此時間,我憑著印象將事情的經過約略講了一遍。
在得知佩貞沒什麼大礙,小張似乎寬心許多。
「拍謝,讓你冒著迷路的危險出來找我們...。」
「別這樣說,因為這霧來的很快,不太尋常。」
「你也這樣覺得嗎?我的看法跟你一樣,太奇怪了。我跑這條山路兩年多了,從沒遇過
這種狀況。」林桑搖搖頭說。
「真的嗎?」
「是啊。」
「先別說這個,阿任你的傷...還好吧?」小張問道。
聽到我遭人「暗算」,林桑便過來幫我察看傷勢。
「腫那麼大!這個下手的人真的很過份!等一下回到車上後,我們馬上帶你去醫院檢查
傷口,順便去警察局報案。」林桑拿出一小盒小護士藥膏,打開後,幫我抹在傷口上。
「謝謝...。」
「搞不好是綁架...」黃大哥倒是覺得事情不是那麼單純。
「綁架?應該不可能,這裡並沒有人看守...」
「總之,這個問題就交給警察研究吧,我們得先快點回去停車的地方。」林桑說。
大家無不點頭同意,只是花了不少時間,手腳上的鐵鍊仍讓他們束手無策。
「這個解不開,只能直接剪斷。可是,沒有工具的話...。」
「那怎麼辦?」小張皺著眉頭問。
「天色已經暗了,要不...我們留一個人下來陪你,其他人回去車上拿工具。」
「我留下來!」小張舉手說。
「好吧,那我們先趕回去。」
「回去的路認得嗎?」
「放心,這裡的路我很熟,其實我們在回去的路上聽到有人在呼喊,才繞了過來。」
林桑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那一切就拜託你們了...。」
在送走他們之後,小張站著腳痠,乾脆直接坐在石板上。
此時,天空已換上一片黑布,四周也暗了下來,要不是小張的手機仍發出亮光,我們
可能都看不見彼此。
「好黑喔...怪可怕的。」小張高舉手機往周圍亂照一通。
「怕啥啦!要是真有情況,應該是我要怕吧!我的雙手雙腳被綁死,我要怎麼逃?」
「先問一下,你會不會怪我?」
「怪你什麼?」
「就是把你扔下自己逃跑?」
「不會啊...。若你留下來,也幫不了忙。倒不如快點離開去搬救兵還比較實際一點。」
「嘖嘖嘖,阿任,你實在夠義氣!」
「你也一樣,竟然會說要留下來陪我。」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殺殺這個等待的無聊時間。
「他們差不多應該已經到停車的地方了...」小張看著手機說。
「噓!」我出了個聲示意小張先不要說話。
小張停下手邊的動作,摀著自己的嘴猛點頭。
不知為何,從剛才開始就有個特別突兀的聲音,藏在寂靜的黑夜中。
我豎起耳朵聽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
「是不是有人在唸經啊?」小張按不住性子、脫口而出。
唸經?...唸經!
我臉色驟變,這哪是唸經,這是在唸咒!
下回,
『厄夜鬼衣』:第三章,黑衣怨(六)
胖子:我對我的速度很有信心!
小雅:是逃跑的速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