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鮪魚肚>17
這次去加勒比海,可以說是雁藍的追尋之旅,儘管大家費盡心力,仍無法找回她的水
晶,不過,她逐漸放下北極圈的言語和警備森嚴的態度,和我們相處愉快,絕對是旅行的
最大收獲。
不管對她,或對我,都是如此。
當班機降落至桃園機場時,雁藍也不再堅持要一個人回去。離開入境大廳,她和大家
都坐在休旅車裡,踏上回家的路途。
「前面巷子口右轉,就快到我住的地方了。」雁藍指示司機,停在她要的地方。
原來雁藍住的公寓在這裡,還挺幽靜的,我特別注意門牌地址,在心裡默記。
司機打開後座和車門,替雁藍拿行李。
「謝謝你們。」雁藍站在車外,對我們說。
「不用客氣啦!你是鮪魚肚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烏賊王瞄著我,「對不對啊
?哈!哈!」
我在一旁學丁丁傻笑。
「也謝謝你。」雁藍看著我說。
「喔!不用麻煩了。妳知道的,深夜問題多,平安睡覺最好。」我一說,雁藍笑了出
來。
其他人奇怪地看著我們兩個,不知道我說的話,有什麼涵義。
關上車門,我們一直向雁藍揮手拜拜,也看著她揮手,逐漸在視野中變小。
「妳知道的,深夜問題多,平安睡覺最好。」肥暮故意學我的語調說,這回換全部的
人都在笑。
大家儘量笑吧!我可是樂於被虧的。
※ ※
到台灣後,大家又繼續扮演原先的角色,上課的上課、打工的打工、泡妞的泡妞。回
到校園,雖然我缺了好幾天的課,卻覺得渾身帶勁,世界也變得更美麗。
「各位同學,你們知道的,當年西藏發生暴亂時,蔣委員長風塵僕僕,一路來到布達
拉宮,他雙手合十,天空出現祥潔的聖光……」濮校長繼續緬懷偉人,大家依然趴下睡覺
。
我很佩服濮校長,遭逢喪子的哀痛,還是能以幽默看待生活。或許是校長人生歷練豐
富的關係,幾乎看不到他愁苦的一面。我必須鄭重地道歉,錯怪了校長,他是一位老好人
,對晚輩充滿關懷與愛心,無論是對我們,或是對雁藍。
校長對學生真的是很有愛心,之前的考試,我改畫幾隻大烏龜,沒想到拿回來的試卷
,上面是99分,還有一句評價-「大中至正、栩栩如生」。
我一直端詳這張試卷,心中充滿法喜與感動,這可是進大學來考試成績最好的一次,
難怪大家都愛校長。只是我不明白,大中至正,可以用來形容烏龜嗎?校長的意思是,我
畫的烏龜,骨架大、非常地筆直,而且長得很像很像正妹嗎?
當我不斷思索時,手機響了幾聲,我看著來電顯示,一個我不認識的號碼。
「喂!」
「在忙嗎?」手機的另一端,讓我嚇了一跳,竟然是雁藍打來的。
「就在上濮老爹的課,妳知道的。」我說得很開心,因為我總是盼望她會打電話來,
沒想到今天願望實現了。
「嗯!上濮老爹的課!」雁藍重覆了我的話,我很肯定,這位老校長對她而言,就像
親人一樣。
「妳是在店裡吧!看來電顯示好像是室內電話。」我問。
「對,我在上班,現在人比較少。」雁藍俐落說著。
「妳是打算去那個地方潛水嗎?」我想,她會打來,也許是有事要和我說。
「嗯,差不多!」雁藍頓了一下,「我想,我這星期天會去基隆吧!那家日本公司又
要辦一次自由潛水比賽,這次是慈善募款的,給的獎金和上次一樣。」
「基隆?比賽跑到基隆去辦囉?」這是個讓我有些意外的消息。
「對,日本公司還滿喜歡台灣的,所以又換了地點。我是想……」
雁藍話沒說完,就被我搶話,「喔!我們一定會去替妳加油的!」
「我剛才說,我是想,這次比賽一定要拿下冠軍。」雁藍堅定的說。
雁藍的話我非常同意,她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水底V怪客。
「要是我拿下兩萬美金,我可以請你看一百場電影……」雁藍的話,讓我連忙跳起來
。
「一百場電影!!」我大叫著,附近的人全都醒了,用準備下降頭的眼神看著我。
我連忙對大家鞠躬賠不是,「歹勢!歹勢!我剛才在排演舞台劇!那個『一百場電影
』是台詞啦!」
剛才那群人像木乃伊,又慢慢趴回去。
「不好意思,剛才有突發狀況。」我急忙拿起手機。
「我聽到了,你好像很興奮吧!」
「當然,很快就要讓你請一百場電影,當然很興奮了。」我說的是實話。
「最好是你說了就算啦!」雁藍有些笑意。
「兩萬美金當然是妳的!對了,那我們幾點去接你啊?」我問。
「不然早上八點吧!去基隆要花些時間。」雁藍說得爽快。
「沒問題,到時見。」我暗自竊喜,還好上次已經偷偷抄了地址。
之後在課堂,我曾一度以為自己在作夢。不過,身旁偷笑的烏賊王,正模仿我剛才「
一百場電影」的台詞。
原來,這是真的,水底V怪客準備要找我看電影囉!
到底這一百場電影該如何安排?我得好好想想。
※ ※
雖然去基隆的那一天,並非風和日麗,而是陰雨綿綿,不過我們潛水社一票人心情都
不差,特別是我,能再度陪水底V怪客去比賽,可真是莫大的榮幸。
「雁藍美女啊!到底妳是怎麼讓那些海豚、海龜去背人的?」在休旅車上,當司機的
烏賊王,看著後照鏡問雁藍。
雁藍今天穿的是淺紅的綿麻上衣,與橘色的丹寧牛仔褲,露出難得的陽光氣息。
「我也不曉得怎麼做到的,因為他從來沒教過。不過,當我在海裡,專心想一些動物
,牠們大概會來,不過也不是每次都會有的。」雁藍的神情,像是嬰兒一樣無辜。
「真的嗎?好神奇唷!」坐在雁藍後面的黎羽昭,崇拜地說,肥暮的手正在她身上做
友好訪問。
「那妳真的是天賦異稟了,連烏賊王都要吹口哨,才能招喚海豚哩!」前座的小金,
轉過頭對雁藍說。
「妳自己也有讓海豚背過嗎?」後頭的魏青荷湊過來問。
「有時會吧!這裡應該有人聽濮校長說過四行倉庫的故事……」雁藍點頭。
「嗯!」我和烏賊王附和
「我累了,就找海豚背著我游,一直回到我開小遊艇的地方,然後我再開回海港。」
雁藍說得輕鬆。
我注意到,今天的雁藍比往常開朗了一些。我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掛念著未婚夫,與
那座還未找到的鮪魚水晶。也許,她的哀愁,也逐漸被我們的笑聲沖走。
烏賊王有F1車手的架勢,在路上狂飆,沒多久就來到了基隆港。此處也是灰濛濛的天
空,稀疏的雨滴從雲層裡溜出,飄到我們的四面八方,這或許是老天爺說哈囉的方式。
大家興高采烈,步下休旅車,幾位美麗的和服少女迎接我們,帶領一群啦啦隊和雁藍
,走到登船處,相同的豪華遊輪就在眼前。
「舒小姐,很高興再看到妳,希望妳這次拿冠軍!」登上甲板時,和雁藍打招呼的是
上次見到的John。
「謝謝!」雁藍客氣地回應,她瞄了我一下,嘴角有淺淺的笑意。
水底V怪客回眸一笑,有什麼涵義呢?也許是她想到了一百場電影的允諾。她的笑,
代表將會實踐諾言,這是自信的展現。
我會等妳請客的,我絕對不缺席!
在John的帶領下,我們一群人坐電梯到了遊輪頂層,而雁藍先到五樓的客房換潛水服
。雖是舊地重遊,不過興奮的感受卻沒有縮水,我深信,她必定能拿到這次冠軍。
「怎麼樣,是不是很樂啊!搞不好今天比完,就有美女請你看電影了。」烏賊王對我
嘻嘻笑。
「哈!當然!」我必須感謝烏賊王,沒有他,我就不會發現她。
幾分鐘後,雁藍出現在我們面前,還是一身藍黑迷彩的潛水衣。雖然她保持微笑,不
過我覺得,她臉色有些蒼白。
也許是我多慮了,今日是陰天,而且雁藍的膚色,本來就不能和我們這群小黑人拼。
「對了,我替妳拿這個吧!妳的休息區是在2號唷!」雁藍手中拖著一個迷你的黄色
拉桿式行李箱,我立刻提在手上。
雁藍的行李箱還挺輕的,即使用提的,我也不會感到吃力。我倒覺得,剛才她拖行李
箱時,腳步有些不穩。
她不舒服嗎?之前在車上,似乎沒什麼異樣。
「那走吧!」雁藍說得輕快,也消除了我的疑慮。
不過,我的擔心,又回頭來敲門。短短的幾步路,雁藍一直猛咳嗽,和我之前觀察到
的情況一樣。但是,她幾乎潛水完才會咳,而今天是在下水前就咳個不停。
看來雁藍真的不對勁,或許她今天不應該逞強參加比賽。
「妳還好吧!」肥暮走到雁藍旁邊問。
「要不要喝點熱的?還是要吃咳嗽藥?」我問。
雁藍嗚著嘴巴,揮手示意沒事。
沒事才怪!
雁藍咳得越來越大聲,強烈到可以把天空割開,附近的人都在注意她,我輕輕拍著她
的背,希望她的情況可以舒緩。
接下來發生的事,完全不在我原先寫好的劇本裡。
雁藍又咳了,而且在地上咳出濃稠的鮮血,向右一癱,倒在我身上。
每個人看到,都叫了起來,我腦子也陷入當機狀態,除了驚慌,不知如何是好。
「快找人送她到醫院吧!」黎羽昭、魏青荷大喊。
現場工作人員動作迅速,立刻將她抬到擔架上,而醫護人員也趕緊替她戴上呼吸器和
氧氣瓶,我們一路跟著,下了遊輪後,坐主辦單位的車,尾隨救護車,奔到最近的醫院去
。
路程似乎有千山萬水之遙,我焦急地看著手錶,幾分鐘有如幾年那樣的漫長。我真希
望可以向上帝借一下法力,把路上的車陣推成兩半,就像摩西分紅海,讓我們的車能暢快
到底,直接到目的地。
終於,車子進入醫院園區,來到急診室門口。救護人員趕緊將擔架床移下,快速推入
,我們跟在旁邊,看著昏迷的雁藍,祈求老天保佑。
「小姐,小姐,她剛才在船上吐血了,滿嚴重的。」當擔架床推進急診室時,我急忙
和一位護士說。
「好,沒問題,醫生會處理,你們是她家人嗎?」護士問我,而擔架床已推進內側的
治療間,幾位醫生走進,拉上了綠色布簾。
「呃……」我想了一下,「我是她堂哥……」
「好,你們先去櫃台掛號,就是剛進來看到的地方。」護士說。
張巧兒、魏青荷、黎羽昭留在原處,我、烏賊王、肥暮、阿貴、小金則快速衝到櫃台
。我打開了雁藍的行李箱,找到她的證件,送到櫃台小姐手中。
「放心,水底V怪客不會有事的。」烏賊王拍著我的肩膀,其他幾位跟著點頭。
我也希望烏賊王說的是事實,不過臉上卻是冷汗直流。掛完號後,我們又回到急診室
,不過治療間還是掛著綠簾,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看得我更加緊張。
「你們先在外面等好了,有什麼情況會立刻通知。」原先的護士看著我們說。
「好,沒問題!」烏賊王帶大家離開。
等待期間,除了烏賊王比較鎮定之外,其他人都很緊張,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卻沒有
人出來告訴我們現況。
究竟雁藍病情如何呢?
「對了,我去打電話給校長。」小金說完,走到了醫院外。
「好吧!」這種緊急的事,也該讓校長知道,畢竟雁藍也算是他的親人。
我不斷地踱步,一直往綠色布簾望。終於,一位帶眼鏡、瘦高的醫生出來,我們急忙
圍住他。
「請問,你們是舒雁藍的家屬嗎?」醫生問。
「是!是!她情況怎麼樣?」我急忙地問。
「她目前是肺栓塞。」醫生謹慎說著。
「你意思是,她肺部有被東西堵住嗎?」阿貴問。
「對,她肺部有血塊凝結,而且肺部有些受損,她平常是不是潛水潛很深?」醫生又
問。
「喔!她常潛到一百公尺深。」我焦急地看著醫生。
「這也是另一個原因了,這樣的水壓,對一個年輕女性來說,其實是很傷的。我們現
在需要立刻替她動手術,你們同意嗎?」醫生慢慢地解釋。
「好!」我點頭,醫生立刻請護士拿了手術和麻醉同意書讓我簽。
「對了!手術中會有失血危險,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你們願意輸血嗎?」護士將輸血
同意書放在我面前。
「沒問題!」烏賊王搶過來,簽了他的名字。醫生趕緊召集他的小組,將雁藍送到手
術房裡。
「謝謝!」我對烏賊王說。
「不用客氣啦!」烏賊王一貫的說。
手術房在四樓,我們一直在外頭的走廊上等待,窗外也從白天變成黑夜。肥暮買回來
一堆匹薩,但是剩下來的也不少。我看著牆上的螢幕,上面顯示病人的手術狀態。
「舒雁藍,手術中。」
我幾個小時盯著,這些字完全沒變過,而同一時間送進手術房的,幾乎都已經完成,
推到病房休息。到底雁藍出了什麼問題,需要動這麼久呢?
而濮校長也趕來了,大家看到他,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校長好!」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辛苦了,我之前在開會,所以現在才過來。她現在情況如何?」濮校長臉上也
有憂慮的神情。
「還在手術中,不過情況應該是可以控制的。」烏賊王指著螢幕,語氣拘謹了不少。
「嗯!大家還是放輕鬆一點!生死有命,一切就交給老天爺。」濮校長語重心長,慢
慢推著眼鏡。
濮校長和我們一樣,不斷盯著螢幕,他低聲嘆氣,輕輕地搖頭。我不知道能說什麼說
點安慰的話,因為連我自己,都需要別人的鼓勵。
「對了,聽說你們曾經找到蔣委員長的船,是吧!」濮校長放下沈默,問了這個讓我
感到驚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