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有多少個夜晚 你不願入眠
只因覺得 有未竟的心願？
寧願在遊戲的輪迴裡消磨時間
也提不起精神 去寫自己的下一頁
上面這一段，如果把「遊戲」改成一個比較不宅的名詞，你或許就會覺得這是一首「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的詩歌了。然而我不會改，因為我知道，不管再怎麼
浪漫化，這種生活就是廢。
雖說人非聖賢，孰能不廢，但你廢的時候起碼要知道自己正在廢，不要自暴自棄了還
自鳴得意地耍廢。我這麼告誡自己。
我不再是十幾歲人了，輝夜說「我要到二十五歲才脫宅～～」我也早過了。但為什麼
，這一天，明明應該至少要寫個兩三千字，好歹解決一節的，結果先看一下小說更新，看
一下Facebook，然後又是DOTA、文明、東方連發？
我最近給一個寫政論的學弟建議，說：「你不要用設問法，設問法很弱。你要用判斷
句，直接講答案，要罵就直接罵，連諷刺都不要。」
這個原則也當然要用回我自己身上。為什麼我會這樣？答案就是一個字「廢」。搞到
晚上十一二點，生理上最應該睡也最睏的時候，因為不甘心一天又這麼虛度了，就再打一
局，或者看看小說，然後既然今天已這樣了那就明天吧，然後就到早上。
什麼才能讓我的心靈真正安寧下來？答案也很簡單，三個字：「寫論文」。那時，你
是知道自己真的有在進步，有在貢獻給人類文明、宇宙精神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自
以為的一點。
我很明白這一點，因為我也有認真的時候，不像那些漫畫為了不讓讀者感到壓力，都
儘可能把角色的讀書情形往廢裡去寫。為什麼王聰明永遠不會加入大雄的大長篇冒險？因
為這個讀書運動做人都好沒有缺點的優等生進來，大家就沒得玩了。宜靜的成績也很好，
但小叮噹漫畫不會畫她用功讀書，只會畫她拉小提琴拉得很爛，然後洗澡又被大雄看光。
這跟宋太祖趙匡胤故意把完美的汝窯天青瓷碗敲破一角才捨得用，是一個道理。
我們希望在文藝作品裡看到不完美，這樣我們才能容忍自己的不完美，或者簡單的講
，讓自己好過一點。「到關鍵時刻再認真一下就好啦！」我們都會這樣說，漫畫也會這樣
畫，不然廢到底拗不回來也不行，你看當年櫻木花道他們三個人考試成績太爛不能去比賽
，被優等生集團抓去惡補三天，補考勉強過，才得以繼續推展劇情，我說《灌籃高手》裡
面最不現實的是這個，不是球技。你最好是三天就能把幾個上課一直在睡的學生補到可以
勉強過，除非這幾個傢伙還是有點起碼的基礎，不是那種連英文字母和九九乘法都不會的
傢伙，他們當然不能那麼誇張，不然讀者也不會認同。老毛說「七八十分就是好學生」，
放到漫畫裡，標準大概要改到五六十分，在及格邊緣擺盪最好，最吃得開。
但我發覺，這些東西看多了以後，我的自我要求，還真就受其影響，漸漸下修到五六
十分的程度；而我本來是有七八十分的基礎的，這樣過起日子來自是輕鬆愜意，也不去想
我用功起來可以上九十幾分了。年代記的雙主角，妹紅認真主動，輝夜則是個廢宅（所以
爆發時才格外有那種黑化的扭曲魄力），你喜歡妹紅還是輝夜？換個問法，你喜歡看她們
認真奮鬥，還是看她們吐槽耍廢？我當然也會為他們的奮鬥感到欣慰或熱血沸騰，但平常
我是更願意樂呵呵地看輝夜耍廢。
然而，這些考試分數什麼的，都是中學時代的東西，頂多延伸到大學本科；研究所之
後，誰還跟你在乎什麼分數啊？論文見真章，專著見真章；出社會，作品見真章，產品見
真章。所以最近大受好評的講動畫製作的動畫《白箱》，主角群就沒有一個廢物，全都是
為事業和夢想盡心盡力的妹子，只有一個想當聲優的紅髮妹一直接不到工作，只能打工回
家宅到倒數第二集才有起色，這是為什麼呢？很簡單，因為想當聲優的妹子太多了，而其
他崗位都還很缺新鮮的肝，所以他們要這樣編，就像孔子所曰的：「求也退，故進之；由
也兼人，故退之。」大概日本動漫界朋友也發現在各種其他因素（須強調）與同人文化長
期滋養（須盡量不強調）之下，青年人自我要求的意志水準堪憂，所以要多出一點現實的
勵志作品。所謂現實是說，角色所做的事情，要是現實裡人人可以做到的，如讀書、進修
、工作、運動，而不是只能在遊戲裡做的殺人奪寶打怪升級。
但不管你是看《白箱》主角群努力工作，還是看年代記輝夜反覆嚷嚷的、人見人愛的
那句「提不起精神來啊～～」，你心底很清楚你現在正在廢，你沒有在好好寫論文。人生
當然不只是寫論文，你去外面交朋友拓展人脈，或者就換個視窗寫寫散文寫寫信投給報章
雜誌、舊雨新知，都可以算正事。你也清楚記得，就在幾天以前（具體得去看看文檔的最
後修改日期），你還認真寫了一節，那天感覺很充實，理智也知道自己確實做到了發前人
所未發，睡得也很好……但你現在就是沒有在做正事，你現在就是還是在混。
而這種日子愈過下去，你對年代記廢宅輝夜的感情也就愈深；你更喜歡偶爾也掉鍊子
的妹紅，她們讓你笑吟吟樂呵呵。但她們儘管耍廢賣萌，心底也始終鐫刻著那麼一份使命
感，她們的生命是有理想目標的；你呢？也有，但你得努力用功才能達到啊。可我現在又
還是只想得過且過地廢個一整夜，這時候你就會覺得你就是輝夜。可不是嗎，眾多二創作
者把大家的NEET症狀投射到輝夜的形象上，月澄寫年代記輝夜，當然也是集成了身邊和網
上諸多宅友的精華，怎能讓人不又愛又恨，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寫照──除非你還真是一個
用功的好學生，或者沒時間耍廢的勞動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