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翡翠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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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她。」伊瑟拉露出了擔憂神情。
「那些人不會這麼認為。」伊凡淡淡說著，他並不在乎。
他又回到夢境了，夢境之王亦現身萬人塚前來拜訪。這次，伊凡除了殘破的半截身軀
依舊受困十字架，他扭曲的手握著一柄斧頭，枯槁的面容缺了鼻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個
大窟窿。
斧頭與激怒他的女獸人手握的是同一把，夢中景象正是現實的對照。
「你最後仍是饒過了她，不是嗎？她原本會死，可是你沒有那麼做。」伊瑟拉強調伊
凡的善心之舉。然而，當殘屍用那張凹陷嚴重的臉孔面對夢境之王時，雙方均陷入一陣尷
尬。
「他們不會懂的。」伊凡在思索片刻後平靜道。他知道伊瑟拉所指為何：伊凡在最後
一刻把斧頭傳送走了，他若不這麼做，女戰士就會把自己的頭砍下來。
代價是匆促施展的傳送術無法卸勁，無從躲避的他，只能任由那柄斧頭砍在自己的臉
上。
這是任性招致的結果嗎？對……伊瑟拉說的沒錯，伊凡不想傷害女獸人，他只是很氣
憤，很難過。
「相信我，生命是懂得思考的。」伊瑟拉仍未放棄。
「那改變不了什麼。好了，請妳快走吧，我不想再聽了。」話語令伊凡心煩。就是那
一斧砍到他昏厥，這才入了夢。他不懂夢境之王為何又來這裡，就不能讓他好好昏倒嗎？
沒人喜歡在夢中還要繼續面對現實。
逃亡計畫已成幻影，自毀身體，犧牲大半力量好不容易瞞過紅菱將軍，銀白十字軍卻
將曝屍荒野的他帶回來研究、軟禁。這些神職人員絕無可能讓他出壁爐谷半步。聖光，為
什麼要這樣對我？
夢境之王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談話一結束，伊瑟拉竟像是柳枝一般立於骸骨堆上。為
什麼不走呢？
「伊瑟拉女士。」聽見叫喚，伊瑟拉的目光再次迎向伊凡。
「怎麼囉？」翠綠長髮與絲袍映著光輝，話語輕悄悄，使人愉悅。她的龍角冠高貴又
優雅，像她這樣美麗的存在，為什麼會多瞧自己一眼？
「妳真的該離開了。」伊凡其實明白，自己並不希望夢境之王走：他的夢被無盡的死
亡淹沒，堆滿了數以百萬、數以千萬的屍骨。黑暗、虛無、絕望。伊瑟拉就像是燈塔一樣
。
儘管這是不可能的，只會在『夢』中出現，伊瑟拉的到來令伊凡覺得：仿佛自己能夠
擁有親人朋友。
「你打算怎麼做？伊凡。」伊瑟拉也沒有理會伊凡的驅趕，自顧自問著。
「殺光壁爐谷的人…然後，離開吧？」扭曲手臂緊握的單手斧，無聲滑落在骸骨堆上
。當然，這只是氣話，伊凡只想離開、他只想離開。
「你不願意再多等等嗎？這麼做不但會害了你自己，也會傷害到其他無辜的人。」
「也許妳說的是對的，但我不想待在這裡，我真的不想了。伊瑟拉女士，我必須醒來
……謝謝妳。」
伊凡自然明白這項決定須背負的風險：他確實有著一搏的本錢，此刻卻是他力量的低
谷，失敗了，唯有滅亡一途。
更重要的是，倘若他真的成功了，招惹了聖光，又不受幽暗城庇護，他又能去哪裡呢
？像他們這種存在，大家不止躲得遠遠的，每個人都想要消滅他們。
「如果這真是你盼望的，那就如你所願吧。其實……此刻的壁爐谷正忙著接待一名貴
客，也許你能抓到機會。」想不到，伊瑟拉的態度竟有了鬆綁，不但如此，她還給了伊凡
實際且珍貴的情報。
「我明白。也許我可以跪下來，哭著求他們讓我爬出壁爐谷。」伊凡說著說著，居然
忍不住笑了。隨著那些斑駁的牙齒發出恐怖的嚙咬笑聲後，伊瑟拉眼中的這具殘屍，又恢
復成一貫灰心喪志的模樣。
說要逃談何容易呢？壁爐谷少說也聚集了數千名的聖光戰士。
「我剛剛提到，銀白十字軍此刻正招待一名貴客。若是你在逃跑的時候做足準備。說
不定能成功吸引她的目光，助你離開。」夢境之王的情報真叫人不可思議，無論這位舉足
輕重的人物是誰，這著實勾起伊凡的好奇。
「誰？」伊凡在詢問時腦海浮現了些許女人的輪廓。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何會有這
種直覺，畢竟除了黑暗女王之外，不可能會有其他女性願意幫他的。
就在此時，伊凡感覺自己的思緒昏昏沉沉的，眼前曼妙的女體輪廓一下子格外顯眼，
她的笑靨充滿感染力，嘴唇嬌豔欲滴。
伊瑟拉輕輕吹了一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我、我好熱。」原本對夢境之王抱持敬意，伊凡難以抑制大量淫穢
邪惡的思緒蔓生。但他知道，這才是綠龍的真正面目：所謂的夢中情人，指的就是伊瑟拉
與她的綠龍群。交媾與繁衍是自然之力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那叫做性慾。伊凡，我得跟你說聲對不起，你明明就只是個孩子，這對你來說肯定
從未有過，但你總是在天譴軍的檔案庫或……那些戰爭暴行中聽聞過了。在和『她』相遇
之前，我得設法讓你更有魅力，你？」伊瑟拉因為少年驟然的改變停止了話語。
少年的靈魂平靜下來了。夢境之王難以置信，這雖是伊凡的夢，可要破除她的感染也
不是那麼輕易的。
「打扮一下。試著讓自己帥一點、更有魅力一點吧。」伊瑟拉苦笑著，誘導既然失效
，就只能期待伊凡聽不聽得進去這些話。
「生命為什麼要在意外在的軀殼呢？我們死了之後不都一樣……難道它們比靈魂的內
在更重要的嗎？」與其說這是他的觀點，不如說是他的盼望──如果聖光信徒知道伊凡並
不想傷害任何人，而不只是看外表，那麼他就不會被囚禁在這裡了。
「我們綠龍就愛虛無縹緲的存在。明知道追逐的只是幻影，卻老愛死抓著，不願意放
手。」伊瑟拉的回答像是自言自語。在伊凡眼裡，對方似乎是想到什麼令人遺憾的事，雖
然不明白她想表達什麼，這著實再次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伊凡，答應我，你如果現在要離開，就不能讓壁爐谷裡的任何一個人，留下永久性
的傷害，更不能奪去他們生命。」
「這怎麼可能呢！女士，妳很清楚我現在的處境。」
「你做得到的，伊凡。相信我，你做的到。」伊瑟拉知道這對伊凡十分不公平，可伊
瑟拉必須降低傷害；如果安撫他，讓伊凡繼續在牢裡待著會不會好？伊瑟拉在交談時，心
中一度浮現走回頭路的想法。
同樣的，伊瑟拉的考量也反映了某種現實：如果伊凡在壁爐谷大肆破壞，他肯定會被
全世界的人追殺，再無寧日。
最重要的是，那位她曾經提及的重要人物，就不可能會幫伊凡了。
「伊瑟拉女士，妳要我做到這些，是不是希望我死？」談話沒有結果，伊凡則想到另
外一個可能。尤其是對方使用了對伊凡難以理解的性慾法術，他實在很難不往陰謀之類的
方向想去。
「我老實告訴你好了。再過幾天，駐外的聖光部隊就會回到壁爐谷。我不確定時間，
這也超出我所干預的範圍。但是伊凡！你能再等一天兩天好嗎？」伊瑟拉終於願透漏更多
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我等呢？妳…妳可以親自來救我啊。」伊凡失望極了，但他
是個懂事的孩子。或許女神的顧忌是：守護巨龍在立場上不能干預凡人，更別提和聖光為
敵，拯救他這樣的禍害。
另外一種可能則是：這些通通都是騙局，伊瑟拉只是要他死才想辦法哄騙他。畢竟伊
凡不能確定任何事，而夢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改變不了現實的。
「伊瑟拉女士，要我做什麼就直說吧。我不了解妳，可妳的到來確實讓我好過不少，
這對我－－」
「伊凡，不要急！你一定會沒事的。」然而，伊瑟拉卻突然動身踏過骸骨堆，一步步
朝他走近。
急躁的，應該是妳吧？
「別過來！」這道笑容不似之前那般妖媚，僅有年長女性的溫柔，可伊凡連是敵是友
都分不出了。
「聽我的話，算我求你好嗎？好好養精蓄銳一天，一天就好！然後用你最帥氣、最迷
人的樣子闖出這裡。記住，不可以傷害人，不能傷及人的性命。如此，你就能得到自由。
」豁了出去的伊瑟拉箍緊對方乾癟的肩膀，在成熟女性的擁抱下，伊凡感覺胸口一陣溫暖
。他十分難為情，卻又不知該怎麼拒絕。
「這…不可能？」
萬人塚的中心處，仿佛盛開的花朵綻放。
當翠綠色的光影褪去，伊凡從夢境之王瞳孔的映影，看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是
他？
那個銀髮少年活像伊凡平時的人類姿態，外貌和身形卻完美極了，尤其是那雙眼，簡
直跟伊瑟拉一樣美麗。
「伊凡，你好好想著。如果你沒遇到那些事，你會是什麼模樣呢？」說完，伊瑟拉的
手輕撫過少年的臉龐。夢境之王帶著溫暖的笑容。
「伊瑟拉女士，妳…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這種感覺像是母愛，卻又像是戀人。
伊凡難以理解，他居然覺得自己彷佛是完整的。
「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孩子。請不要在『她』面前提到我，你會沒事的。」
「妳、妳說什麼？」伊凡急了，當女神轉身退開，所有景象皆如碎了的鏡子。大夢初
醒，銀髮少年發現自己再次置身聖光大牢內。
夢醒了。
「回來、妳回來啊…妳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好之後，又這樣把我丟下了呢？」少年巴望
著牢內燃燒火把的豔紅。他喃喃自語，眼眶微微泛紅。
一會兒說要幫他，卻又說什麼永遠不能再見面。
夢醒了，什麼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