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版正常,建議手機使用者點閱,閱讀體驗較佳的blog版:
https://episode.cc/read/ArtificialkidsN/my.180715.214037/130
──達納蘇斯‧月神殿──
「狼煙驟起,大熊星隕。眾星恆轉,林風不息。勿念。」
染血的短箋上,只寫了這短短幾個字。
細心折起短箋,泰蘭妲‧語風輕輕撫了下停在扶手上的貓頭鷹。
貓頭鷹的羽翅有些凌亂,腹上的白毛跟爪尖還沾著血點。但即便如此,
牠金黃澈亮的雙眼依舊凌厲,眼底緊蘊著冷漠的殺意。
泰蘭妲看得出來,那是復仇的星火。而她也能感受到,那點火星已經隨
著短箋自梣谷悠悠飄來,悄然無聲點在她的心頭,將她的心臟輕輕點出一小
塊焦痕。
微小,但明確。靠近時甚至能嗅到那股淡淡的焦臭味。
──而她早已深切明白總有一天她的心臟也將在無數火星沾點下被怒火
焚得焦黑燒得乾枯宛若紙張燃盡的殘渣碎屑在永不停息的林風吹拂下隨風揚
起漫飄四散灰飛煙滅化作塵埃──
然而她無力回頭。正如千萬年以來,從來也沒有一條逝去的生命能被真
正挽回。
因此泰蘭妲只是折起短箋,輕輕撫下遠從梣谷捎來消息的貓頭鷹,緩步
走進月神殿正中央的水池裡,讓清涼的泉水與溫柔的月光無聲環住她,淹沒
她心頭那點緩緩擴開的燒灼怒火,蓋去那股淡淡的焦臭味。
然後,沐浴在伊露恩皎潔的珠白光芒下,她仰起頭,顫聲唱起夜精靈為
逝者而咏的哀哀頌歌。
旋律亙古不變,歷經千萬年依舊如此悲澈,如此戚然。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55
Hidden Episodes
──暴風城‧法師區──
「致 尊敬的德米賽特‧克勞斯:
會寫這封信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向你問個好。
你也明白,秋天是個令人傷感的季節。雖然我現在待的這地方與秋葉沒
什麼緣分,但傷感的情緒卻時刻包圍著我。因此,儘管我確實不是什麼感時
傷悲的人,然而在這片火紅景致的催促下,我還是忍不住提筆寫下這封信,
問問你──德米賽特‧克勞斯,我的多年老友──的近況。
當然,與你相識這麼久,我非常清楚:你現在肯定是邊皺著眉頭邊看這
封信的。但你大可不必挖空心思地想確認我有沒有在信紙上夾帶詛咒──那
種只有新手學徒才會躍躍欲試的小手段,我們彼此都不會放在眼裡的。所以
你就儘管放心,邊啜飲你甘美的月光酒,邊閱讀這封來自老朋友的信吧。
──沒錯,我非常確定你這時很想來上一杯灌醉自己。
別誤會了,老友。這絕非挖苦。我其實非常欣賞你那即使貪杯喝醉,依
然能清晰如常的敏銳思維。而在我開始這份新工作之後,這份敬意便又往上
抬高了不少層級。你要明白,我在這見到的醜態,可比『豬與哨聲』那裏誇
張得多了。
無論如何,正因我突然懷念起過去與你一同在地下室裡,鑽研該如何苛
待惡魔才能更有效率地達成目標的那段歲月,因此我才絮絮叨叨地向你提起
這些瑣事。畢竟對我來說,那些能為這般瑣事煩惱的日常生活,已經遠去太
久太久了。
──平凡就是幸福。這話可真是至理名言。此時此刻,你肯定深有體悟。
不是嗎,我的老友?
其實我也沒料到,秋愁竟能給人帶來這麼大的影響。也許這跟我上了年
紀,又陡然升起思鄉之情有關吧──我們都老了,德米賽特。
喔,先別急著關心我,老友。我現在很好,放心吧。雖然我的心緒因季
節動搖,但我的身體依舊不錯。只是寫到這裡,我突然有點好奇:作為一名
術士導師,每年每年地看著那些年輕可愛的面孔,在你面前來了又走,或好
不容易來了,卻因為一點課程上的小意外而再也走不動時,你會不會偶爾浮
現這些感慨呢?
或許,身處暴風城,與寧靜的日常為伍的你,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觸吧,
德米賽特?但至少,當我見到那些新鮮的面孔時,我總是會忍不住在腦中,
將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他們做比較。而我敢打賭,當年我們肯定誰也想不到,
承繼我們未來的,竟會是他們這些年輕人。這可真是充滿可能性與驚喜的美
好未來啊,老友。
如果可以,我實在非常想找個日子,回暴風城和你一起回味一下那份平
凡的美好,順道緬懷我們過去同窗的時光。儘管我近來忙得抽不開身,但當
那天來臨時,希望你能一如往常地敞開雙臂歡迎我。
願你一切都好。尤其是胃。
你誠摯的 普拉格
PS. 也請替我向蓋恩小姐問好。」
一大清早,這封信就被放在德米賽特‧克勞斯的私人信箱裡。信封上還
帶了點微弱的甜香。
據說那一整天,德米賽特的心情都非常不好。當天甚至有兩名新手學徒,
在上德米賽特的課時突然基於不明原因,「自願」放棄課程,「主動」住到
聖光大教堂的醫院廂房去,思考他們除了術士以外,任何可能的未來新方向。
晚餐後,德米賽特回到地下室開始寫信。寫信前還先從「已宰的羔羊」
酒吧裡帶了一手月光酒。
「致 高貴的普拉格先生:
我可真沒想到你居然敢寫這封信來。多虧了你的信,我現在還真是非常
珍惜起自己還沒收到信前,那份平凡的微小幸福了。
儘管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工作,也沒興趣曉得。但我非常肯定:你這傢
伙在研究上,可真是一點都不鬆懈。無論是詛咒或是拷問,你的功力不只沒
有絲毫退步,甚至還日益精進了。現在我光是碰到你這封信,就覺得指尖火
辣辣的疼,字裡行間都能嗅到腐蝕術的濃濃酸味。這也難怪你要對那些小鬼
頭的花招嗤之以鼻了。
不過你別誤會,我其實很樂於聽見你的消息。知道老同學別來無恙,再
怎麼說都是件好事。我只是有點奇怪:我們除了有個同學關係外,說實話並
沒有太多交情。雖然你還在暴風城時,我們曾聊過幾句,但自你離開後,我
和你就半點交集都沒有了。
所以啦,我的好同學,這下你也該明白,當我突然接到你捎來的信時,
我內心究竟有多麼震撼了。尤其在當前的局勢下,你的這份勇氣與冒險精神
更是讓我驚嘆不已。
──我想這就是我和你之間的差別,老同學。我們不一樣。
喔,但你也知道,我絕對無意批評你的選擇──畢竟我連你選擇了什麼
都不曉得,哪能輕言批判或讚揚呢?──可是至少,無論我對力量多麼渴求,
我還是選擇了待在暴風城這裡。而且我到目前為止,都對這個選擇非常滿意。
即使有些學生實在蠢得令我神傷,對人類的侷限性深有感觸,也依舊從未後
悔過。
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很對:當我看見現在這些學生時,我確實經常有所感
慨。未來充滿可能性,這話聽來當然浪漫。但若換成『不確定性』,可就值
得擔憂了。
這也是人類侷限性的一種面向吧,老同學。雖然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在
教學上絕對是竭盡所能,盡善盡美,親力親為。但你也知道,並不是每個學
徒,都和過去的你我一樣,著迷於暗影魅力的同時,依舊能輕易掌控惡魔心智。
作為你的老同學,你若想回暴風城,我當然是非常歡迎。但看起來,你
現在真是有點忙過頭了,居然連理所當然的季節變換,都能牽動你的鐵石心
腸。因此比起回暴風城喝一杯,我想你還是先給自己放個假,待在家裡好好
休養,別舟車勞頓地回來拜訪我吧。
這不只是為了你的身體,也是為了我的胃。
願你我未來都好。
你友善的 德米賽特‧克勞斯
PS.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提起蓋恩小姐。蓋恩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姓氏。
而且這麼多年來,我已經指導過太多學生。因此請恕我完全不明白你指的是
誰,無法替你向那位蓋恩小姐帶去你的問候。
但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蓋恩小姐的事情,我誠心地建議你去問問山達爾。
你知道的,那傢伙向來挺好女色。再不然,你也可以問問鐵爐堡那邊的亞歷
山大‧考德爾,或是布瑞爾索恩,或是瑟斯哈特!總而言之,無論那位蓋恩
小姐惹出什麼問題,我非常肯定:那都不該是我要負責的問題!
PPS. 再次向你獻上我的祝福。願『你』跟『我』兩人都很好。」
在德米賽特吞下最後一口月光酒時,從月光澄澄的暴風城運河裡,老愛
吹噓自己釣魚技巧的阿諾德‧利蘭總算釣起了今天的第一個獵物。
「看看這個,女兒!」醉醺醺的他,從漁網裡提起自己的戰利品。「我
就跟妳說嘛!月光這麼亮的晚上,是釣魚的最佳時機!那些魚群笨得很,看
到月光,還以為是食物呢。大嘴一張就咬餌了,好抓得很呢──」
而他的女兒,凱瑟琳‧利蘭,滴酒不沾,清醒無比地對著自己老爸手上
那半截人類手掌放聲尖叫。
隔天早上,暴風城衛兵已經將現場清理完畢。可憐的凱瑟琳‧利蘭雖然
總算做完了筆錄,但在她那個剛從宿醉中清醒,現在終於能開始接受衛兵調
查的老爸結束偵訊前,她還是得乖乖待在衛兵管理局外頭,等著扶自己的老
爸回家。
而在阿諾德‧利蘭還在跟衛兵嚷嚷他頭痛腳痛腰也痛,不來點淡麥酒止
痛不行的時候,那半截人類手掌已經被送到了馬迪亞斯‧肖爾的辦公桌上。
放在旁邊的,還有一塊雕成「M」字樣的皮帶扣。還有一塊寫著「E. C.」
的軍牌。
馬迪亞斯‧肖爾將臉埋在掌心裡,深深嘆了口氣。
「……我就覺得奇怪,」他無奈地說:「為什麼現在連路邊的小鬼,都
開始傳起暴風城運河有鱷魚的故事了。原來是有人時不時就去替我們的清道
夫餵飼料。」
「以節省飼料費來說,我個人還挺感謝這位匿名善心人士的。」站在一
旁,「剃刀」雷吉克挖苦地說:「你有沒有考慮頒個獎狀給他,肖爾?這可
是大功一件。」
「你真是我見過最大方的哥布林了,雷吉克。」
「沒辦法。一想到把他們幾個培養起來所耗費的成本,我就對這傢伙充
滿感激之情。」雷吉克尖著嗓子說:「所以啦,你又想怎麼做呢,肖爾?」
「……總之,先去跟花園區那群德魯依聯絡吧。」
雷吉克揚起眉毛。
「那群人自來了暴風城以後,跟花園裡的松鼠打交道的時間,還比去貿
易區買麵包的時間多。」馬迪亞斯慢慢地說:「要想知道我們的清道夫是從
什麼時候開始變胖的,問他們是最準確的。」
「有道理。」
拿起皮帶扣跟軍牌,雷吉克嗅嗅那股帶點濕氣的金屬味,厭倦地「嘖」
了一聲。
「衛兵處那邊現在有書面紀錄了,這也是個麻煩。」他問:「你怎麼解
釋本該在燃燒平原奮勇殺敵的梅麗跟亞歷克,現在居然在暴風城運河裡游泳
的這件事?」
「你去打發他們吧。」馬迪亞斯說。雷吉克張口想抗議。「能打發過去,
就能省下他們兩個的撫恤金。」雷吉克閉上嘴,在自己的備忘錄上將這件事
列為最優先處理事項。
馬迪亞斯瞪著桌上那半截手掌。
「待會叫毒藥部門的來驗看看這玩意。」他悶悶地說:「雖然大概也驗
不出什麼,但至少得試試看。」
「你想確定這是誰?」
「就當這是伊歐玟吧。」馬迪亞斯聳聳肩,「驗完以後燒了給他老婆。
有家室的人,你就客氣點,別把錢省到他們頭上吧──不,我不在乎這是誰。
事到如今,確認這個還有什麼用呢?」
看著那截顏色死白,泡腫發脹,外皮徹底脫落,上頭還有無數啃咬痕跡,
顯然已經在水裡待了最少十天以上的手掌,馬迪亞斯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任務失敗的盜賊,沒有價值可言。」他說:「我現在只希望,他們死
後起碼能比生前有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