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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CP有,馬迪亞斯‧肖爾&弗林‧晴風,普遍級
因為不喜歡官方的版本(艸)所以寫了自己的版本
可能有吃書但我就不管了,畢竟我大部落對聯盟內務不熟(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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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
「女巫,鬧鬼,加上散落的祭品?」弗林咋舌,踢散了地上一堆燒過的骨
頭。「太古典了,簡直像萬鬼節櫥窗裡的道具。」
「別亂動東西。」肖爾警告道。雙扇橡木門已經破裂,右邊搖搖欲墜,只
剩一個隨時會脫落的絞鍊,他們直接跨過去,連破門都省了。入口處堆滿落
葉,迎面潮濕的腐敗氣味。「這些都已經收編為國王財產。」
弗林忍不住翻白眼。他撥弄著牆邊一人高的鐘座,原本停擺的齒輪給他一
搖,再次發出卡住的摩擦聲。肖爾瞪他,他連忙舉高雙手。「這才是你跑遍佐
司瓦,清查威奎斯特家族產業的用意吧。」
「還有他們留下來的爛攤子。這座大宅周邊三哩已經成了廢墟,恐懼向來
跟瘟疫一樣難搞。」
這點弗林倒是同意,佐司瓦的迷信風氣連他都受不了,天知道船上已經夠
不理性,夠多禁忌了,但這裡的水手還是能讓他大開眼界,繩結沒有順著某個
方向,麵包裡抖落的蟲子數量不對,踩到老鼠尾巴,全都是兇兆。他們寧可受
罰,也不肯在某些日子上桅杆勘查。
但實際踏上這片受阻咒的土地後,似乎又能理解為什麼。弗林從沒看過樹
木可以長得這麼張牙舞爪,像是隨時會拔根走動。每個路口都供奉巨大的羊頭
骨,旁邊擺著蠟燭和供物,後來弗林才知道那不是避邪用的,正好相反,村民
是在賄賂古老的怪物,希望他們在夜晚走動時,不會吃掉無辜的孩童。
還有威奎斯特家的那個女巫,唉,就算死了麻煩還是很多。
「兵分二路。」肖爾的命令向來就是這麼簡短,帶著專斷的意味。「我下
樓,你從二樓開始。」
這座大宅是佐司瓦傳統的結構,弗林看得多了,閉著眼睛都能走,何況前
晚他和肖爾又審視了一次平面圖,檢查了一次隨身裝備。太多人目睹幽靈出
沒,不可能是謊言。像平常一樣,討論就是在這樣的抱怨聲中開始。把筆放
下,不要亂塗鴉。
弗林立刻抽回手,免得連筆都被肖爾沒收。我倒覺得可能是竊賊,你也知
道威奎斯特家多有錢。
或是女巫的餘孽,去了才知道。肖爾看著他列出的清單,發出不贊同的哼
聲。我覺得帶毒的匕首不會有用,你最好帶些別的。
放心,我會做好萬全準備。
「還有,」肖爾又走回來,聲音在空曠的門廳迴盪,更顯詭異。「記著——」
天地聖光為證,這回可不是弗林手賤,這面牆看起來就不對勁,鑲板後方
可能有暗格,沒有也就算了,檢查一下不吃虧。但肖爾突然開口,嚇得弗林手
一抖,直接扯下腐朽的掛毯,瞬間粉塵飛揚,乾癟的蟲子屍體紛紛掉落,蓋得
弗林一頭一臉,連角落的老鼠都被驚動,好幾隻黑影匆忙竄逃。
「我說了、」肖爾邊咳邊大吼:「不要亂動東西!」
■
軍情七處訂的日子冷得要命,根本不適合談生意,況且也沒什麼好談。弗
林來過港務局好幾次,就為了那張蓋印的公文,運人運武器,還有一次載了滿
船的醃鯡魚,臭味三個月都刷不乾淨,按照規定,只能收行情一半的價錢,跟
官方打交道就是這麼回事。
什麼?不爽不要接?萬一國王下令強制徵收,一毛錢都不付,那才叫真的
虧。
油燈的光線黯淡,冒出黑煙,但還是看得出桌子對面的馬迪亞斯‧肖爾臉
色不善。弗林原本以為他會更老一點,埋在文件堆裡,搬演各種陰謀詭計。但
肖爾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年紀,五官深邃,紅棕色的頭髮連鬍子都整理得一絲不
亂,眼睛在燈火下綠得不可思議。
「我的船只有雙桅,吃水也淺,沒辦法載運大批部隊。」弗林想他大概不
用解釋,這是為了速度和容易操作,方便甩掉海軍和同行競爭者。
「我知道。」那咬字清晰而冷硬,一聽就是來自「上面」,手握生殺大
權,不用提高嗓門就能讓人打直背脊,簡稱官腔。肖爾完全不浪費時間,三言
兩語說完計畫,用詞精確,左手沿著地圖畫出一條無形的線,當他傾身橫過桌
面,指向達薩亞洛時,袖子下方露出了明顯的刀疤。
至於他的右手,一直在桌下靠近劍柄的地方,受過嚴格訓練的習慣動作。
看來那些關於馬迪亞斯‧肖爾的傳聞,並不全然是空穴來風。該猜猜那身低調
的褐色衣服底下,藏了多少能致人於死的玩意兒嗎?
「這不是船隊行進的路線。」
「對。」
弗林盯著桌上的地圖,幾個軍事要塞都用紅色墨水標了出來。「你要在扎
巴哈里靠岸,那裡沒有港口,而且往內陸走不到一哩就撞上食人妖的村莊。」
「對。」
「我大概不用提醒你,這整個計畫就是他媽的瘋狂至極。」
「對。」肖爾的聲音依舊平穩。「而且,這一路上都要聽我指揮。」
「什麼意思?」
「我會親自參與行動,直到找回深淵權杖為止。」肖爾說:「所以你的客
艙得留我一個位置。」
這倒是出乎意料。「貴客打算出多少價錢?」
「一千個金幣,預付一半。」
這不是平時港務局會出的數字,甚至比正常做生意還高一點,但沒有高到
像預設了死亡津貼。這傢伙知道行情,也算得很精。「為什麼找我?」
「我認為你是最佳人選。」肖爾說得太過冷淡,很難判斷這是不是稱讚。
「夠大膽,熟悉贊達拉的地形,而且不會接受艾胥凡家的賄賂。」又是委婉的
官腔,泰莉雅肯定告訴過他那些牽扯不清的舊仇。「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任務
途中還要分心處理叛徒。」
「行。」弗林聳肩,橫豎他都不能拒絕,追根究底只是浪費時間。他正要
簽名的時候,有隻不長眼的海鷗飛到窗邊,嘎嘎叫聲害他手抖了一抖,一整滴
墨水落在紙上。肖爾沒說什麼,但拿回合約時眼角抽動。管他的,弗林不是坐
辦公室的文官,字跡拙劣又不會怎麼樣。
「這是軍情七處第二次跟你合作,晴風船長。」肖爾依舊在打量他,眼神
警戒,像是在提防什麼。「希望能比上回愉快。」
又來這套,迂迴帶刺,深怕別人太快聽懂。「我和泰莉雅可是完美的達成
了任務。」
「在你們回到波拉勒斯港以後,港務局收到十一張賠償請求,包括食堂、
菜圃、船隻、奔逃的馬和豬群,我想,這離完美有很長一段距離。」
「嘿,」這傢伙完全搞不清楚重點。「我們炸了礦坑,把追兵遠遠甩在後
方,這場演出肯定讓艾胥凡印象深刻!」
這下肖爾再也掛不了冷靜的面具,右手拍在合約上,和弗林預料的一樣有
力,震得整張桌子都在晃動。「軍情七處是國王的情報機關,不是馬戲團!」
□
弗林花了點時間進行前置作業,四周太多細碎聲響,讓人心神不寧。鼠群
騷動,木頭吱軋,風聲像壓抑的呻吟。好幾次他背脊發涼,彷彿有人在背後看
他,但當然,只是破爛的帷幕飄動。肖爾如同往常,直接下樓遁入陰影,弗林
豎起耳朵,也沒聽到一點腳步或開門聲。
坦白說,這大宅令人印象深刻,可以想見昔日燈火輝煌的盛況。巨大的階
梯通往左右兩翼,樓板發霉腐朽,幸好沒有塌陷。鑲嵌玻璃窗透進灰濛濛的日
光,反而更添險惡的氣息。往外看就是乾枯的樹幹,一直延伸到庭園盡頭,明
明現在是春天,卻連一片葉子都長不出來。
長廊掛滿畫像,大部分都剝落得看不出本來面貌。宴客廳沒什麼好看的,
吊燈砸在地上,連椅子都腐朽了,壁爐結了厚厚一層蜘蛛網。有個房間擺滿低
矮的桌椅,還有一個彩繪木馬,木雕小動物散落一地,蒙灰的洋娃娃在床上瞪
著他,頭髮亂七八糟,裙子撩到大腿上,分外詭異。
「嘿,別看我,我馬上就走。」弗林可不會因此放棄,他四下掃了一遍,
連床底都確認過沒有東西,這才小心翼翼退出門去,還她清靜。
下一個房間窗簾已經碎成布條,地板有燒過的痕跡,櫥櫃破裂,值錢的東
西早就被劫掠一空。男主人房也差不多,整張熊皮剝製的地毯一踩就碎,壁爐
上方掛著鹿頭,玻璃眼睛毫無生氣。大床對面一幅左司瓦海岸的陰沉天空,這
些傢伙連睡覺都不輕鬆。
弗林敲過四面牆壁,搞得灰泥漫天,直打噴嚏。果然,角落的鑲板後方有
暗格,鎖被撬過又放棄,不知道哪來的笨賊,這麼沒耐性。弗林屏住呼吸,側
耳傾聽,感受著小鐵棒傳來每一個細微動靜。三。二。一。賓果。可惜,裡面
是整疊的名冊和帳簿,弗林這種粗人有看沒有懂,留給軍情七處的會計去傷腦
筋就好。
女主人房一片狼藉,外頭的樹枝打破窗戶,甩進枯葉和未乾的水跡,地上
還有禽鳥帶羽毛的枯骨。內室的地上有血,已經乾涸成黑色,酸敗的氣味瀰漫
不去,有可能是老鼠屍體,或更糟的。整張床垮掉,壓斷了小寫字桌一支腳。
弗林趴在地上仔細瞧,抽屜顯然是完好的沒被動過。
中大獎了。
■
「我是否該說,做得不錯?」肖爾在他身後說,聲音平淡,像是在嫌啤酒
的泡沫不夠多。船艙空間狹窄,他得稍微彎腰,用一個可笑的姿勢撐住門框。
風浪正在增強,完美蓋住了他接近的聲音,今晚會很難熬。「等我們抵達達薩
亞洛,絕對會需要你的本領。」
「你的行李實在乏善可陳,我原本以為會更有趣。」弗林砰一聲闔上箱
蓋,把上頭的鋸齒鎖震得搖來晃去。這種防盜措施只是小意思,就算底下還有
一層魔法防護,弗林也有把握在一刻鐘內破解,好好檢查裡面有什麼。「你回
來得太早了,我原本叫水手長絆住你一刻鐘。」
「他太緊張,不知道怎麼跟我講話。」
弗林翻了個白眼。「早該想到。」
「我似乎該提醒你,這麼做很沒禮貌。」
不愧是官腔大師,就連這種事情,他都可以輕描淡寫帶過去。「放心,我
不會把你們這些國王人馬捆起來丟進海裡,起碼也要等到午夜。」
肖爾瞇起眼睛,依舊一派冷靜。他要麼評估過動手佔不了便宜,或根本沒
把弗林放在眼裡。「你在找什麼東西?」
「答案。」
「什麼意思?」
「你帶著整隊人馬,雇我的船,要航向祖達薩去找食人妖的寶藏——」
「寶物庫。」肖爾糾正。「順道一提,我們不是去打劫的。」
弗林皮笑肉不笑。「真可惜。」
「出發前我就已經說過,深淵權杖被帶進了達薩亞洛,我們得在開戰前先
發制人,免得部落反過來用這玩意兒對付我們。」
「那又不是你的事情。」弗林肚子裡還有很多話,但不說也罷。「軍情七
處頭子幹嘛不待在自己的辦公室,偏要攪和進來?你要船,要潛進達薩亞洛甚
至撞開城門,只需要簽個命令就好了,那叫什麼,『感謝你為國效力』?還是
說,這水深根本超過我的想像,而你以為只要一箱金幣,我就會乖乖聽話?」
肖爾像是想說什麼,又打消了主意,搞得弗林再次心頭火起。他的頭髮被
海風吹亂,穿得又跟其他水手差不多,看起來就沒在陸地上這麼傲慢不可侵
犯。「當心你的答案,間諜大老闆,否則等進了達薩亞洛的叢林,我隨時可以
把你們帶進陷阱,讓食人妖來料理後續。」
不知為何,肖爾居然有點想笑的樣子。「泰莉雅難道沒告訴你,我在軍情
七處的位置不是用來簽名蓋印,這也不是我應付過最棘手的任務。」
弗林哼了一聲。「她說你很難搞,就算練習也會把對手打得亂七八糟。」
「權杖遭竊的事情現在還是機密,如果洩漏出去,不僅海軍總帥的顏面無
光,庫爾提拉斯的野心家也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我們才剛剷除艾胥凡家的勢
力,不能再冒風險。我只希望這艘船的速度夠快,行動夠隱密,能在雙方開戰
前處理完畢。」
外頭風浪正在轉強,弗林從腳下的傾斜度就能判斷。船體發出呻吟,像是
正被巨人的手掐緊。「哈,所以你想拿回權杖,打贏戰爭,順便賣海軍元帥人
情。」
「戰略制訂原本就是為了符合最大利益。」
「你能保證和平降臨,庫爾提拉斯恢復往日榮景嗎?」
「我不做那種空泛的承諾。」肖爾嚴厲地說。「我只能盡力。」
他真是夠一板一眼的了,話也不說得漂亮點。艾胥凡家開了多少空頭支
票,說得天花亂墜,事後翻臉不認,吃虧上當的人數都數不清,也還是有蠢蛋
會信。「好吧,我接受。」
「感謝體諒。」
肖爾的暴風城口音又跑出來了,那種出身高貴才有的咬字方式,聽著實在
有點刺耳,但弗林的心胸夠寬大,可以裝作沒聽到。他擠過狹窄的艙門往外
走,天還沒黑,但雲層低垂,暴風雨正在醞釀,海水飛濺到弗林臉上,廚師養
的鸚鵡在桅杆上罵著髒話。
「晴風船長,」肖爾又在後面叫他。「回答我一個問題。」
「啥?」
「你對這個差事根本不感興趣,為什麼要答應?」
「這個嘛,」弗林想了好一會兒,海浪打上船緣,濺得肖爾全身濕透,得
抓著繩索才能站穩,但他沒有掉頭回艙房,反而耐心等著。「我受夠了庫爾提
拉斯的無政府狀態,那些家族各自瓜分利益,根本不給做生意或活命的餘地,
我試過和艾胥凡對著幹,下場就是丟了自己的船。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國王敢插
手處理,我幹嘛不幫?」
肖爾再次皺眉,這回不是怒氣,而是若有所思。「你想的倒挺遠。」
「更何況,」弗林聳肩。「比起哈蘭‧史威特或艾胥凡那幫人,我還比較
能忍受你。」
肖爾楞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眨了幾次眼睛,才說出:「不勝
榮幸。」這句話用官腔來說,倒還滿順耳的。
□
開鎖簡單得要命,弗林原本以為會有更麻煩的機關,結果連第二個工具都
不用拿出來。小木盒裡有條珍珠項鏈,不是重點。他伸手進去摸索,果然有暗
格,熟悉的觸感讓他打自內心微笑。唉呀,唉呀,這點彈簧針馬上就能取下,
上頭可能有毒,但過了這麼久也該失效了。
幾張陳舊的羊皮紙掉出來,邊緣被燒過,沾著乾涸變色的血跡,沒被蟲蛀
光真是萬幸。難聞的氣味讓弗林打了個噴嚏。
他聽到一聲尖叫,淒厲得像是被綁在火上燒。霧氣湧上,後方一張扭曲的
臉,利爪閃閃發亮。
這裡鬧鬼。
■
「降帆!」弗林跳下繩梯,用盡全身力氣大吼:「能多快就多快,你們這
些欠捅的混蛋!」他跑向船桅前方時,水手長正咆哮著要測量手就位報水深。
舵手已經讓船轉向右方,偏離原本的航道。整艘船因為急轉向而傾斜,發出令
人心驚的擠壓聲,下方甲板各種碰撞和咒罵。
「怎麼搞的?」肖爾撞出艙門,差點被索具絆倒,即使光線昏暗,還是看
得出他額頭紅了一塊,衣服也扯得有點凌亂,肯定是從睡夢中驚醒,還被甩下
床撞上牆壁。弗林不禁有種幸災樂禍的爽感。
「暗礁。」船速明顯慢下,弗林鬆了一口氣。夜空無雲,弦月的邊緣分外
清晰,風有點強但方向正好,真是可惜,但世事就是這樣。「那裡有白水。」
「我什麼都沒看到。」肖爾盯著望遠鏡好一會兒,只得認輸放棄。「白水
是什麼?」
「撞上暗礁的碎浪,等退潮會更明顯,現在很難看得出來。」他補上最後
一句,免得肖爾的自尊心太受打擊。誰說他不懂禮貌來著?
肖爾不死心的再試一次,他可能以為弗林在胡扯,非要自己確認不可。
「那個方向。」他頓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一點泡沫。不是錯覺?」
「嗯哼。」
他轉頭看向弗林,臉上只有單純的好奇。「暗礁有多大?」
「我不知道。」測量手還在報水深,前方沒有危險的跡象。「你要求我脫
離船隊的航線,就是會有這種風險。」
他等著肖爾發脾氣,或提出什麼愚蠢的建議。畢竟大部分乘客都對航行沒
什麼概念,以為躺在甲板上享受陽光就可以抵達目的地。但肖爾只點點頭,把
望遠鏡遞還給他。
「你晚上都不睡覺的嗎?」
「我得醒著,黎明前最危險,舵手和瞭望員可能會打盹,需要有人踹他們
屁股。」
「我們差點就撞上去。」肖爾望向黑不見底的海面,若有所思。「幸好
你反應得宜。」
弗林眨眨眼,不解地瞪著他。
「我很少有機會坐船。」肖爾繼續說,好像想解釋自己的缺乏經驗。「讓
這個龐然大物照你的意思行動,肯定不是簡單的任務。」
「這是個我沒聽懂的諷刺嗎?」
肖爾愣住,露出徹底震驚的神情,有好一會兒他們瞪著彼此,誰都沒說
話。「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難相處?」
「你是第一個。」
再次出乎弗林的意料,肖爾笑了。不是一直以來只牽動肌肉的表面功夫,
那聲音深沈而美好,綠色眼睛映著燈火,捉摸不定又深邃無比,害他差點停止
呼吸。真是的,他現在才想到,要不是肖爾惹人厭的態度,那張臉原本是弗林
會喜歡的類型,更不用說身材好得讓人流口水。這傢伙就算在船上,也都穿得
整整齊齊,不像水手常乾脆打赤膊,在桅杆上走來蕩去。但只要他捲起袖子,
就會露出受過鍛鍊,肌理分明的手臂。
只可惜,他們不是在波拉勒斯港的小巷子裡,弗林也不能就這樣走上前
去,開口問他要不要一夜情,這傢伙大概會直接把他切成生魚片。若說弗林有
什麼過人本領,求生本能絕對擺第一,所以當肖爾彬彬有禮道晚安,表示不再
打擾他們作業,弗林只是聳肩,目送他回艙房。那背脊和臀部的線條,還真是
挺養眼的。
□
「嘿,抱歉打擾,我馬上就走。」弗林掛出笑容,面對著她往後退去。鬼
魂的臉有點模糊,五官像是褪色的畫,幸好她沒有張開大嘴,搞七竅流血的老
招,弗林最討厭這樣。「不用送了,我說真的。」
這番話顯然沒有打動鬼魂,她直線逼近,還真是用飄的,像一縷霧氣穿過
翻倒的家具。她穿著的衣服不怎麼古老,他有時會在波拉勒斯港的珠寶巷看
到。這也算正常,威奎斯特家的夫人變成女巫,招募一班信徒,不過是這十年
間的事。
死了還找麻煩的,也不止她一個。
弗林拔腿就跑。
■
「噓。」肖爾低聲示警,動作太過粗暴,痛得弗林差點脫口罵出髒話。幸
好他沒這麼做,腳步聲在後方響起,近得要命,他剛才居然沒聽到。
光是抵達達薩亞洛就花了整整七天,他們在扎巴哈里外海下錨,改划小船
上岸,接下來得想辦法穿越叢林,也就是無盡的樹根、藤蔓和泥坑,潛伏各種
猛獸,更別提沼澤,表面常常只是一片無害的草地,只要踏錯一步就能讓人滅
頂,連伸手拉一把都來不及。
往好處想,現在是冬季,蟲子沒這麼多。肖爾完全沒有要求特權,背的裝
備和其他人一樣重,還常超前去探路,如果放任他去,船長的面子要往哪擺?
等一下,別走這麼快。
你幹嘛跟來?
怕你迷路。弗林嘻皮笑臉,到第三次,肖爾終於不再趕他走。
真正的原因他說不出口,肖爾的疲色明顯可見,當然,每個人都很累,但
這傢伙硬撐著不肯示弱,八成也沒想到要別人分攤工作。軍情七處的訓練嚴
苛,但不是用來應付毫無道理的叢林。紮營時那些探子還可以在火邊抱怨發
洩,但肖爾總是離其他人有段距離,沈默地檢查裝備和武器。
有時弗林會看他作業,每一支刀清潔上油,每一個暗器測試靈敏度。那雙
手溫柔又穩定,老是讓弗林納悶他是否這樣對待某個人過。同一隻手也能摀住
食人妖的大嘴,乾淨俐落割斷喉嚨,五步外另一個落單的獵人還毫無所覺。
就是些胡思亂想讓弗林分了心,沒注意到不遠處的動靜。而間諜頭子的反
應迅速,直接把他推進樹幹間的窄隙,自己也擠進來,還重重踩了弗林一腳。
巡邏隊,肖爾無聲示意。上方道路離他們不到十碼距離,現在弗林聽到了,正
常編制三人一組,外加一頭迅猛龍,表示方向正確,他們已經離寶物庫不遠。
前提是要不被發現,否則他們就會吊在樹上搖來晃去,內臟滾進泥地裡。
上頭的食人妖停下腳步,交談聲模模糊糊,反正他也聽不懂。突如其來的
風颳得枝葉晃動,近處突然有鳥尖叫,害弗林心臟差點跳到喉頭。肖爾也吸了
一口氣,腳下樹枝啪的一聲斷折,讓兩人同時僵住身體。肖爾無聲咒罵,露出
了氣惱的表情。弗林不假思索抓住他的腰,穩住他的身形。
他居然沒有立刻甩開弗林的手。
當然,可能是上方食人妖的說話聲實在太近,而且皮手套一點實感都沒
有,但這豈不是很有趣?弗林讓手又向下滑了一點,肖爾依舊沒有動作。他身
上有鋼鐵、皮革、汗水和草葉的味道,幾天沒刮的鬍子亂七八糟,但還是性感
得要命。現在弗林稍微低頭,還能看到那道橫過鎖骨的疤,癒合得有點扭曲,
如果用手指劃過去,肖爾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弗林的手腕突然一陣劇痛,幾乎害他的腦袋爆炸,脫口飆出髒話。搞什麼
鬼?肖爾箝住了他,抽都抽不回來,只要再加一扭,絕對可以當場弄斷他的
手。上方食人妖的腳步正漸遠去,但弗林可不敢拿命冒險,只得齜牙咧嘴忍住
哀嚎。
肖爾動都沒動,甚至也沒有看向弗林,只專心注意外頭的動靜。像是過了
一輩子這麼久,肖爾才終於鬆開他的手,戒備地一步一傾聽,離開樹幹的陰
影。「他們走了。」他的語氣平淡,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弗林還在揉手,謝天謝地骨頭沒斷。「你都這樣對待隊友?」
「我都這樣對付扒手。」肖爾牽動嘴角。「不好意思,職業病。」
這個笑話就根本人一樣,冷得能讓湖水結冰。「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難相
處?」
「經常。」
這句話徹底堵住弗林的嘴,肖爾沒再理他,轉身繼續走自己的,也不管後
方有沒有跟上。就算一身厚重,他走路的姿態還是很引人注意,如果是在波拉
勒斯港的酒館裡,肯定會有一票票男男女女貼上去。
真要命。
□
帶毒的匕首一點屁用也沒有,弗林的手像是穿過幻影,但寒意透徹心扉,
差點害他尖叫出聲。
幹。
□
一號對策。弗林扯下腰間的小袋子,狠狠往她臉上扔,不好意思,平常他
對女士會比較溫柔。祝聖過的粉末炸開,落在虛影上冒出腐蝕的白煙,模糊的
五官瞬間清晰,猙獰無比。顯然這讓鬼魂更加生氣,衝過來的速度比剛才快了
一倍。
該死。
■
「你不該這麼做。」肖爾皺眉,掩不住語氣中的暴戾。現在他很少用官腔
對弗林說話了,可能是發現不怎麼管用,也可能是累了,弗林惹惱他的機率高
到不可思議。「蠢透了。」
「我不認為自己有錯。」弗林忍不住回嘴。
「我沒說你錯。」肖爾依舊不肯讓步。「但你不該這麼做。」
弗林翻了個白眼。他們真是夠狼狽了,衣服在樹叢裡勾得破爛不堪,外加
滿滿泥巴和食人妖的血,還有天知道是什麼的詭異液體,那群抓狂的恐角龍狂
奔亂竄時,不只踩平了一排小屋,撞翻整群食人妖,還掀飛了一整個大鍋撞在
弗林身上,幸好裡面的東西已經冷掉了。
「你差點害死自己。」
「老兄,我救了你的命耶!」不得不說,弗林有點得意。在整群恐角龍的
尾巴上點火,絕對能算上他前五名精彩的經歷。
「如果我知道你跟在後面——」
「你一開始就打算拿自己作餌,掩護我們安全通過,對吧?」
肖爾臉色沒變,眼角卻抽了一下。哈,現在弗林可是很能分辨這些細節
了。「我還有備案。」
「少來,就算你能清理那些小角色,也拿洛琪拉將軍沒辦法。」想到她騎
在迅猛龍上衝鋒的模樣,弗林還是忍不住腳底發涼。「你根本沒想到她就在村
裡,對吧?」
「如果狀況失控,你該帶其他人撤退,而不是跟著涉險。」
「撤退?」老天,這傢伙真的很讓人火大。「把你留在那裡等死?」
「只要能達成任務,這種損失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弗林無言以對,連一句「認真的?」都嗆不出口。這傢伙當然是認真的,
計畫,藍圖,待辦事項,在他的天秤上,自己的性命並沒有比較重要。「算我
服了你。」弗林乾笑,聲音粗啞。「大部分時候,我都只想著怎活下去。」
「但你很常自找麻煩。」
弗林哼了一聲。「是麻煩很愛找上我。」
肖爾揚起一邊眉毛。「這是在指桑罵槐嗎?」
老天,雖然文謅謅得令人倒彈,但肖爾該不會是在開玩笑吧?「看誰心虛
囉。」
肖爾低聲笑了,眼角擠出好看的細紋,弗林差點忘了呼吸。「被食人妖團
團包圍的時候,其實我也有點——動搖。」那大概是間諜頭子最接近「害怕」
的形容詞了。「你救了我一命,我還沒說謝謝。」
「不客氣。」弗林嘆氣。「等進入寶物庫,我一定幫你留意逃生路線。」
「謝謝。」肖爾又說了一次。「但如果你有什麼點子,麻煩執行前先跟我
商量。」
「你也一樣。」
肖爾眨眨眼,他習慣下命令,可不常聽到別人對他提出要求。弗林又等了
一會兒,直到他說:「行。」
□
他又撞進了某個宴客廳,把擋路的凳子踢得撞上牆壁。兩旁全是大片鏡
子,想當然爾已經碎裂,把弗林的身影切成片片。他奮力扭頭一看,那個鬼魂
還真的沒有映在裡面。
媽啊,太古典了。
■
「怎麼,你睡不著嗎?」
弗林差點跳起來,肖爾明明背對他在守夜,為何會知道弗林在看——算
了。
「沒事。」他清清喉嚨。「我只是在想撤退路線。」
肖爾轉過頭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為了怕洩漏蹤跡,他們連火都不
敢升,只能裹著毛毯睡在樹根間,沒下雨真是謝天謝地。「你最好把握時間快
睡,等輪你守夜再想也不遲。」
「說的也是。」弗林馬上翻身躺平,看著上方的夜空。今晚沒有雲,圓月
亮得近乎刺眼。「你做什麼都有規劃,對吧?」
「我的工作不允許大意。」
「啊,對,軍情七處,那個很多表格和申請書的地方。」
「差不多。」
「你居然能忍受。」
「我習慣了。」
難怪他嚴肅又傲慢,每一句話都說得像命令,有這麼多事要操心,隨時得
為別人作決定。他八成沒跟朋友聊過喜歡的對象,也不知道喝醉的滋味。這麼
一想,還真是……滿可愛的。
「我肯定沒辦法適應。」
「可能吧。」肖爾想了想。「不過,那裡的大廳展示不少武器,廄房也有
幾匹很帥的馬,你應該會有興趣。順道一提,白天最好不要靠近操練場,受訓
的新人常常會興奮過頭,而暗器可是不長眼睛。」
這可能只是禮貌性的敷衍,上層階級的官腔向來難以捉摸,但管他的。弗
林想像自己走在暴風城裡,四周都是古老的石牆,巷弄炊煙裊裊。離開棲身的
貧民窟後,弗林大部分日子都在海上度過,偶爾靠岸,太過穩定的陸地總是讓
他覺得少了什麼。但如果有肖爾陪著他走,似乎又還不錯。
「還有嗎?」
「軍情七處是個老建築,奇奇怪怪的故事很多,你可能也聽過,像是調配
毒藥的煉金房,或是訓練貓頭鷹傳遞情報,我可以保證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但
有件事是真的,如果你遇到一個哥布林問你要不要喝酒,千萬別答應,否則醒
來會發現頭髮不保。」
啊,瞧他微笑的模樣。弗林頭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因為怕吵到其他睡覺
的人而壓低聲音,略微沙啞。「你很喜歡那個地方。」
「當然。」肖爾像是有點驚訝。「那是我的第二個家。」
「你的辦公室開放參觀嗎?還是我得打昏五個守衛,再撬開三道鎖?」
沈默。弗林的心跳加快了一點點,不禁有點後悔,如果肖爾決定讓他吃點
苦頭,他能用多快的速度跳起來逃走?近處有夜行動物竄過草叢,肖爾終於開
口,不像被惹惱的樣子,如果弗林沒搞錯,他的聲音中似乎有點笑意:「你可
以先敲門。」
「我會記得。」弗林鬆了口氣。「說不定我哪天真的會去暴風城,給你一
個驚喜。」
肖爾看著他好一會兒,想說什麼又打消了主意,弗林還來不及琢磨他的表
情,他就背過身去,語氣又變得嚴厲,像是間諜頭子在發號施令:「快睡
吧。」
□
真是失策,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竊賊,把整個大箱子拖到轉角,砸開了
就扔在那。現在弗林一轉彎就直直撞上,那聲巨響八成連鬼魂都會受到驚嚇。
□
二號對策。巫毒念珠一碰到她就炸散了,滾得滿地亂響,還差點害弗林自
己跌倒。
三號對策,不提也罷。
■
「好了。」弗林說。「我們得從這裡分頭走。」這絕對不是最佳解,但沒
得選。
說真的他有點焦慮。進入寶物庫已經一個時辰,他們運氣夠好,沒引來食
人妖大軍壓境,外頭守衛少得令人吃驚,弗林現在知道為什麼了。這座巨大金
字塔到處都是陷阱,幾百年來沒有宵小得逞過,食人妖連屍體都懶得處理,因
此壕溝裡堆滿殘骸,地板上一層層黑色的陳年血跡,有扇門一開就掉下一截碎
骨,不知夾在裡面多久了。
整隊人愈走愈少,弗林盡力了,但還是沒法解開每一個機關,識破每一個
陷阱。肖爾帶來的軍情七處探子,有個在入口附近摔成肉泥,有個被坍塌的落
石困住,有個被巨矢釘穿大腿,無法再前進。肖爾直接拋下他們,沒有猶豫,
但臉色愈發凝重,很長時間不發一語。
只剩最後一段路,只剩他們兩個人,出了事也無法互相支援。弗林很難不
往最壞的方向想:全軍覆沒。或只有一個人存活,那沒有比較好。
「走吧。」弗林深吸一口氣,搓搓手,下一句話他幾乎說不出口:「保
重。」
肖爾點點頭,沒有吭聲。他的臉上有血和擦傷,鬍子也亂七八糟,這段旅
途愈走他就愈沒法維持乾淨整齊的模樣。每個人都是。但弗林依舊覺得他很性
感,可惡。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能看著他,弗林就覺得怪怪的,像是心裡被
挖了一個洞,連可能喪命的恐懼感都變得無足輕重。
「呃,那個,」弗林猶豫了一下,不小心拔出腰間的小刀,又連忙收回
去。「如果這次能活著回去,我有話跟你說。」
「行。」肖爾答道,就和平常一樣簡短,語氣平淡。但他接著就靠近來,
吻了弗林的嘴唇,輕得像是幻覺。
弗林瞪大眼睛,但肖爾已經把他推了出去。「不許失敗。」
□
這走廊長得像沒有盡頭,弗林一路狂奔,褪色的肖像畫在牆上冷冷看著
他,一點也幫不上忙。弗林跳下階梯,眼前卻是一扇門,而不是他走過的大
廳,他肯定在途中轉錯了方向,該死。他用力撞進去,前方襲來冷風,竟是懸
空的露台,屋頂塌了一角,碎石木料和滴水獸的殘骸堆成一座小山。
看地面的高度,跳下去絕對不是好主意。想回頭,那該死卻不死的女巫只
離他五步。可惜她沒有因為接觸到日光就灰飛煙滅,只稍微停頓一下,像是困
惑自己到了哪裡,接著又直線進逼。嚴格說來她沒有眼睛,只有兩個深洞,但
她絕對是在看弗林。
天殺的,為什麼他沒有斷然出海,在甲板上享受晚風和蘭姆酒,而是跑來
這種鬼地方?
■
「我那時,」肖爾皺眉,語氣冷淡:「有欠考慮。」
弗林覺得自己快把牙齒咬碎了,就連當年遭到大副背叛,被迫放棄自己的
船,縱身跳進海裡的時候,他都沒這麼生氣過。「我破解那些機關,逃過一整
隊食人妖追殺,從插滿尖刺的壕溝裡爬出來,拚盡老命把深淵權杖給弄到手,
你就給我這幾個字?有欠考慮?」
剛從寶物庫脫身的時候,他們兩人看起來簡直活見鬼,還來不及跟援軍會
合就耗盡力氣,一頭栽進草叢裡,後來好像是士兵把他們拖回去的。過了三天
弗林才覺得自己比較像人,而不是浸水又摔到破裂的泥偶。他把燒焦的頭髮剪
短了一點,但瘀傷和酸痛的肌肉還要好一陣子才能復原。
「我那時以為、」肖爾再度停頓,轉開視線像是心虛。現在他又穿上了亞
麻襯衫和黑色外衣,看起來很是低調,但弗林還懂得分辨布料好壞,這玩意兒
他一輩子都穿不起。「以為我們都不可能活下來。」
弗林深吸一口氣,就算這樣也阻止不了他想咆哮的衝動。咆哮,打一場好
架,或是把自己灌醉,如果現在有酒就好了,不對,他可能會直接捏爆酒瓶,
或拿起來往肖爾頭上砸去。
「——這不是個好主意。」肖爾還在說話,只是沒有看他。「我們的生活
方式天差地遠——」
「你不如老實的說,和海盜廝混有損你的顏面。」
「不是這個意思。」肖爾嘆氣,捏住了鼻梁上緣,像是感到頭痛。「從我
祖母那一代,肖爾家就是王室的左右手,軍情七處的唯一指揮官——」
老天啊,這些講官腔的人總是要把事情搞得很複雜。「不用跟我報身家,
再講幾次我也不會記得你那一長串的頭銜。」
「我從九歲就住在暴風城堡裡,我說的不是戰技訓練,要穿什麼衣服出席
會議,寫公文或簽名,而是每一刻都活在別人的監視下,身邊全是謀略,勾心
鬥角和陳腔濫調的規矩。你曾經和軍情七處合作過,難道你想再來一次?」
「不要。」弗林想都不想就說,那次他起碼簽了二十張單據,寫了兩頁報
告,其實是泰莉雅寫的,他照抄,好不容易才把這樁事結清。
「我知道你沒想這麼多。」肖爾哀傷地笑了。「你大概也會跟我說不用想
這麼多,但這就是我,不可能改變。如果你只是一時好奇,想爽個一晚,說不
定還不會這麼麻煩,但你不是。老天啊,不管你灌多少酒,說多少蠢話,也瞞
不過我的眼睛,你這個太過正直的傻子,會為了不殃及平民丟掉船長位置,你
總有一天會為我送命,就算我叫你不要這麼做,你也不會聽。」
「我知道。」弗林苦澀地說。這些他都知道,但親口說出來依舊很傷人。
「你不會為我這麼做。」
肖爾甚至沒有否認,也不打算說點什麼緩和緊繃的氣氛。這傢伙一輩子都
會是軍情七處的頭子,他的忠誠,生命,優先考慮,全都以王國為中心,沒有
分給其他人的餘裕。就像弗林不可能放棄自己的船長帽,他再怎麼喜歡波拉勒
斯港的市集,或庫爾提拉斯山際的風景,偶爾也想過住在小農場的退休生活,
但他知道自己遲早會回到船上,沒了海浪拍擊舷窗,他甚至會睡不好。
他原本可以就這樣離開的,一切到此為止,甩上門分道揚鑣,再也不涉足
彼此的生活。他的船還停在碼頭,只要半天就能備好補給,召集船員,揚帆回
大海去,之後的戰爭是間諜頭子得上場,他根本幫不上忙。但在他身後,肖爾
嘆了一口氣,如此憂傷而疲倦,逼得弗林又轉過身去,跨前一步就抓住了他的
肩膀。這次肖爾沒有推開他。
□
他重新掌握方向了,謝天謝地謝聖光。弗林捨棄階梯直接跳下天井,這樣
就回到了他原本預計的方向。左,再左,右。那個女巫,還是鬼魂,或者兩者
皆是,依舊緊追不放。透過裙襬他可以看到後方的牆壁,雙眼像燭光閃爍不
定。但那寒意千真萬確,弗林可以感覺到雞皮疙瘩爬上手臂。
弗林奮力一跳,越過那一小塊暴露在月光下的地面,落地時沒站穩往前
滾,差點直接滾下樓,幸好扶手擋在那,敲得他的頭嗡嗡作響,連咒罵都沒了
魄力。
四號對策。
地上那個圖案畫得有點歪扭,畢竟弗林是看著小抄照描,幸好效果沒有因
此減少。紫黑色的光芒從地面往上衝,漁網般把鬼魂困在中央,她被拉得向後
倒,身形瞬間暴漲又縮小,空洞的雙眼流出血來。哈,上樓前花時間搞這個果
然是對的,為自己拍拍手,弗林‧晴風贏一局。
鬼魂猛然向前掙,像是想衝過來又被禁錮在原地,弗林發誓自己聽到了輕
微的劈啪聲,像是火苗燒斷樹枝。又一次,弗林覺得冷汗流下背脊。紫黑色的
網變淡了,絕對不是錯覺,她張嘴嚎叫,震得灰塵揚起。
現在弗林被卡在樓梯扶手和鬼魂間,錯過了逃跑的時機,往前伸的指尖像
是爪子,隨時可能戳進他的眼睛。
慘了。
「我就知道。」肖爾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冷得能讓海水結冰。「你又管
不住手,亂動東西。」
■
「得有一些準則。」肖爾嚴肅地說。「關於兩人的工作時間、休假協調和
利益迴避原則。如果發生衝突——」
「等等。」弗林哀嚎。「認真的?我們才剛……衣服都還沒穿耶!」
肖爾不為所動。「遲早要談的。」他伸長手越過弗林,拿起椅子上的線裝
筆記,這東西他向來隨身帶著。「不如現在處理完。」
□
鬼魂發出的尖叫聲逼得弗林摀住耳朵,他目瞪口呆看著那張臉拉長,五官
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形狀,身體像蠟燭一樣往地板融化。空氣中除了羊皮紙燃燒
的臭味,什麼也沒剩下。
「你還好嗎?」肖爾在他身邊單膝跪下,審視他一身的蜘蛛網、塵土和瘀
傷。
「你燒了什麼玩意兒?」弗林瞪著肖爾手中的那疊紙,怎麼看怎麼眼熟,
一刻鐘前他打開寫字桌,難聞的氣味撲鼻……
「看起來像是用血寫成的契約。」那些燒焦的碎片落地,馬上就變成粉
塵,弗林狠狠打了個噴嚏。「這些則是信件,我們可以晚點再研究。我想,鬼
魂不會再騷擾這個村子了。」
「你怎麼——」弗林抽了一口氣,終於明白過來:「你一直跟在我後
面?」
「我告訴過你不要亂碰東西。」肖爾抽動嘴角,雖然馬上就轉回嚴肅的神
情。「但我想你一定不會聽,所以我乾脆跟在你後頭。」
「所以,」弗林的語調不由得拔高:「你看到我被那傢伙追著跑?」
「趁你把她引走的時候,我把房裡徹底搜過一遍,也把文件都撿起來了,
包括那張契約。」肖爾的神情更愉悅了些。「就像你用過的那招——怎麼說
的,聲東擊西?」
天地聖光啊,僅不過幾個月前,弗林還覺得這傢伙一輩子都會這樣嚴肅、
不知變通,瞧瞧他都跟海盜學了些什麼?「你怎麼不早點來救我!」
「我花了點時間才搞清楚該怎麼做,」肖爾小心把羊皮紙收好,語氣就像
是在做任務匯報。「況且,用不著我出手,你這一路處理得也還不錯。」
「真是謝謝啊。」弗林想揪住他的衣領,但肖爾偏偏在這個時候起身,反
而讓他揮空,差點打到自己。「你居然對我這麼有信心。」
「如果你真的像外表這麼笨、」肖爾打住,聳了聳肩。
這絕對太過份了,弗林跳了起來,氣勢洶洶瞪著他。「怎樣?」
「也是我的選擇,只能認了。」
弗林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肖爾都快走出大門了才回過神來,加快腳步追
上。哈,他臉紅了,肯定是。
「這算告白嗎?」
「……公務中不要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好吧。」
「……也不可以用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