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閱讀到一些關於火繩槍的資料,屬於自己先前沒看過或沒注意到的,雖然還有許多不
明之處,有一些心得整理僅供大家參考,或許也能稍微補充Nomic大的諸多好文。
萬曆以前的鳥銃和日本戰國的鐵炮
Nomic大曾提及日本和東南亞的火繩槍是瞬發式設計,而歐洲或清帝國則逐漸以緩發式為
主流,兩者可能存在不同的軍事思維。個人最近閱讀到的《16-17世紀東亞海域火器交流
史研究》這篇論文討論到相關的議題,除了考證火繩槍傳入東亞的時間點、路徑與款式,
更深入分析了槍托與射擊姿勢的議題,對我的認知產生一定的衝擊。
根據該文所述,葡萄牙人傳入東南亞、日本與明朝江浙一帶的火繩槍為瞬發式、握把短小
且往下彎曲的款式,射擊姿勢貼腮但不抵肩,也沒有支撐的叉架。這類槍枝主要用於狙擊
和狩獵,雖然早期也曾流傳於歐洲軍隊,但是後來被緩發式所取代。個人找了趙士禎的《
神器譜》確認,「水西洋」的握把確實是很短且彎曲,不過已是緩發式,「嚕密銃」則有
較長且直的槍托、為瞬發式的槍機。
上述論文亦考證了日本鐵炮的裝備比例與口徑,認為朝鮮之役以前,日本的鐵炮裝備率頗
低、子彈口徑主要為兩錢半;朝鮮之役後不但鐵炮裝備比例上升,口徑也轉變為以三錢半
到六錢重的子彈為主。附帶一提,晚明的鳥銃主要是以三錢重的子彈為主。若根據《The
archaeology of the Battle of Lützen》這篇論文進行比對,可以看到三錢左右至六錢
的子彈口徑在歐洲屬於輕火繩槍的範疇。
過去討論時我沒有注意過握柄和槍托的議題,如果沒有抵住肩膀的槍托和撐住槍管的叉架
,這些槍枝很難大幅增加口徑與槍身重量。
下面這篇論文《16世紀中期的東亞海域與火器傳播》不但標題非常相似,也有討論到葡萄
牙人與火繩槍的議題(可惜公開版本把註腳刪去了):
http://www.sohu.com/a/164628233_556522
我用上文提到的Rainer Daehnhardt這個學者去網路上搜尋,有找到一些文章和相關討論
,提及所謂的印度葡萄牙式槍機是葡萄牙人將瞬發式火繩槍傳入果阿之後,於當地進一步
改良的成品,握把更短、槍身更輕,適合水兵使用。
天啟崇禎年間開始盛行的重火繩槍
嚕密銃和交銃都是16世紀末從西亞向東亞傳播的槍枝。根據《Guns for the Sultan》一
書,鄂圖曼帝國的輕火繩槍口徑在11到18毫米之間;又,同作者的論文〈Firearms and
Military Adaption〉整理了1520-30年代的鄂圖曼新軍與火器規模,七千到九千人左右的
新軍步兵可裝備有三、四千挺輕火繩槍和千餘挺戰壕槍,後者口徑在20毫米以上。該學者
也多次引述文獻,描述新軍步兵在十六世紀下半葉已完成火器化。
鄂圖曼帝國的輕火繩槍在16世紀可能有逐漸增長槍管的趨勢;《神器譜》上的嚕密銃槍管
長度符合16世紀下半葉的鄂圖曼輕火銃型制,槍管多在130到160毫米之間。徐光啟說「鳥
銃惟嚕密最遠最毒」,主因應該就是槍管較長且有槍托。
交銃是短叉架與槍管相連,坐地開火的重火繩槍。這類槍枝在明清鼎革之際傳入華南,逐
漸成為西南地區的主力火器。《16-17世紀東亞海域火器交流史研究》一文考證這種槍枝
應該是發源自高加索地區,透過蒙兀兒帝國向東南亞傳播,證實了我先前的猜測。斑鳩銃
則是西歐式的重火繩槍,這比較沒有疑問。
天啟、崇禎年間,明軍雖然在兩廣地區引進了重火繩槍,華北的邊鎮卻似乎不怎麼重視鳥
銃,遑論改良槍械。清軍在松錦四城擄獲的戰利品中,斑鳩銃僅為松山兩挺、錦州二十八
挺、塔山不明、杏山三挺,這些可能都是兩廣歷年運往北方者。雖然松錦之戰的明軍槍械
可能有一大半損失在突圍過程中,考慮到清軍在松錦四城內擄獲的單眼槍和三眼槍數以百
計,仍可以推斷北方邊軍的槍械火力相當貧弱,主要憑藉火炮和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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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最近重新在審視一些關於土耳其長戰(差不多是萬曆三大征的時候)的介紹,中西歐在
十六世紀下半葉不論是經濟還是軍事技術都真的成長很多。張居正時期明朝雖然有些許的
復興,畢竟沒有像同時期的哈布斯堡王朝一樣稅收暴增到原本的三倍。想像一下明朝如果
真能把稅收翻倍,天啟崇禎年間的許多困難根本可以迎刃而解──加派三餉只有原額的一
半,翻倍等於是大大超過了史實的稅收。明朝終究是沒有真正從初期的勞役動員體制轉型
成重商與貨幣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