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希臘的一些事，兩大陣營的差異
正如一開始文章時所講，這是場「古典的世界大戰」，有如現代國際的一個縮影，基於這
場戰爭創造出了「修昔底德陷阱」一詞。意外的是這個詞的出現是很最近的事，於2010年
被提出。他們以斯巴達和雅典的衝突描述一個新興大國在挑戰既有強權時雙方競爭而發生
戰爭的必然性，這個辭被用於描述中國崛起和美國的全面衝突很可能成為另一場大戰的開
端。並列舉了歷史上1500年來共有15例，其中11例都爆發了戰爭
希臘人的武器：重裝步兵和三列槳戰艦
重裝步兵和三列槳戰艦代表著希臘人在路上和海上的兩個神兵利器，重裝步兵是各城邦成
年男性公民徵招來的，他們配備圓形大盾和長矛，長矛約2.7公尺，大盾為青銅、牛皮製
作，能覆蓋全身，除了頭跟腳之外，因此重裝步兵會重點性的保護這兩個部位，另外配備
一個肉搏戰專用的短劍
希臘重裝步兵構成的方陣是一台緩慢的戰車，膽敢正面挑戰的敵人通常都會落得粉身碎骨
的下場，但是一支重裝步兵的軍隊維持費是非常昂貴的，由於裝備很重這些士兵行軍時往
往需要奴隸來協助他們，而且重裝步兵在戰場上機動性並不好，他們有很好的正面交鋒能
力但追擊和轉進能力卻奇糟無比，許多士兵在確定戰爭的勝利開始要追擊敵人時往往會丟
棄笨重的盾牌拔刀衝出去
三列槳戰艦是一台愛琴海的巨獸，他可以執行登艦作戰或是希臘人更擅長的衝角戰術，裝
配一艘這樣的船艦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一艘三列槳戰艦需要至少一百七十人來划槳，不
過武裝的士兵只有二十五人和四名弓箭手，另有二十五名的水手，透過大量划槳手帶來的
爆發速度，三列槳戰艦可以用驚人的衝擊力去衝撞敵艦
三列槳戰艦是專職的海戰用戰艦，它無法負擔遠洋航行，但在近海，他的破壞力是一等一
的，沒有哪種船艦可以直接對抗一艘全副武裝的三列槳戰艦，但因為龐大的水手需求，哪
怕是一艘三列槳戰艦對城邦都是不小的負擔，大多數城邦無法像雅典那樣常時維持超過一
百艘的大編隊艦隊
斯巴達和雅典在這兩項武器上各自處於當代的頂點，斯巴達培育出最優秀的重裝步兵和最
訓練有素的方陣戰術，雅典擁有地中海最好的三列槳戰艦的水手，在他們自己的專業上他
們都有自信不輸給任何敵人（不過他們在戰爭期間都曾在自己的強項上被敵人擊敗過）造
就了他們在戰爭上的策略不同
「民主之邦」新興霸權雅典
雅典人的統治來自於他們強大的海上力量，這股力量是波希戰爭以來為了對抗強權的必然
結果，而因此造就了另一個超級強權誕生
當時城邦的力量體現在他們所能動員的重裝士兵人數上，在城邦體制下，幾乎所有合格的
男性公民都應該服役於重裝步兵團，而希臘人必須自行負擔裝備，因此有能力維持一套重
裝備的士兵他在城邦就已經屬於社會上層階級了，這些公民步兵類似中古騎士的弱化版，
他們很可能不是某個地主，但社會地位是被肯定的
當時希臘一千多個城邦中，大多數城邦所能動員的公民重裝步兵人數約在一千到一千五百
人之間，但依照修昔底德描述，開戰時雅典光是在役的重裝步兵人數就高達一萬三千人，
這還是扣掉了那些異邦人和騎兵的人數，當時的騎兵一樣是屬於權貴階級，雅典保有非常
大數量的騎兵，整個阿提卡的人口可能在當時就已達二、三十萬的數字，他們市民大會有
參政權的男性成年公民高達六萬人，這些人全部都是可以服役於重裝步兵的合格公民，這
一數字在雅典於戰爭期間的各種災難中不停銳減（瘟疫、西西里遠征等）儘管伯羅奔尼撒
戰爭結束之後就沒再恢復過這個規模，以當時的標準來講是一個超級大國。對比同時期的
其他大型城邦，科林斯人口全盛期可能也僅僅只有一萬~一萬五千人，所以雅典人即使要
與全希臘為敵他們也是有把握的
而蒂米斯托克的時代，在蒂米斯托克的強烈要求下雅典通過了海軍建軍法案，波希戰爭結
束之後，雅典儼然成為愛琴海最強的海軍力量，他們當時服役的戰艦超過兩百艘，並且培
育出地中海最出色的水手，這樣雅典在海上和在陸上都有十足的資本去控制他的同盟者
伯里克利打造的「雅典帝國」
雖然刺客教條把伯里克利塑造成愛好自由和平的善良之士，不過現實的伯里克利可沒那麼
和平，那畢竟是遊戲。伯里克利本人就是這個時代雅典的代表人物，他確立了雅典式民主
的建立，但也正是他在位的期間積極推動雅典版圖擴張的侵略戰爭，伯里克利鼓動市民不
要對背叛同盟者留情並積極讓市民參加和斯巴達的霸權爭奪戰的，事實上有人把雅典黃金
時代到和斯巴達締結三十年停戰條約前的這個時期稱為「第一次伯羅奔尼撒戰爭」，而之
後431年開始的戰爭稱為「第二次伯羅奔尼撒戰爭」
提洛同盟之所以叫提洛同盟是因為同盟大會辦在提洛島而且同盟金庫也在那，提洛島在歷
史或政經上並無太大的重要性，但它的重要性體現在文化，古希臘的歷史是建立在英雄史
詩和諸神之上的，提洛島在神話中是孕育阿波羅的島嶼，同時也是愛奧尼亞文化的中心，
雅典正是在此島上號招愛奧尼亞諸城邦加入對抗波斯的。而伯里克利做出最讓同盟者唾棄
的一件事就是在第一次伯羅奔尼撒戰爭時將島上的金庫移到雅典，並且許多建立神廟或雅
典市民的補助款項直接從這作金庫提取。從此提洛同盟正式變質成「雅典帝國」
當伯羅奔尼撒戰爭開打時，伯里克利正是城中的主戰派首腦，他在病逝之前的決策都是以
攻擊斯巴達為主，而且包含海岸封鎖策略等等都不是由他所首創的戰法，他也僅是遵循前
人的舊路線。伯里克利是古典時代最有名的演說家之一，他在第二年戰爭的演說很好地體
現了他個人對雅典暴政的態度:「或許你們是透過暴力去維持這個霸權的，但現在放棄他
是危險的，我們已經不可能放棄這個帝國了」他也預見這場戰爭很可能會毀了雅典因此不
希望雅典人太貪婪的爭取太多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民主兇器「市民大會」
雅典行使的民主制度在希臘時代早期算是非主流，那個時期希臘流行憯主制度或是寡頭制
度這種貴族政治的延伸，像斯巴達就是一種寡頭政治，但後來這種雅典式民主體制傳播到
了地中海各地的城邦，雖然許多城邦爭學習但沒有一個能做得如雅典有效、徹底。雅典因
而被稱為民主聖地
他們時常利用這種民主制作為武器，勾起其他城邦內部抗爭，藉此讓城邦轉向民主制度後
控制他們，這對於那些寡頭制的城邦破壞力往往特別大
但雅典的民主讓他們在許多政策上常常會游移不定，例如密提林審判時，原先決議要殺光
密提林人結果第二天就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了，這並非個案，完全民主帶來的問題就是
很難有共識，你的意見總是會有反對者，而且人多嘴雜時，真正正確的意見有時反而會被
忽視，雅典在戰爭時做的錯誤決策直接導致了戰敗的結局。雅典最惡名昭彰的「陶片放逐
法」原先是要流放對雅典有害的人的，結果大多數場合他反而淪為政客用來清除潛在政敵
的工具
另一點雅典人對戰勝的將軍是給予讚美和表揚，可是戰敗將軍的態度卻異常殘忍，除了伯
里克利之外很多雅典將領是無法抵抗這種「暴民」所帶來的壓力的，雅典公民因戰爭轉化
成血腥的暴民，他們透過審判將戰敗的將領處死或是流放，因為這樣，即使在人才濟濟的
雅典也無法阻止軍事人才的持續流失，終至戰敗一途，但諷刺的是雅典最有經驗的那些將
領有一半是他們自己殺掉的
雅典另一個潛在問題是圍城戰造成的大量雅典遊民，這些人的家鄉遭踐踏而被迫在雅典過
著品質很糟的生活，在公共衛生觀念不發達的古代這種高密度人口引發了幾乎毀掉雅典的
瘟疫，另一點是經濟層面，克里昂上位之後為了他的支持度而通過了一個社會補助法案，
讓這些遷入雅典居住的人可以領取瞻養費，這項法案造成了雅典沉重的負擔
「戰爭之邦」古老的霸權斯巴達
斯巴達奉行階級制，他們的國力基礎在征服，透過征服拉哥尼亞和美塞尼亞，他們成為伯
羅奔尼撒最強的軍事國家，他們的力量源自內陸，因為內陸國家沒有成為海盜出海的本錢
，他們轉而掠奪鄰邦，建立軍事式統治。實際上真正占斯巴達軍官階級的人是少數，但這
些斯巴達人從出生到死都在接受軍事訓練，整個斯巴達有如一個大型軍營
庇里阿西人是斯巴達的第二階級，純種的斯巴達軍官階級人只有一種職業：士兵，因此第
二階級的庇里阿西人成為了這些農工商的的工作者，他們同樣要負擔兵役，隨著他們的斯
巴達人軍官出入前線，屬於斯巴達人數最多的一個集團
作為黑勞士的希洛人是第三階級，這些人不只是不被當成人看待，甚至被視為是斯巴達人
公有財產，斯巴達人可以隨意傷害希洛人，他們高壓的對待這些奴隸，也因此造成斯巴達
內部統治不安定的因子，希洛人也有服兵役的職責。斯巴達對希洛人的統治只能用慘忍兩
個字能形容，他們會讓年輕的斯巴達人組織小隊進入鄉間，如果發現有希洛人有反抗的態
度或想法，他們就會趁夜襲擊這些人，一種類似秘密警察的作法，不過斯巴達人的做法直
接一點，他們會當場殺掉希洛人
斯巴達的經濟來源來自賦稅，在許多城邦，市民是不需繳納稅金的，但在斯巴達，第一階
級的特權來自於他們所繳納的稅款，如果無法維持繳納，那便會失去他們的特權，這在之
後行成了奴莉之外的另一個問題，經濟能力不足的公民被剃除身分，他們的土地被大地主
兼併
斯巴達採行雙王制，但是王的權利有限，主要是戰爭時作為主帥統領全軍的作用，另一個
王就坐鎮國內，但國家大事上都是由三十人長老會決定，斯巴達另有輔佐政治的五人執政
官，雖然如此，斯巴達仍然需要市民大會的同意方能通過法案（不過僅有斯巴達軍官階級
有參政權）
斯巴達人的霸權基礎就是他們的陸軍，他們的士兵善戰且絕不投降廣為希臘人所知（當然
斯法克特里亞之戰打破了這個神話），如果斯巴達人真的出征，那整個區域都會籠罩在恐
懼之中。斯巴達人在三次美塞尼亞戰爭和拉戈尼亞征服戰之中所學習到的主流戰法，就是
他們最惡名昭彰的鄉野掠奪戰術。以強大的重步兵為本，斯巴達人在進攻有城牆的城邦時
不會直接對城壁發起進攻，而是對鄉間地區進行破壞性的掠奪，這個戰術被證實是對城邦
體制很有效的，如果對方堅守不出，那在幾年的連續掠奪後城邦終究會因為經濟疲軟而崩
潰；如果對方忍不住出城迎擊，那斯巴達最自豪的重裝步兵團就可以把對手殺得片甲不留
。透過這個方法，斯巴達最終擊敗了美塞尼亞成為伯羅奔尼撒的霸權
但是在第二次伯羅奔尼撒戰爭，他們的兩個傳統王牌都遭受挑戰，首先雅典軍主力在海上
，無論斯巴達人在陸上擊敗雅典人幾次他們都無法造成決定性影響，因此傳統的戰術就失
去作用，更何況在戰爭期間的陸戰雅典也沒少贏過。另一點是鄉野破壞戰略本來被認為是
對以農耕者為人口為主體的雅典很有成效的作法，實際上真的很有效，他們幾乎要把雅典
人勾出城了，但雅典的經濟不會因為這樣就受到打擊，這是斯巴達始料未及的事，雅典的
經濟透過海上運輸仍然很穩定的維持著，即使是在圍城期間也沒有很受影響（反而是瘟疫
對雅典人傷害比較大）
斯巴達的霸權基礎「伯羅奔尼撒同盟」
在各種方面來說，斯巴達的總體實力略低於雅典，但他們的武器不是只有士兵，伯羅奔尼
撒同盟是斯巴達站在霸權頂點的一個依據。斯巴達雖然表面上讓這些城邦獨立自主但實際
上他們的寡頭支配了城邦的統治階級，讓他們為斯巴達服務。同盟的城邦是個別和斯巴達
簽訂同盟協議的，所以今天如果出事了他們沒經過斯巴達許可是不可能爭取到其他城邦的
支援的，放眼希臘，最強大的那些城邦都和斯巴達連成一氣來對抗雅典(只有少數站在雅
典那一側)
不過斯巴達本身就有如一個巨大的壓力鍋，他們在高壓統治下本來就時不時的有暴動，而
和雅典的戰爭更加深這種傾向，因為當希洛人看到那種雅典民主的時候他們又會更加嚮往
自由，因而容易做出衝動的決定，如果今天所有的希洛人都起義的話，斯巴達會馬上輸掉
這場戰爭
雅典在戰爭時期就是利用這種寡頭統治和民主政體的差異讓城邦的人民深信他們轉向民主
可以真正的擺脫少數人控制多數人的局面，他們誘發城邦內部的政治鬥爭並且支持城邦轉
型成民主政體，這樣，伯羅奔尼撒同盟的統治基礎就被動搖了
無文化之邦
修昔底德曾說過:「任何人在未來踏上斯巴達的遺跡的話，很難想像這裡曾經有個盛極一
時的城邦」這話一語中的，斯巴達舊址如今僅留下少得可憐的一些廢墟，斯巴達人並不鼓
勵文化發展，由於全心全意的進行軍事訓練，他們的市民居住環境以當代的標準來說都極
其簡陋，除了神廟之外並無什麼像樣的建物或藝術文物流傳下來。對比同時期雅典，伯里
克利通過法案允許窮人領取補貼觀看戲劇並鼓勵文化創作和市民教育
不過斯巴達人留下來的是他們的英雄故事還有他們獨特的「斯巴達式幽默」。斯巴達人不
像雅典人，喜歡演說和辯論，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懂語言的藝術，電影300壯士的許多經典
名句其實都有源可考，斯巴達人擅長用簡短但諷刺方式來反擊對手的話語。最有名的一例
便是馬其頓王腓力二世在西元前346年為了準備南下底比斯和雅典，他向當時尚未表態臣
服的斯巴達施壓「早點臣服，否則我將征服你們土地、摧毀你們城邦、奴役你們人民」，
斯巴達人只讓使者帶回兩個字:「如果」
斯巴達人的意志和他們的頑固反而更加的被人所記憶，「斯巴達式教育」更成了嚴酷訓練
的一種代名詞
如今戰爭雖然簽了和平條約，但這只是一個中場休息，雙方都掐著對方的咽喉，但為了喘
口氣才說好一起放手的。他們都還沒進入真正山窮水盡的時候，這場角力也不會有一個妥
協的結果，這意味著希臘人的苦日子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