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如果這世界貓消失了 (世界から猫が消えたなら)
作者:川村元氣
譯者:王蘊潔
出版:春天
出版時間:2014/11
「我」得了絕症,只剩下以天為計的壽命。大概不超過三個月。辭了工作,列出人生
必做的清單,卻還是感到茫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一直平凡得不行,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
故事的「我」,即使面對死期似乎也是平平凡凡。即將死去時,魔鬼竟然出現了。魔鬼提
出條件,每讓一件東西從世界上消失,就讓「我」多活一天。
首先消失的是電話。然後是電影。最後,魔鬼說,要讓貓消失。
消失了也沒關係的東西
隨著物品的消失,「我」開始思考這意味著什麼。
電話消失了,很多人會很不方便吧!從今以後,要不是靠著網路,就只能面對面才能
交談了(即使在網路普及的現代,沒了智慧型手機依然毫無辦法)。老師沒能打電話到家
裡告狀,也沒辦法叫外送。還有,購物頻道要怎麼辦呢?不過雖然生活變得很不一樣,對
於「我」的命來說,那又算什麼。
取而代之,浮上內心的是關於前女友的記憶。曾經和她講上數百、數千個小時的手機
,不知道為什麼,見面就覺得彆扭,回家躺在床上,卻可以滔滔不絕地聊著。在分手前那
趟飛機,如果不是肩並肩坐著,而是講著手機,說不定事情會不一樣嗎。
電話驅走了無法聯絡上對方的焦急、不安、期待和熱情,拉開了面對面的距離。
不必等待,是壞事嗎?多了等候,是好事嗎?並不是這樣的。重點並不在有了/沒有
電話,有哪些好處和壞處。而是說,無論有/沒有,好/壞,它們都在生命中佔了一定的
分量,充滿了一部分的記憶。
同樣地也是電影、時鐘、以及所有魔鬼奪走的東西。或許沒有也罷,人們總是會想辦
法生活下去,創造不同的回憶。然而曾經擁有這些東西的這個世界--或者更精準地說,
曾經擁有這些東西的「我」,已經和它密不可分。這些看起來瑣碎而不起眼的物品,平常
連玩「文字接龍」說不定也想不起來。但他們悄悄地,像是背景演員(有時候又會躋身為
主要布景),參與著每個人的人生。
有句話問:「當樹倒下了,卻沒人聽見,那麼樹還算是倒下了嗎?」這是一句感知與
存在的問題。以某種角度來說,若我從未曉得這棵樹,它在我的世界中便不存在。
另外一個相似的感知存在問題說:「如果我失去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和經驗,我還算
是我嗎?」
每個人的組成,僅管受到基因的引導與限制,但終究有絕多數源於生活的一點一滴。
就像小小的割傷會留下疤痕,再怎麼淡化,它依然存在。不只像是「某某失敗讓我成長」
這種事情,多得是我們說不出來,甚至幾乎沒有重量,卻積沙成塔地建構起我們的生活。
必竟,我們都是一天,一天,一天這樣活過來的,從來沒有跳過半秒,從來沒有錯過半個
事物,如此充盈了記憶,造就了我之所以為我。
書中挑選了與「我」情感連結較強的物品,能夠輕易地喚醒一些過去。不過即使是那
些更看似無所謂的東西,例如牆上的汙漬,也在每個人記憶中佔著或大或小的份量。不同
對象和不同物品的連結不同,如同「我」的朋友對電影依賴更強。
然而無可否認,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以獨特的姿態展現在人類的生命中。
沒有東西,是消失了也沒有關係的。
如果這世界我消失了
故事的最後,「我」選擇放棄多餘的壽命,拒絕讓貓在這世界上消失。
並不是為了什麼道德的理由,像是「怎麼能讓無辜的你為了我去死呢」這種事情。高
麗菜(這是貓的名字)跟人類的思維不同,並不介意自己的死亡。
愛貓,這當然是一個原因。但當然不僅於此。高麗菜是「我」的母親撿回來的流浪貓
,投注了龐大的關愛和心力。「我」和父親的關係並不好。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就只是
互相有點兒不順眼。母親生病即將過世時,突然任性地提出要求,想去溫泉街玩。一家人
努力地設法實現這個願望。在溫泉街的早晨,大家在海邊,母親腿上抱著高麗菜,留下一
張合照。
高麗菜說,這張照片讓他感覺到「幸福」。
這隻貓咪所代表的,母親的情感,家人的情感,「我」的情感,飽滿得壓過了一個人
的生命本身。即使失去性命,也想要留下這份回憶。因為沒有了這段回憶的「我」,也將
不再是「我」。
在多年後的此刻,「我」看著照片,才明白當時母親並不是想要出去玩。她是希望「
我」和父親重修舊好。
雖然已經這麼久了,雖然幾乎不曾想起,但是,當時的心意竟然傳達過來了。即使母
親死去,她仍然留下好多、好多、好多。關於母親的回憶,還牢牢記著。高麗菜仍陪在身
邊。她寫的信「兒子的100項優點」依舊會打動最深的心靈。她的愛,她的期望,她的哭
和笑,以某種形式,留在了這個世界上。
死去就是這麼回事吧。肉身不動了,火化了,成為灰燼了,卻有一部分永永遠遠地留
著,在世界的角落,在某個人的心裡,久久地存在。
所以,我死去了也沒有關係,讓貓咪繼續存在吧。
只要用有限的時間,好好地活一回。還沒有解開的誤會,還沒有和好的吵架,還想說
的話,還想再看一次的電影,還想再見的人。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做!有好多好多話沒有說
會後悔!即使再活50年,說不定也做不完。
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力去活。然後死去。
微微小小的故事
日本文學似乎特別喜歡平凡人的平凡故事。或許因為市民們「小螺絲」的感受很重,
比較容易在這種故事中得到共鳴吧?平淡的故事,卻能表現出真切的情感,貼近讀者的內
心。作者川村元氣是動畫製作人,也是哆啦A夢大長篇《金銀島》的編劇。能感覺到,他
非常致力將一些議題和思考帶入故事,利用簡單的情節帶動節奏。不過私覺得說教感略略
有一點重,會有種很明顯「你現在想跟我說什麼對吧」的感覺,僅管不到反感,就是會覺
得有點刻意。
《如果這世界貓消失了》討論的是很有趣的問題。與其說是談「死亡」,不如說是談
「活著」。渺小的我們,微小的我們,是如何活著,如何在這世界上留下痕跡。淡淡哀傷
之後,是一股溫暖的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