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人魚紀》一書由李維菁所著。李維菁是台灣著名的女作家,其文字細膩且具有現代感,
被認為擅長書寫都市女性的心聲。在作家之前,李維菁是中國時報的副主任,在她的散文
中也時常可見有關出版業以及報社相關的內容,其知名作品還有《老派約會之必要》、《
我是許涼涼》以及《生活是甜蜜》等等。
書籍簡介
先談談本書的誕生經過,在 2016 年時,李維菁以《人魚紀》參加第 19 屆台北文學獎文
學年金獎助計畫,並在 2018 年榮獲最高榮譽文學年金。本書最後於 2019 年出版,遺憾
的是,李維菁已於 2018 年底逝世,並未親眼目睹本書的出世。
《人魚紀》是一篇長篇小說,共 11 章組成,篇幅約 200 初頁,算是閱讀門檻不高的一
本著作。全書的劇情以女主角「夏天」的體驗與心情為主軸,敘述夏天在有關國標舞的學
習上遇到的種種事蹟,輔以夏天糟糕的童年經歷與身邊朋友的小小故事,帶領讀者一起在
悲傷但最終豁然開朗的主旋律中酣暢淋漓地共舞。
底下的心得我會以幾個面向簡單討論本書的內容,大多是我個人的看法。但是要延伸討論
內容勢必會提到書中的劇情,所以我會先簡單列出本書的架構在進行內容的討論。另外,
本篇心得最後不會附上章節筆記,畢竟是一本小說,閱讀小說的樂趣當在閱讀內容的一字
一句間。
小說簡介
《人魚紀》的劇情圍繞著夏天學習國標舞的歷程,因此底下我拋開本書順序上的安排,以
國標舞學習的前中後段做架構的介紹。
#在國標舞之前:悲哀的童年
夏天小時候的生活環境實在稱不上很好,雖然有個醫學系畢業的母親,與工作非常努力的
父親,但從書中對童年的種種側寫便可推知夏天的童年是有缺陷的。
在家庭的關愛方面,夏天的母親似乎視夏天為一個累贅。
「我媽說愚蠢的女人才進廚房,她竟讓自己落入了進廚房的命運。她每次在廚房做飯,就
不停抱怨,為了餵養我,她的時間都浪費掉了,必須置身在鍋爐與油煙之中。我覺得自己
很糟,覺得是我吃掉了她的人生。食物從來就不是滋養,食物是毒,是我毒害我媽人生的
工具。我總是吃得很快,因為我媽說,快點吃完她才好清理,我吃得越慢,她被浪費的時
間越多。」
更多時候,夏天的母親將夏天視為自己的所有物,將性意識硬是加諸到夏天身上。
「晚上我媽會在洗衣室的洗衣籃中,翻揀我的衣物,主要是內衣褲。我一直不覺得有什麼
,媽媽把衣服分類丟洗衣機,翻揀衣物應該是正常的。但我媽翻我的內褲,有種宣示所有
權的意味。」
「有天我媽喊我過去,從洗衣籃翻出我的內褲攤開,恨恨地質問我:『這是什麼?』『什
麼什麼?』我矇矇矓矓。『我問你這是什麼?』她瞪我。我看了一下,白色塊狀的凝結物
,大塊的,我常常有,為什麼今天她要生氣?『白帶啊,不是白帶嗎?』『是男人的穢物
吧!』她說。『明明就白帶啊!』而我是處女。『你胡說八道。』」
而這些種種經歷確實影響了夏天的人格成長,她害怕性,她害怕交流,甚至於害怕展現自
己的女性特質。
「我的存在唯一的意義,只在我的性別;我的性別唯一的意義,是性。性對我來說,始終
是暴力侵入的,不是男人讓我明白的,是我媽讓我明白的。」
#在國標舞之中:面對過去或是被過去所影響,總歸是自我成長的過程
夏天國標舞的啟蒙老師是東尼。雖然東尼不是夏天遇見的第一個老師,但卻是夏天最喜歡
的一個。也許是因為東尼男同性戀的身份,讓夏天敏感的性偵測器沒有響起吧。我們談談
國標舞,老實說,夏天喜歡國標舞這件事顯然就是個大大的玩笑,國標舞總是兩人一組的
,一男配一女。「Man leads, Woman follows」這句在國標舞圈盛行的跳舞準便可看出這
類型的舞蹈勢必需要男女配合。但夏天對男生真的是沒有辦法。
一開始夏天是跟自己的女性朋友小桑搭檔,但一段時間後夏天的進步使得她想要拋棄小桑
另尋舞伴,這時剛好有一位男性高中生又林來到舞蹈教室,於是夏天便試著和又林進行搭
檔。在這一段學習國標舞的過程中,是整篇小說情節最厚重之處,除了夏天、又林之外,
對於東尼的描述也不少,另外還有一些在舞蹈課中穿插的配角情節。由於劇情太多不太可
能全部寫到,於是我將這部分出現的大部分角色以及簡單介紹列在下方:
東尼:男同性戀。夏天的國標舞啟蒙老師,目標是進軍黑池(世界最高級的國標舞比賽)
卻屢屢失敗。最後墮落成自己最不喜歡的舞蹈班老師。
子恩:書中提到東尼的第一任國標舞搭檔。東尼為她付出很多,甚至希望與她結婚以利更
順利的跳舞配合。但子恩的志向不在於專業的舞蹈。
光希:東尼的下一任國標舞搭檔。在書中時常與夏天談心,藉此引出許多過去影響現在的
劇情。
美心:舞蹈班中一對未婚夫妻中的女生。是電子工程師,也是個受媽媽影響很多的女性,
連續幾任未婚妻都被母親的私人感情給嚇跑。
小桑:帶領夏天遇見東尼的舞蹈初學者,後來也漸漸地不跳舞了。
又林:舞蹈班新來的男高中生,家中有跳舞的習慣,因此自視甚高,是書中沙文主義的代
表,書中也是藉由又林帶出許多讓夏天體認到更深層的人際關係的劇情ˇ。
介紹了這麼多人,其中的關係不算複雜但也都互相有牽扯,那最後的結果如何呢?答案是
,鳥飛獸散、物是人非。
#在國標舞之後:浴火重生抑或是自我放棄,在我看來夏天就是一位普通的女性
這主要是第十章的劇情。有次夏天練舞時傷到腳指頭,便休息了一段時間。原本醫生說要
休息半年,但任誰也沒想到的是,這一停,便是十年。且這十年間夏天再也沒有見過東尼
。
曾經東尼這樣跟夏天說過,自己不會成為全職的舞蹈老師,因為將興趣奉為唯一工作的話
就不得不在生活的現實面做出妥協。但後來東尼從早上的藥廠法務室辭職了,正式成為自
己一直以來最不想成為的人。那夏天呢?夏天找了一個喜歡海洋喜歡魚的男生。那跳舞呢
?夏天曾經找過好幾次東尼,想重新上個人的指導課。但就像染紅的衛生棉難以再回到純
白那樣,東尼墮落成以金錢為主要目標的老師後,便不在理睬夏天了。
後來夏天找到當初舞蹈教室中一起上團體課的朋友,他們找了新的老師來授課。但夏天不
喜歡這個老師,他跟之前的東尼差的好多,沒有耐性、不善指導、只想著錢。於是夏天把
原本預計要作為學費的錢都收了起來。不只是錢,也把跳舞的心,把過去的自己,悄悄的
收了起來。
「我想這次就是最後了,我真的不會再跳了。但是我覺得一點也不哀傷,也不會生氣,不
再有一定要拼搏的失落,也不再有當時跟著東尼時,覺得自己被那個雙人一組的舞蹈世界
排除在外的失望。」
內容討論
#國標舞與夏天
「其實我,根本就只有一個人,一直都是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進入這兩人一組的世界,
從來就沒有進去過。」
以國標舞為興趣或許是夏天對自己開過最大的一次玩笑吧。國標舞總是兩人一組,一男配
一女,而且權力關係是早已底定的:Man leads, Woman follows。 夏天很認真地在舞蹈
上進行幾乎是吹毛求疵的追求,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個節拍,身體的延伸與情感的搭配,夏
天是那麼認真的在看在學在期待,但事實上夏天從一開始就被遊戲規則拒之門外。無論是
因為年紀、體能,抑或是童年的陰影讓她不敢於和其他人搭配,夏天從一開始就毫無勝算
,從一開始就失去了躬身入局的機會。
可悲的是,在故事的最後,夏天的朋友要馬是沒有繼續跳舞,要馬是與夏天沒有了聯絡。
東尼墮落成金錢的奴隸,又林不知去向,唯一聯繫到的只有先前團體班舞蹈課中的大叔和
阿姨。他們新找了一個舞蹈老師,但這老師高傲、不耐煩且沒有禮貌,這成為了壓垮夏天
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與舞蹈的聯繫就要被徹底斷開了。而這時,夏天選擇了不再跳舞。也
就是在這個時間點,我要大聲地說,這才不是什麼想開了或自己實現了,這時候的夏天是
在逃避,是一種妥協,是一種面對現實真的無可奈何才採取的行動。換句話說,夏天任由
她自己被打敗了。
無論之後李維菁如何利用補充的童年經歷巧妙地掩飾逃避的事實,將其偽裝成一段莫名錯
過、莫名經歷的時光,我都認為這還是一種戰敗的象徵。當夏天放棄跳舞,當夏天戰敗之
後,夏天就不再是女主角,夏天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都市女性。在《人魚紀》的世界裡,
從此少了一位熱愛跳舞的翩翩少女,多了一位服從於現實但自認為是開脫了的普通人。
#性與夏天
「我存在的意義是我的性別,我的性別唯一的意義只是性。」
性的主題在這本書被巧妙地呈現了出來。在小說一開始的時候,描述了老房東在夏天全身
過敏極度不舒服時,穿著女裝來收房租。這隱約透露著夏天對性的偏執與潔癖,爾後的情
節描述了為何選擇東尼當舞蹈老師更是證實了這一個隱喻。
「經由你的手傳過來的,那強烈的複雜,吸引我的美好的東西,沒有性。有那麼多東西,
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性。我和那麼多男生跳過,他們跳得好或糟糕,他們喜歡你或討厭你
、輕視你或對你無感,不管是哪一種,那基本上都還是性,我都感覺得到。但是你,沒有
這個。」
另外,國標舞本身就帶點沙文主義的色彩。東尼本身男同性戀的身份也多多少少涉及了一
些性的議題。問題是全書並沒有針對性給出一個鮮明的意象,確實,幾乎每一章節都一直
提到性,但從來都沒有一個結論出現。不斷地讓夏天看到遇到很沙文的男性舞者,不斷地
讓夏天的朋友在自己侷限的性別意識中打轉,不斷地描述夏天認為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是個
女性,但卻未針對上述任何一者進行更全面的情節補充,是相當可惜的地方。
心得
比起《我是許涼涼》、《老派約會的必要》等書,《人魚紀》顯然是低了一個層次。
我不知道李維菁想寫的到底是什麼,在這麼簡短的內容中要表達的主題必須深入與鮮明,
但念完本書之後我感受到的卻是種種主題的輕描淡寫。參考《異鄉人》吧,篇幅不長,但
後人那一句評語「我知道這世界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但是,你憑什麼審判我的靈魂」總結
出了全書的大主題。那《人魚紀》呢?但我不知道要如何總結人魚紀,因為這是一則戰敗
的故事,甚至不是夏天的戰敗,是李維菁的戰敗。
李維菁的文字向來是在細膩中帶點些微的病態,其原因不外乎是自身的生活經歷。但在人
魚紀中我再也看不到那些應該在一字一句間出現的小小變態偏執的個人特質,也許是李維
菁當時正在面對病魔的糾纏,全心至於全身至於文字都透露出一種「想活下去」的卑微呻
吟。活下去不是壞事,並不是所有文字的終焉都得像邱妙津那樣邁向毀滅。問題是這起微
弱的呻吟否定了她過去的自己,所有我曾為她引以為豪的,都在這一本書中灰飛煙滅了。
在《老派約會之必要》裡,李維菁寫著:「看著海就想走到它裡面去,化成海天之際的泡
沫消失。」、「她幾次都不能自主地愈游愈深,愈游愈遠,彷彿被海底妖靈召喚似的,無
法壓抑心中那份想化成泡沫消失在海天之際的迫切需求。」可是在《人魚紀》當中,卻變
成「往死亡的反方向走去,她離開海邊,走向陸地,開始她的新生活……。」
李維菁終究是少女學的代言人,她也終究是少女,但少女終究只會是個普通人。而那些在
海天交際之處能使人莫名吟誦出來的文字,並不是普通人能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