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故事》是一部關於女性成長的故事,全系列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去回顧1940年
代以來50餘年主角艾琳娜格瑞柯以及她的好友莉拉瑟魯羅的互動交往。很多行銷或是評論
會把這樣的故事稱作「史詩」,但是除了篇幅長以外,這個故事毋寧是書中艾琳娜對於自
身的回憶錄—她想要藉此讓憑空消失的好友莉拉在世界上留下印記—許多為大眾感興趣的
時代背景、政治局勢或是黑手黨鬥爭,都是透過艾琳娜的主觀看法來呈現,其中夾帶著私
人情感的敘事方式,未必能打動來自不同背景的人,或是那些尋求環環相扣情節的讀者。
但是,這樣的描述方式也讓讀者和主角一起看盡幼時街坊的流變。隨著艾琳娜的求學歷程
、結婚和成名,她小時候的親戚朋友、情人及惡霸們,也開始和更大的地域與事件產生連
結,更漸漸和「現代化」的義大利融為一體。到了故事的中末段,我們看到艾琳娜成為一
個知名的女性主義作家,出版過好幾本暢銷的話題之作,也開了間小有名氣的出版社;但
是到頭來,她還是那個亟欲討好他人、壓抑自身慾望的「小琳」;她和舊街坊的相對位置
並未改變,只是其中的人事物變得更加複雜和暴力,這些都使得本該振奮人心的成功故事
,轉變為悔恨的告解。
當然,這場告解還是關於她的天才女友莉拉。受限於家庭中根深蒂固的父權,以及來自
男性追求者的無止盡騷擾,莉拉很早就得放棄學業,接受那個年代女性終將迎接的結局;
於是,她轉向艾琳娜,不斷地驅策和給予資源,使她一路念上高中和大學,並把自己的救
贖寄託在艾琳娜的成功之上。然而,接下來的情節並不像兩人在童年時看完《小婦人》後
所幻想的那般幸福美滿:60年代的左派狂潮消退後,繼之而來自身情慾上的難題,以及黑
手黨和天主教民主黨的勾結,都讓艾琳娜必須一再地回到那不勒斯,面對自己的情感和日
漸敗壞的故鄉。性別和階級困境交相纏繞的流轉,讓莉拉撰寫的《藍仙子》童話,對艾琳
娜而言,變調為一場真實發生於黑色沙灘上的苦澀性愛。
因此,《那不勒斯故事》不只是一部講述女性成長的故事,還是一場對失敗的告白:主角
讓自己不斷地回想人生階段上的不同環節,是如何受到外在情境的影響和朋友的操弄,就
有如那個被莉拉丟到陰暗地下室的小娃娃「蒂娜」般,經歷了一場黑暗遍佈的旅程。到最
後,固然「功成名就」,達成中學老師對其寄予的厚望,小琳和莉拉卻有如書末終於回家
的洋娃娃,過氣更渾身充滿著臭酸味;剩下的,就只是一冊冊積滿厚灰塵的過時書籍,以
及人事已非的殘破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