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一拖也拖了將近一個月,
到現在我才能夠踏實的對大家說,
我已經好起來了。
而在這邊我想說說我的故事,
我不知道是否能帶給其他人任何正面效果,
但我想如果有,即使是一點點,也已經足夠。
開始ED是因為對自己大腿強迫症似的追求。
那時候我愛上了一個男人,為了在他面前維持完美的形象,
我幾乎付出了所有。
講話的神態、舉止,透過任何一種眼神姿態展演出自我的氣質,
我希望在他眼中的我無可挑剔,
我堅守著當初因為過度勞累的工作與節食所維持的最低體重,
每天站上體重計數十次、早起睡前第一件事情用皮尺量大腿小腿圍,
為了多吃一口甜食責怪自己一整天,
為了生理期前多的幾百克情緒崩潰。
那段日子的我總是胃痛,
現在回去看當時的照片也覺得面黃肌瘦像極了病人,
但我卻堅持一定要將自己套下最小最緊的褲子,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感覺到安全,感覺到自己不受威脅。
我多麼害怕如果我變胖了,我在他面前就不夠美了。
這一切只因為,他在我最瘦的時候曾經這樣描述著我:
「她在我眼中很美,美到幾乎不屬於現實。」
我是他多年來的忠實讀者。
在自己崇拜多年的人的文章中看到自己無非是莫大的自我實現。
我愛他多年,但我卻也不可能擁有他,
我只能透過他的讚賞來支撐我對他幾乎是信仰般的愛。
誰叫他是一個男同性戀。
扯遠了。
事情的開始是那夜和一群交情至深的高中同學去ktv夜唱,
那個場景太令我放鬆,
自助式的餐點讓我沒有毅力再堅守每天的一千兩百大卡。
我無法克制的吃了一盤又一盤高熱量的食物,
吃到同學們訝異的問我到底幾天沒有好好吃飯。
她們不清楚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坦白說我也不清楚,
關於接下來的一連串我無力駕馭的失控。
我開始了無止盡的暴食慾望,
我無時無刻都想著吃,我貪戀著把食物不斷的塞到身體裡的感覺,
我可以一餐吃掉三條戚楓蛋糕兩個便當幾包好事多多力多茲餅乾。
然後再在吃完東西的那一瞬間讓所有痛苦的罪惡感攫獲自己,
責怪自己痛恨自己,搭配著無端的挫折與焦慮。
逼自己站上體重計,然後不斷的運動想著明天又只能吃多少大卡,
想著我還有幾天會見到他,想著他是否會看出我胖了,
想著想著突然覺得一切悲哀的可以,
心中的空虛與匱乏幾乎將我吞噬,而食物看似是救贖我的唯一方式,
卻又在下一秒將我推入永無止盡的深淵。
那段時間理性與食慾不斷衝擊著我。
我在心中反覆對自己說了好幾次,
我們慢慢吃、慢慢來,一切沒事。
可是每當我站上體重計我就是無法抵抗的崩潰,
更遑論量腿圍後發現比前一天又粗了零點五公分。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人生只剩下數字,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眼中的路人只剩下腿。
我在和一個追逐不到卻又近在咫尺的完美競賽,
我深信如果我瘦到46公斤還是粗大腿,那就代表我該瘦到42公斤。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這樣提體重可不可以若不行我再另行修文)
那將近一年的日子我維持著表面上正常的生活。
卻在每一次大餐邀約前一邊化妝一邊流淚,
在每一次吃完飯後思考著是否該開始催吐卻又試圖在理智上拉住自己。
我在每週和他定期吃飯的時候忖度著他是否覺得我已不若當初的美,
他是否已經發現我的腿比他筆下的我還要粗了將近三公分。
我的心早已崩壞不堪,
偶爾這樣病態的折磨自己卻又讓我感到很有存在感。
我感覺到自己的特別,我甚至認為也許我就適合跌宕。
我哭哭笑笑,我欣賞自己卻又痛恨自己。
我愛我自己也不愛我自己,到最後我早已分不清楚,
哪一個是真實的我,而我愛的他,又是哪個他。
我忘不了當我在家裡因為多吃了一個黑糖饅頭而情緒崩潰,
關上房門不對家人說一句話,
知道我減肥過度的媽媽生氣的甩了我一巴掌,
對我大吼著說:
「妳怎麼可以那麼不懂得感恩,妳永遠只想著自己沒有什麼,
卻不想想自己擁有什麼。」
當下我什麼也聽不進去,我看著因為生產而胖了將近三十公斤的我的母親,
我看著因為體型而被我父親長年冷落的我的母親,
我明白這樣的家庭也是造成我病態的追求外表的主因。
心中突然的一陣悽涼,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我突然明白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我的月經已經將近半年沒有來,我必須天天吃胃藥才有辦法入睡,
我不再具備像以前一樣快樂爬food板找想吃的餐廳享受每一餐的能力,
我也許透過不斷的暴食、節食,運動所以復胖的不明顯,
但我沒有一天真的快樂,真的感到安全。
我不想再透過過度的自溺而獲得存在感,
我不想再為了追求成為深愛的人眼中的完美而失去自己。
沒錯,我需要他的肯定,我需要眾人的肯定,
但是,這樣為了一兩公斤而崩潰的我,真的值得這個世界的肯定嗎?
我以為我為自己建立了高貴冷傲的外在,
但現在我卻只看清了自己內在的猥瑣不堪。
就在我想要踏出去面對這個世界之際,
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像陽光一樣的出現了。
一個具有先天性罕見疾病的他,和我一見如故,並且相知相惜。
而他即使面對著每天不斷退化的軀體,也仍積極的面對著人生。
透過和他的對話,聽著他如何訴說他的神經元一根一根斷裂萎縮,
肌肉將不斷的失去力氣,聽著他無奈的告訴我他多麼想擁有健康的身體。
我才徹底明白當初媽媽的「不懂感恩」是什麼意思,
相較之下我擁有的已經太多太多,
眼前友人正在擔心自己的腿還能使用多久,
我卻計較著前一天與後一天皮尺上數字的差異。
我受夠了這個自私無比又愚蠢的自己。
那一天,我將體重計與皮尺放到垃圾袋裡一併丟棄,
我拒絕再去獲得這些對我來說沒有意義的數據。
我決心好起來,我決心走出去。
一切從認真吃飯開始做起。
每天逼自己吃到一千六百大卡以上,
多吃蔬菜水果,認真的吃本來就不討厭的糙米飯,
在想吃甜食蛋糕冰棒的時候放縱自己,
但提醒自己這些東西不健康,注意不要過量。
一開始暴食慾望總是在正餐之間反覆出現,
我讓自己吃完素食青菜便當之後再吃一顆蛋穩定血糖,
如果還餓就再吃一顆芭樂,還可以任性的搭配梅粉,
萬一還餓喝點豆漿紅茶,撐一下等等就吃下一餐。
偶爾這樣吃完中餐,晚餐時間其實感覺不到飢餓,
以前的我會告訴自己,那晚餐就別吃了當減肥,
但現在的我不了,我照舊吃掉一個青菜便當搭配白肉,
吃到身體覺得好飽夠了才停止。
我花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告訴身體我們不缺食物,
之前是想變瘦不是飢荒,我們從來就不用緊張,
更不用一次吃太多。
而後是三個月後我在規律的28天看到了小紅。
我確定自己的腳步沒有出錯,
體重雖然沒有量,但至少外型上我看也是差不多,
倒是胃痛幾乎不曾出現了。
而後是我開始繼續運動,
身體累了就休息,不累就跑跑步、騎騎單車,
上週還從公館騎到淡水,曬了大太陽卻通體舒暢,
現在覺得大腿緊到暗爽在心XD
我開始傾聽身體的聲音,不逼迫自己,隨心所欲。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是啊,我大腿還是有著贅肉,
我的上半身跟下半身還是不大成比例,
但那又怎麼樣呢,即使我這輩子永遠不可能激瘦,
那又怎麼樣呢?
我是我自己。
我開始不逼著自己化好妝才出門,
我確定即使素著一張臉,
我還是那個有理性有冷靜卻也溫柔有情緒的我自己,
那個願意真心的關懷身邊的他人,分享生命痛苦或者喜悅的自己。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一個月,
我再次看到規律的經期,與因為運動而逐漸緊實的身型。
我知道我對了,我也知道我可以了,
那是我第一次這麼徹底的感受到,
我存在著,並且充滿了力量。
而那一天,我深愛的男人看著我對我說道:
「我等妳這樣也等了一年了,妳該知道,
即使妳腿比我粗我也他媽的根本不在乎的。」
我才發現,困住我的從來不是眼前的他,
而是我自己。
現在我可以很確定的說,
我已經好了。
我是一個偶爾會因為趕報告吃不下東西所以只吃零食的自己,
我是那個月經來之前會瘋狂想吃零食,月經來後完全沒有食慾的自己,
我是過去那個吃完吃到飽肚子突出來不會有罪感只覺得神爽的自己。
我可以和好友一起吃士林夜市宵夜、喝酸梅湯吃仙草冰,
我可以吃飽了之後滿足的喝水然後悠閒散步直至吃下一餐。
順便我是那個愛上吃蔬菜水果,一天沒有吃到青菜會全身不對勁的自己,
是那個喜歡騎車到處踏青或是在家踩踩X-BIKE一邊跟父母聊天的自己。
我開始分清楚運動完腿的肌肉會腫所以看起來會比較肥大,
我開始認清過去自己在乎到死的一兩公分可能只是水腫或睡太少代謝不佳,
我笑著當時自己的傻,
但也珍惜那段過去,讓我對身邊有同樣問題的人更有同理心。
現在我一切都很好,
我感覺自己是無比的堅強,甚至有了關懷他人保護他人的能力。
我不再需要靠著別人的肯定才感到安全,
現在的我已經很安全。
這是我的故事,
一路走來仍然感謝這個板,
一直擔任我某種形式上的出口。
不管怎麼樣希望板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