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小刀無奈搖頭道:「師父曾教過我,我盤盤都輸,他後來覺得無趣,便不顧
我了。」
孤焰道:「幼時我先生也常與我對奕,不過後來他也覺得無趣,我只好自己下
棋了。」
風小刀笑道:「哈!原來天下的徒兒都贏不了師父!但我瞧大哥棋藝高明得很
,怎麼也老下輸你先生?」語氣中大有相遇知音之慨,孤焰只微笑不語,風小
刀恍然明白,暗罵自己笨,尷尬道:「原來教你的先生早已不是你對手!」
孤焰微笑道:「黑白棋局致勝關鍵有二,其一是『廟算多者勝』,就是永遠比
對方多想一步。」
風小刀道:「永遠比對方多想一步?倘若你想了十步,他偏想了十一步,又如
何?」
孤焰道:「那你就想百步,他想百步,你就想千步。」
風小刀奇道:「怎麼可能?如此一來,不就無窮無盡了?」
孤焰道:「你既知他要想十一步,為何不想第十二步?非不能也,是不為也,
倘若你真想不出第十二步,那這盤棋自是不用再下,認輸便是。」
風小刀一時愕然,心中咀嚼:「『非不能也,是不為也。』很多事當是如此—
—就像師父要我放棄殺父大仇,我真不能做到嚒?是我不願意啊!另外,即使
我以命復仇,仍舊做不到,也實在無法強求……」忽覺得孤焰口中棋理隱有深
意,「執著」與「捨棄」,兩造都是為難,好奇又問:「關鍵之二呢?」
孤焰道:「讓棋子聯成一氣以成『後勢』,圍殺對方致使孤立無援,要成此局
,首先就要拔掉對方最倚賴的左右手,再網圍三面、只開一面,方能請君入甕
。」
風小刀只道孤焰說的是棋理,不知他暗喻權謀策術,搖頭道:「可每顆棋都長
得相同,怎知誰是王、誰是臣,誰又是最重要的左右手?」
孤焰點頭道:「二弟說得有理,人心難以逆料,表相並非真實。就好比剛才陳
橋兵變之局,『王』未必能一直稱『王』,『臣』也未必一直服『臣』,成王
敗寇,只一步之差就會翻盤變天。兄弟往往是最危險的敵人,而敵人更可能結
義!所以不能一概論斷,須視當時局勢而定。」
風小刀心想:「大哥事事聰明,此言倒是差矣,從來正邪不兩立,敵人如何變
兄弟?難道我還能跟妖魔結義不成?至於『兄弟是最危險的敵人』,那是因為
他爹爹跟邪魔為伍,才令蘭亭香榭遭到迫害,他自然有感而發。」又問道:「
那要如何拔除左右手?」
孤焰道:「凡人總有五隙可尋。」
風小刀道:「五隙?」
孤焰道:「自身之愛惡貪懼、上主之疑忌、同儕之妒嫉、下屬之怨懟、外敵之
衝突利益,此五隙,總有一處可攻破。」
風小刀暗想:「大哥現在三方強敵環伺,他自要多多籌謀,我當日若跟師父認
真學習棋奕,或許能幫著思量,如今看來,倒只能多出點蠻力保護他。」
孤焰瞧他眉頭都快蹙到一塊兒,又道:「二弟毋須費神,世事如棋局,總是變
幻難度,自古至今,又有幾人真能勘透、一局定天下?」
風小刀看他不憂不懼、一派淡然,忍不住道:「有時我覺得你真像我師父。」
孤焰道:「你無欲刀法如此高明,足見尊師若水乃曠世奇人,我怎比得上?」
風小刀詫然道:「原來大哥知道我師承來歷!」他突然覺得孤焰的言行常令人
驚訝不已,心中暗忖:「師父極少在江湖上走動,就連宮姑娘乃無間七子之一
,都不認得我的刀法,大哥卻一看便知,還用來對付邪魂,我這個大哥當真是
見多識廣、高深莫測!」
孤焰莞爾道:「無欲刀法乃當世最精妙的刀法,大哥我還有些許眼識,但願你
不是說我像他那樣白髮蒼蒼。」
風小刀笑道:「你自然比師父俊得多!」想到自己一心復仇,只勤修武學,其
他雜學都不精,實愧對若水的博學多聞,道:「我的本事不及師父十分之一,
他算是收了個笨徒弟,大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若見了你,一定十分投緣!
」
孤焰觀風小刀言行,已知若水乃淡然自得的修道高人,並不會教導徒兒為人處
世須布局如棋,道:「我彈琴用來殺人、下棋用來算計,你師父未必喜歡。」
風小刀道:「師父最無拘束,他若知道你我結成兄弟,定歡喜得很。」
孤焰微笑道:「如此說來,我定當拜謁尊師,也讓你看看桃源。」
風小刀疑道:「桃源?」
孤焰道:「蘭亭只是我族在金華的分據地,桃源才是我真正的故鄉。」
路瀟遙忽從後方現身,拍手大喜道:「一聽名字,就知道是特別美的地方,月
大哥,你可別忘了我,待除魔大會一結東,咱們便起程!」
(註①:「形婉婉兮若遊龍乘雲翔……人渺渺兮若在雪之一方」改自洛神賦,
非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