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十八年(八年前)
嗒嗒嗒嗒,馬蹄揚起陣陣塵土,蹄印在泥土上拉出一條痕跡。
一個男孩騎著馬,在廣大的草原上奔馳,心裡想著:「失火了!怎麼會失火?」
他不斷催促馬加快腳步,葡萄城此時被波濤洶湧(洶湧澎湃)的火海給吞沒,尉遲
夙見著這副情景,反而一無反顧地往城門的方向衝,心中想著自己的親人此刻還在家裡,
而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別出什麼事才好……」
城牆圍堵火勢,卻關不住喧囂,屋瓦、棟樑劈啪燒起,混雜著人的哭喊與呼救。
「都是我的錯……」
小孩駕馬入城,才入城胯下的馬早已無力再背負小孩,他跳下來跑向自己家門
,眼前的屋子,上頭盤據著三丈火蛇。
他努力壓下心中的絕望,掩著頭從窗子裡跳進去,一名女子正躺在床上,像死了
一般地睡著。
小孩大喊:「娘,醒醒啊。」他見娘沒有醒,立即將娘駝在背上,一步一步地
背出去。
小孩搖著的肩膀喊道:「娘!」
「拜託你醒醒……」
母親的臉十分安詳,身體的溫度因在火場中,所以比常溫高。
小孩不斷叫喊卻依然沒有任何的動靜,此時他才真正的絕望,才真正的瞭解娘
已經走了。
「我知道錯了……」
斗大的淚珠落在娘的臉上,沿著臉頰滑到土裡。
仁壽六年(八年後)
尉遲夙從夢中醒來,他時常夢到這段過去,但是娘的臉孔卻隨著時間漸漸模糊
,「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再也記不清娘的模樣,夢中只剩下一個輪廓?」尉遲夙問自己
這個問題。
他努力甩開這個想法,漱洗一陣之後,穿上官服,將橫刀配在腰際,長弓掛在
背上。
尉遲夙是在御史臺當差的,在察院做監察御史,是正九品的官。
御史臺分為臺院、殿院、察院。
臺院負責糾劾中央百官,殿院維護秩序,巡查京師,察院則較雜,監督地方官員,諸軍
、館驛、屯田、鑄錢他們都得負責。
皇城一共七座大門,正南面是朱雀門、含光門、安上門,西面是順義門、安福門
,而東面則是景風門和延喜門,其中正南面的三個城門都有重兵把守,而順義門和景風門
一般都緊閉不開,也沒有什麼駐軍,四品以下從安上門進城,含光門允許四品以上的官員
進入,而正中央的朱雀門是給皇上走的。
尉遲夙只有九品,理當從安上門,皇城的小門進入皇城,皇城裡面,有三省六部
、九寺五監、以及御史臺。
深秋時節,城裡人已經開始穿起棉敖,
他入院時,已經有三五人在裡頭辦公,御史臺裝潢與其他機構比起少了許多奢
侈品,並不是說御史臺不貪不取,只是賄絡都在眼皮子底下,自先帝(隋文帝)駕崩,貪
贓枉法就像被准許了一樣,而御史臺雖然品階不高,但無所不察、無所不糾,威權很重
,油水自然豐厚。
御史大史(相當於監察院長),本名喚劉鉉,原先再案上處裡公文,見尉遲夙上值
就道:「敬德,你來得正好,本官等等就得上早朝,有人通報大興城外有一私人鑄幣廠,
你跟釋軒去查這件事情。」
「卑職,遵命。」尉遲夙答道。
唐穫五十來歲,先皇尚在時唐穫有權有勢,在朝中任尚書,先皇駕崩之後,楊廣
開始打壓北方權貴,唐穫被貶至御史臺任職。
御史大史說完即離開御史臺。
尉遲夙恭送御史大史後,唐穫便遞給他一枚肉好,「這枚肉好是最近在市面上流
通的假錢。」肉好是先皇發行的五銖錢,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每錢一千重四斤二兩肉好
,所以民間才稱之為肉好。
隋朝先後發行了兩種貨幣,一種是較常見的肉好,另一種則是白錢,前者是由先
皇所發行,後者則是楊廣為了集資興建大運河所鑄,此錢雖然與肉好重量相同,但卻加入
比銅還便宜的錫,以此降低成本賺中間的差額。
尉遲夙接過來正看反看問道:「跟真的有什麼區別?」
「中央發行的肉好,上頭篆文寫著『五銖』的字樣,但是這假錢上頭……」
尉遲夙搶了話道:「這個比較輕。」
「不錯,而且五字有些不一樣。」
尉遲夙拿著真錢與假錢互相比較,「造的幾近一樣……」
唐穫佩嘆道:「的確,如果不仔細觀察,不容易發現它是假的。」
「鑄幣廠在大興城外的何處?」尉遲夙問。
「在大興城三十里外的蓮花山村,等會兒就出發。」,唐穫瞧著窗外秋色,
「恩。」尉遲夙沒什麼情緒地回應。
兩人整裝行囊,與唐穫出皇城,帶著幾名侍衛,並跟衙門要幾個人,便出發值勤
。
「這些禍國殃民的蛀蟲,大戰在即,卻忙著與聖上討論出巡之事,只懂得逢迎獻
媚。」,唐穫前 腳踏出皇城就開始抱怨著他無法抒發的政治思維。
當今聖上即是楊廣,隋文帝於八年前駕崩,由楊廣即位,楊廣在登基前,禮賢下
士,恭謹仁厚,溫良恭儉,登了皇位就像換了個人,開始揮霍大隋的基業。
尉遲夙也知道聖上登基這八年來,北伐突厥,進軍吐谷渾,興建長城,甚至修了
四條大運河,聖上依然不滿足,準備攻打高麗之餘還建龍船出巡。
這樣子的朝政唐穫沒法接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前日大將軍宇文述上奏
摺,表明北川縣拒絕繳交稅收,以致糧草不足,聖上竟要宇文述討伐北川縣,劫掠縣中糧
草。」
「唐叔叔……我們不能做什麼。」,尉遲夙冷漠地道。
他知道唐穫對於政治有許多想法,先帝在世時也許還會受到賞識,但現今不會。
此次征高麗,,糧草儲備有兩年有餘,在北方各縣各郡增加稅賦,需再繳交生牛
皮五張,大規模征兵,每戶長男都得上戰場。
「我們現在連自身都無法保全。」,尉遲夙不忘提醒他。
現在朝中分南派北派,尉遲夙與唐穫是北派官員,但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御史大使
劉鉉是南派官員,楊廣當年藉由北派楊素一黨人取得帝位後,便計畫著拉攏南方勢力,削
弱北方勢力,於是他欽點劉鉉作為御史大使,來糾察北派,尉遲夙與唐穫都有被貶出大興
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