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解圍 7 餘黨現形
他在城中找了條小溪飲水,卻不敢絲毫洗去化裝,殺親軍的事太大,城中
對自己與殷遲的追緝可還未解除。他將斷劍穩妥藏於衣內,又晃悠著來到了城
門之前,望著行人絡繹的城外官道,心想:「約期還有兩日,殷遲不知回得來
回不來?」
不知何故,自那少女與白衣書生離去以來,他心頭老是陣陣發悶,只想到
城外晃蕩一回。當下也不多想,便向城外走去。他身穿宮衛服色,只要不遇到
正牌宮衛,當真是暢行無阻,門吏更不敢來向他盤查,只道他要出城去為天子
尋訪新奇玩意兒,還堆笑叫了聲:「大哥走好!」
走過城門門洞時,身邊匆匆行過幾個挑著蔬菜的鄉農。「其他鄉人挑菜到
城裡早市販賣,為何這幾人卻出城去?」這疑問只在心中一晃而過,未再多想
。那幾個鄉農腳步快捷,不多時便赤著腳去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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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煙漸行漸少,不知不覺竟來到那日遇險的小酒家。酒家早已荒廢無人,
棚子兀自矗立。行到近處,見棚下小几、座席、板凳等物擺放整齊,是他那日
與殷遲恢復原狀了的,各處沾染的血跡也擦得乾乾淨淨。記得那天忘記打掃殷
遲青稞酒罈的碎片,這時卻未見,料想是宋惠尊的手下收拾了。
店內自是一片死寂。他親身經歷了當日兔起鶻落的兇險,聞過當時的血味
,重臨這恢復得極為整潔的所在,心中有些發寒。倘若眼前是桌倒盆歪,反倒
不那麼可怖。
接著走到埋屍之處檢查,黃土掩埋得比當日平整得多,看來曾被仔細夯實
。「嘿,赤派滅跡滅得真乾淨。」其下的文玄緒諸人屍體,已被移去焚燬,再
不用擔心官府察覺異樣。幾個未開封的大酒罈堆在棚內角落。他眼光隨轉,店
外一條酒招子仍在風中搖曳。
忽然幾滴水珠濺上了酒招,天色轉陰,說到便到的秋雨飄了下來。
康浩陵百無聊賴,在酒家內拉了張席子坐下,尋思:「且在這裡喝酒躲雨
。文玄緒已再不能冒充掌櫃,去陰曹地府開酒家了,我自己動手取酒喝便了。
」當真不客氣地開了一罈酒喝起來,粗酒甚劣,刺喉卻無餘香,總好過沒得喝
。心中對那罈無端打翻的青稞酒叫了不下十聲可惜。
喝酒之際,伸手進袋,欲將錦囊內的兩件異特物事拿出來細看。手指才觸
到錦囊,一個細細的聲音在身後說道:「你重遊舊地,是要回來殉葬麼?」
康浩陵一驚回頭。但見酒棚邊、埋屍處,五對眼睛在轉暗了的天光裡陰森
森地瞧過來,正是方才挑菜出城、經過他身邊的幾個鄉農!
康浩陵假作鎮定:「閣下說甚麼?我不明白。」心中大奇:「他們竟能看
出了我的喬裝?」
他只有一柄斷劍,對方菜擔之中卻不知藏有何種兵器,若是如上次那批江
湖散人一般,使各般奇門兵刃,實是難纏,況且對方擺明是文玄緒的同夥,目
標正是他懷中那隻錦囊。當下打定了主意:倘若不敵,反身便逃。自己到西蜀
來的要務乃是替赤派傳遞錦囊,無謂在來路不明的敵人手中遭到損傷。
那細聲細氣之人道:「你別裝了。西旌赤派有探子,咱們便沒有麼?那個
閹人將物事交了給你——」
康浩陵心中一跳,大喝:「你們將宋師傅怎樣了?」
那人道:「放心,還讓他活著。那不男不女的龜兒行事很有一套……物事
也不在他身上,殺他做甚麼?哼!」
康浩陵大鬆一口氣,心想:「宋師傅雖說武功未必高明,但既是『左三下
四』的主持人,該有自我保全之法,不會輕易陷入險境。」
那細嗓人呼嘯一聲,另四個假扮鄉農之人快步進了酒家,如一把大扇阻住
了康浩陵外逃的去路。啪啪數聲,五人將菜擔扔開。菜葉子沙沙亂響,當中響
起金屬碰撞之聲,五人已一起拔劍在手。
康浩陵心道:「好,是使劍的。且看我的『馳星劍』以斷劍來使,有沒有
收拾他們的能耐?」他原來七分打算脫身,三分打算迎戰,一見對方使劍,戰
意忽然大增。
卻聽酒家前方的大道之上,蹄聲驟近,有一人朗聲叫道:「我有頂級美酒
在此,五位朋友賞光不?」
那馬倏忽間便已馳到,馬兒尚未站定,一團靛色已從鞍上輕飄飄地閃進棚
內。那乘者在酒棚前瞬息勒馬,馬匹竟不嘶鳴,控御極精。乘者從仍在顛動的
馬背上滾身落地後,立即飄身入棚,更顯得騎術上等!
只見那乘者一臉笑意,正是殷遲,手中舉起一個小小的鮮紅色瓷瓶,在陰
雨中仍極顯眼。
五個鄉農一見此瓶,登時悚然,不由自主地深深注目,將康浩陵拋在了腦
後。說時遲,那時快,康浩陵斷劍已從衣內翻出,飛步撲向那細嗓人,斷劍頭
已攻至那人臉面外一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