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廟裡,只看見慧靜一人,慧玉、慧素、慧善及師父均不見,只留下他們的行囊。心裡
一奇,便向師姐詢問,只聽慧靜道:「師...師父和其他師姐先啟程上少林了。二師姐要我留
在這照顧楊姑娘....還說等...等你完全悟通武功後...再跟上她們...」
慧難眉頭微皺,心道:「二師姐忒糊塗,這件事乃因我而起,當然是我得親自上山解釋,怎
麼能不等我呢?況且師父不在,我武功即便有種種疑問,也無人可請教,要完全悟通談何容
易?」當即拜別慧靜,絕塵而去。
他內力深厚,不但腳程快速,沿路上也幾乎不用休息,在市鎮停下喝口茶後,便又繼續趕路
,不到半日時光,便已到了少室山境內,只覺十分奇怪,心道:「我已經如此馬不停蹄奔波
,少說也有十幾里路,卻未見到師父等人蹤影,難不成這兩年她們輕功也大進了嗎?」殊不
知他只顧著趕上,腳步越奔越快,完全沒有注意路上的行人,不知不覺中超前了師父師姐等
人路程。
此番上山,景物與先前截然不同,白雪消融,大地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嫩草小花初露,樹
上也有翠綠的嫩葉,正是春暖花香。慧難突然一陣悵然,想起當時師姐不畏辛勞,一步一步
的揹自己上山,頂著偌大的風雪,跪在少林寺前求醫,如今他身子完健,武功大進,慧妙卻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禁百感交集。
他走來到了半山腰,一座亭子立在坡上,裡頭有塊石碑,喚名「卸劍碑」,方知已離少林古
剎不遠,凡欲上少林之武林豪客經過此亭,便要卸下兵器,已示尊重,他既沒帶兵器,也不
以為意,直接跳到碑上坐下,尋思少林寺內高手如雲,倘若今日有尋仇生事者經過此亭,還
會乖乖卸下兵器嗎?
驀地想起初上少林時,慧妙好聲好氣的懇求,那兩個少林僧人卻冷言冷語,毫不顧念佛門之
誼,將他們拒之門外,害得他們在冰天雪地中凍了快半日,不由得怒從心起,心道:「像那
麼那等蠻不講理的寺院,只管吃定別人,就算今日我帶著十八般兵器上山,一樣也不卸下。
」 越想越是不服,忍不住往石碑上敲了一下。
只聽噹的一聲亮響,聲音迴盪良久,那塊「卸劍碑」竟然是由青銅所造,慧難大吃一驚,擔
心驚動山上僧人,連忙跳下,緊緊抱住銅碑,不讓它再發出聲響。
背後一人忽道:「好掌力!北少林不愧為天下武學正宗!區區一名知客僧都有如此功力,令老
衲好生敬佩!」 慧難回頭一看,一位老僧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亭外,身上那件袈裟金光閃
閃,在陽光的映照下顯的更為刺眼。他心想:「看這位大師看起來衣裝華貴,定是京城裡某
間大廟的住持,只是他看起來武功也不弱,天下間除了少林寺之外,竟還有佛寺暗藏如此高
手,真是大開眼界」
他頓一頓,雙手合十一拜,道:「阿彌陀佛,大師過獎了,小僧這點三腳貓功夫,在大師面
前根本不足為一哂。大師神鬼不覺的出現,腳步細若無聲,輕身功夫可謂天下一流,倘若今
日意欲對小僧不利,小僧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用。」
那老僧還了一禮,微笑道:「小師父太過自謙,以你適才那等掌力,敝寺上下恐怕不到十個
人能達到,老衲在你這等年紀,也未必有如此修為。小師父可是出自於羅漢堂曇光大師門下
?」慧難搖搖頭,那老僧又問道:「不是羅漢堂,那便是達摩院曇雲大師門下?」卻見慧難又
是搖搖頭,那老僧雙眉緊鎖,沉吟良久,復道:「戒律院弟子掌持寺裡弟子戒罰,一向不出
山門,以你這等武功,這等年紀,既非出於達摩院,亦非羅漢堂,難道....曇空方丈近年來
又破例收了一個關門弟子?」
慧難搖頭道:「小僧法號慧難,並非少林派弟子,家師為南海水月庵靜月師太。」
那老僧瞪大著眼睛,驚道:「你...你不是少林派弟子?」頓一頓,又問道:「水月庵不是尼姑
庵嗎?怎麼會收和尚哪?」
慧難忽然想起了自己父母的事 ,不禁面露難色,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呆立半晌,便聳聳肩
,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師父就是收了我當弟子,我和師姐們也相處的很好,從來也不會
介意。」
那老和尚微微點頭,神色恢復緩和,笑道:「沒想到普陀山小小海島,竟然暗藏小師父這等
少年高手,尊師一定也身手不凡,老衲有眼不識泰山,他日有機會定當親自拜訪。」
慧難道:「講了那麼久,還沒請教大師法號。大師氣度雍容,衣裝亮麗、武功又高, 所待的
廟寺定也非泛泛之輩,讓我想想京城裡有什麼著名寺院...阿!大師一定是五台山清涼寺方
丈!」
卻見那老僧臉上似笑非笑,緩緩的搖頭,慧難又道:「若非清涼寺,那...那一定是大覺寺!
」那老僧又是一陣搖頭,慧難喃喃道:「這兩間幾乎是北京裡最大的佛寺了...還有哪間寺廟
的方丈能穿的如此體面...」
那老僧仰望青天,嘆了口氣,道:「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出家人心中當無色、無相、無往
,衣裝華麗,內心卻如污泥般惡臭,又有何用處?」
慧難見自己似乎觸動了他傷心往事,連忙躬身一揖,道:「對不起,晚輩口無遮攔,出言失
禮,在此向大師賠罪。」卻見那老僧神色恍惚,猶未聽見,便想轉開話題,道:「大師你且
稍坐,家師過不一會兒就到,待會讓晚輩替你引見。」
那老和尚袖子一揮,道:「不必了,老衲還有要事要上少林,來日有緣,必當再見。」便邁
步離開,慧難連忙跑上前,道:「原來大師也是要上少林,且聽晚生一言,少林和尚最近蠻
橫的緊,不但閉門封寺,見死不救,還囚禁...囚禁無辜百姓,跟盜寨幾乎無異,晚生曾在
數個月前,吃了一次閉門羹。大師孤身一人上寺,恐怕也會遭到同樣待遇,正所謂人多好辦
事,大師不如等晚輩同門到後,再結伴一同上寺求見。少林方丈見我們人多,相信不至如此
無禮。」
那老僧眼睛一亮,問道:「關於囚禁無辜百姓一事,此話何解?」
慧難聽他大讚自己武功和師父,心裡已生好感;見他衣裝雍容,卻毫無踞傲之色,更生親切
之意,便道:「實不相瞞,這位無辜百姓,便是晚生的師姐....」於是將數月前上少林求醫
的事通盤說出,而古爍金傳武過程則簡略帶過。
那老僧瞇著眼睛,忽然拍拍他肩膀,笑道:「小師父,你信不信的過老衲?」慧難一怔,道:
「大師氣相非凡,一定是有道高僧,肯定不會信口開河,只是為何突然這麼問?」
那老僧道:「你若信的過老衲,現在便隨我上山,老和尚包管救回你的慧妙師姐。」慧難渾
身一陣,耳裡嗡嗡響,結結巴巴道:「大...大師的意思是....我...我師姐不但沒死...而且
...而且確定在少林寺裡?」
那老僧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曇空方丈為人,老衲一向清楚,而且金剛四陣向來只對少
林寺僧人所擺,目的只是要考驗弟子的武藝,他既然破例讓你師姐挑戰,定是大生惜才之心
,絕不可能讓她苦戰而死。」
慧難握著慧妙的佛珠,手裡都是汗,有這位大師親口證實,心裡便更踏實一些,卻又想:「
那古...古前輩是怎麼拿到師姐的佛珠?」那老僧又道:「洗髓經內容博大精深,經義駁雜,
若無能者指導,難以悟通。你師姐與你感情深篤,必竭盡所能要救你性命,此時說不定正在
寺裡某處研讀洗髓經 ,沒找出救你的方法不肯善罷干休,以致耽擱了時光。」
慧難苦笑道:「若真是這樣,等她完全學會後,我的小命早就丟了。」
那老僧道:「你倒也不可責怪慧妙師太。當一個人一心一意練習某樣物事,便很難察覺時光
之消逝。老衲當年閉關修煉『混元無極功』,功德圓滿出關後,以為才過了五年,實際上已
過了三十年,師兄弟們都變成了老頭子,師父師叔們也皆圓極往生,寺裡一切景物皆大不相
同。妳師姐定也是鑽研極深,達至廢寢忘食的程度,才會忘了你已命不長久的事實,但總歸
來看,無非是要為了你好。」
慧難心道:「六師姐愛好練武,這是我知道的,更何況生死自有定數,我怎麼會因此而怪她
呢?只要她沒事,我便心滿意足了。」
只聽那老僧又道:「倘若你師姐當真因故被囚禁著,老衲與曇空方丈還算有幾分交情,若由
我出面調解,他定不會不領情,只是得暫時委屈你們師姐弟了。」慧難奇道:「委屈什麼?」
那老僧道:「委屈你們暫時作老衲徒兒,好方便老衲求人。」
慧難一聽,當即醒悟,跪下磕了三個頭,道:「大師大恩大德,晚輩沒齒難忘。」那老僧連
忙將他扶起,笑道:「起來起來,等人救出後,再磕也不遲」
一老一少邊走邊聊,不到兩個時辰,便到了那座氣派雄偉的少林寺山門前,朱色大門緊閉,
門前空蕩蕩的,也不見那兩個少林僧在掃地。
慧難上前拍了幾下門,只聽得幾聲悶響,良久之後,門後依舊沒有動靜。他回頭望向那老僧
,眼神中露出無助。
那老僧深吸一口氣,運足內力,將聲音傳了出去,道:「南少林法通,求見曇空方丈」
只見門板隆隆作響,四周的沙葉盤旋飛舞,此聲宛如暮鐘,方圓十里無所不至,慧難暗暗心
驚,忖道:「原來他是南少林的高僧,怪不得這麼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