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陸、明槍暗劍
方化生再托大,也不至於狂妄得以為他空手就對付得了方蕭愁。
即便他在煙槍館裏頭,陰險的步數使得比坦蕩的招式還多,亦是無人
敢輕視他的武學造詣,他想得多想得深看得高看得遠,這也是助了他
練武的一大原因。
前次見面,這後生晚輩的進境已讓他咋舌不已,所以方化生當機
立斷,馬上抄取擱置在槍架的那柄「刀槍」!
兵器既在手,膽子也跟著一壯,但方化生接下來做的卻非攻擊方
蕭愁。
而是逃!
不顧一切,奪門而逃!
方蕭愁先是一愣,天涯海角誓誅此人,於是飛身追趕。離開房舍
前已以慘霧劍一劍割斷限制方向慈活動的麻繩,且撂放兩句話予方向
慈:「丫頭快走,朝仁來接妳了!」隨後持劍追逐老奸巨猾的方化生
。
方蕭愁甫一出屋子,居然迎面吹拂兩道冷風!
(好快!)
只有使兵器使得心狠手辣、厲絕無情,才有如此冷風撲面!
使出這兩招見敵必殺的倒非方化生。
──卻是方化生的幫手,也是方蕭愁的敵手!
此處仍是方化生的地盤,與其單打獨鬥,不如將方蕭籌誘往勝算
更高的場所,才是上上策,是以方化生剛才並不打算直接對上方蕭愁
,而是逃。喜獲援手,不需孤軍奮戰的方化生瘖啞吼道:「夏蟬、秋
月!」
「助我殺了這臭小子!」方化生暗忖:反正陸風浪留下這兩名殺
手,不就是想宰殺絆腳石方蕭愁或方朝仁、方飲絕這類阻自己大計的
正人君子麼?如今方蕭愁送上門來,飛蛾撲火,固然我防不勝防,一
時手忙腳亂、驚慌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但總算能在此時此刻做個了結
!
方蕭愁不敢對這兩名陌生人掉以輕心,一個八仙步、大仰身、後
空翻,堪可閃開這兩道殺著。那一瞬之間,他已認知敵人幾人,武器
何物。畢竟對敵時臨機應變,判斷良好相當重要,看得清、認得準,
才不至於著了道、中了招。
方蕭愁雖怒火攻心,卻也不忘刀光劍影之中求生的基本道理。
這是一男一女。
一個揮舞一柄重不可言的伐木斧頭,另一個倒握兩把銳利窄短的
匕首。
男的粗壯恐武有力,赤裸兩條光溜黝黑的胳膊;女的卻像隨處可
見的婦人臉孔,無甚特別,可臉孔的膚色、僵硬的五官,焦黃得好似
捏出來的蠟像。
方蕭愁深深吸氣,足一蹬地,一股作勢突破男女的兩面圍殺!劍
與人彷彿融為一體,風馳電卷般直接找上後頭的方化生。
相較藝高人膽大的方蕭愁,方化生顯得做賊心虛,但眼見這是斬
草除根的好時機,再怎麼說都不能錯過!何況方蕭愁已知他幹下的「
好事」,消息傳入了上層的耳裡,先不論自己的位置是否可保,光謀
害同宗這條罪,人頭會不會掉地都不知道!
方化生、方蕭愁皆狠下心要痛宰對方,唯一的差異是方化生乃為
自身私慾,方蕭愁則為死者大義。一種行動,卻有兩樣不同的解讀。
方蕭愁同時間應付三個人,仍抽一些空暇向方化生喊話:「縱虎
歸山,後患無窮!方老賊!再放任你為非作歹,往後遭劫的必不止山
西煙槍堂!」
方化生悻悻然道:「我既然有實力、有時運能坐上曲奇館的椅子
,也一樣能坐上山西煙槍堂的大位!」
方蕭愁蔑了蔑嘴:「對,有實力,有時運,可惜……」
「你沒那個命!」
方蕭愁單憑一劍瓦解三人合攻,實屬不易。男的缺了口的斧頭一
揮好像要劈裂神州壯麗江山,一顆旁邊兩人合圍的大樹讓他這麼一斫
,幾近攔腰慘斷!女的兩根匕首刀刀連環搶攻,行雲流水,最可怕的
是匕首還淬了綠色毒液,匕首一旦沾膚染毒,不死也殘廢!
方化生的刀槍更是三人中最為狡猾的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一寸
短一寸險。「刀槍」不僅槍尖點點刺擊,槍尾的一截刀亦可彈進彈出
,伺機襲敵,好幾次方蕭愁差點著了方化生的陰狠暗招!
整體情況是以多欺少。
但方蕭愁卻以寡擊眾!
※ ※ ※ ※
剛開始方蕭愁確實寡不勝多,落居下風,斧頭險些兒砍斷他的慘
霧劍;匕首毫釐之差劃破他的手腕;彈縮自如的刀槍尾刀就快割毀他
的喉嚨!
「嘖!」方蕭愁格開一槍畫龍點睛,慘霧劍迅雷一樣刺向方化生
,卻被突入的大斧一擋,錯失良機,背後瞬即又攻來女人螳螂似的匕
首,方蕭愁只得迴劍自保。
經連幾回危險,經添幾處傷口,福大命大的方蕭愁終於體悟到即
使敵人在眼前,報仇也不是急得來的事情。因為他急,他的敵手便有
機可襲,因為他急,他或許就要葬身此地丟了這條命!
死了就是死了,發什麼恨,報個屁仇!
自古凡事欲速則不達。
報仇亦然。
方蕭愁自嘲的一笑,得聞真相及真正兇手後,短短時間內他竟已
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全然忘記爺爺當初怎樣苦口婆心交代,他又是怎
樣信誓旦旦地答應他爺爺「他絕不會成為一個偏激扭曲的尋仇者」。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彈指即過的一剎那?
現在他已逼自己平靜下來。
他要一劍洞穿剎那。
他本就是屬於越冷靜越發揮得出才情的人。
心如水冰澈。
劍似霧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