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償珠 8 少年勇行
顧雲搖頭：「眼下實在沒有法子。但是黎紹之大俠在莊內，師兄偷偷去見
他罷，商量一條法子出來。」
康浩陵道：「好，他果然率人從捷徑趕回來了。火攻之計既已被攪了局，
他怎麼不攔住北霆門人對我師兄們動手？」問出這幾句，也覺諸事實是複雜難
明，突然一驚：「啊喲，他又被冷雲痴關起來了！旦夕篇的事敗露，他被囚禁
到旦夕樓去了！」
顧雲忙道：「不，不，沒這回事，黎大俠好端端的，在冷門主面前，他連
旦夕篇都來不及說出一個字。火攻的事，冷門主無心處置－－」
康浩陵大是詫異：「這天大的事，他無心處置？」
顧雲點頭道：「我不是說冷門主有麻煩麼？北霆門裡出了更大、更怪異的
事，他把黎大俠留在這裡，是借重黎大俠武技高超，能率領這一大群人防禦。
他自己和那個劉岡，連同一批奧支弟子，此刻已不在莊內！」
康浩陵眼前一團迷霧，甚麼事能使得冷雲痴連南霄門大舉火攻的危機亦擱
置一邊、親出莊門去辦？腦中晃過幾個念頭：「是成都方面有變麼？是王衍那
個假皇帝作怪？是風渺月出事麼？不會是韓濁宜，韓老賊就算未死，在魏州搞
甚麼叛變，冷雲痴插上翅膀飛去也趕不及幫李存勗，何況李存勗的親軍極強，
又有郭尚書坐鎮，又怎需要武林門派幫手！」
只聽顧雲道：「青派別院一夕之間悄沒聲地走了個空，這便是我所說的怪
事。」
康浩陵大吃一驚，方才的滿腔焦慮突然消失，全副心思都移到這詭異的變
故上頭。青派別院與他原本無甚關係，但他既曾受赤派訓練，自然熟知西旌青
派長年受北霆門供養，亦知北霆門從青派舊人處學得各種暗殺、陣法與潛行之
術，更由司倚真處得知，北霆門處心積慮架空青派舊人。
青派別院是北霆門最神秘、最幽深的一處，亦是二十年來根深柢固的一股
暗中勢力，既不屬於北霆門，又與北霆門命脈相連。所以康浩陵再怎麼設想，
也想不到事情會出在別院。
然而顧雲卻說青派別院在一夕之間悄然清空！
他茫然地重複一次：「走了個空？」
顧雲道：「連別院裡的武奴也全數不見，只留下把守別院外牆大門的北霆
門人，他們全不曉得夜裡發生了甚麼事。」
康浩陵一陣毛骨聳然，問：「別院裡出了疫病，或者敵人入侵？不，就算
是疫病，就算是敵人殺入，也不會毫無徵兆、全數撤離別院再死……他們是叛
變了！」
顧雲睜大眼道：「怪就怪在這裡，連冷門主也不曉得青派別院有甚麼叛變
的理由，再說他們不像是叛變，卻像是逃走。不僅人走了個清光，錢財兵刃書
籍，乃至衣服甚麼的，幾乎沒有剩下的。」
康浩陵突然想起司倚真盜錄北霆門賞罰譜之事，自己之所以詳知康司兩家
上代怨仇，便是全賴司倚真奉劉岡指派、進入別院謄寫賞罰譜時，冒著絕大危
險，抄下康靚風、司遠曦、韋岱兒三人火塚處刑的記載。他問：「北霆門有一
部賞罰譜……」
顧雲道：「師兄知道得真清楚，不錯，別院裡的人把賞罰譜留在主屋正廳
，顯然那東西不屬他們所有，他們是要奉還北霆門。」
康浩陵用力晃了晃腦袋，理清了思緒，往地下一坐，說：「你從頭說來，
究竟是怎生知道這一切的？你說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冷雲痴吩咐善待我師兄
們，難道你一直都在北霆莊內竊聽？」
顧雲也坐了下來，拍了拍胸口，道：「這一趟北霆莊之行，倒像是在赤派
辦事一般要命。我在赤派還不曾領令出行，諒來也是這麼回事。我從白花灘出
來，窮鄉僻壤的買不到座騎，黎大俠他們在汶川取了馬匹，趕得比我快多了。
黎大俠見到我，便跟我共乘一騎，我是跟黎大俠來到北霆莊的。」
康浩陵道：「你是救援師門的大幫手，他理應如此。」
顧雲道：「我們在路上商議，黎大俠又氣又急，卻也不肯殺傷南霄門人，
想不出計較。我說：『黎大俠若信得過小弟，就別打草驚蛇，請借給小弟幾個
人，我帶他們從赤派的秘密路線入莊，一邊暗地切斷他們留下的聯繫、破壞引
火布置，一邊找蔣師兄在哪裡。小弟設法將他們引到莊外，以免被冷門主知覺
。到時再由黎大俠跟他們分說罷。』」
康浩陵在地面一拍，讚道：「真有你的，顧雲，你腦子好得很啊。將來昊
雷劍派重整，樊言吉非用你做軍師不可。」忽然想起膽大心細、死於唐軍大營
的尹家行，心頭掠過一絲惆悵，又道：「尹家行兄弟犧牲之後，昊雷劍幾個就
屬你腦子最清楚。」
顧雲道：「多謝師兄誇讚。黎大俠當時也著實誇了我幾句，他說：『好主
意，好主意！我恩師、劉大師兄和一眾師弟妹要是知覺了，當場就跟蔣勁虎等
人打了個一塌糊塗，絕對不能讓南霄門人在莊內現身。』」突然笑起來，道：
「黎大俠救援師門心切，沒想那麼多，跟我又騎了大半天馬，才忽然罵我說：
『臭崽子，你們赤派，日……日……』我料他要罵粗話，反正我這野娃也不知
祖宗先人是誰，便笑嘻嘻聽著。他大概看在你面子上，改口說：『他娘的在北
霆莊居然有秘密路線。不錯，康浩陵那瓜娃子也潛入過北霆莊。』在我腦袋上
拍了一下。他是輕輕的拍，但是我可疼死了，眼前的金星老半天散不去。師兄
剛才誇我腦子好，被他拍這一下，說不定已震壞了。」
康浩陵微笑道：「 他硬功強悍，手掌跟石扇似的，被他輕拍一下，只怕
就跟拿腦袋撞牆差不多。」
顧雲道：「我們回到了北霆莊，那時這些回援的分舵弟子已從最近的縣城
來了兩撥，真夠快的。我是個不起眼的小子，昊雷劍的樣式也沒有多少人認得
，又是由黎大俠公然帶我入莊，沒有半個人查問。不料才一入莊，黎大俠就被
冷門主和劉大師兄叫了去，根本來不及派人助我。」
康浩陵問：「於是你便獨自行動了？」
顧雲道：「還有別的法子嗎？我的老天呀，北霆莊真大，我進去之後，方
知北霆門不愧是西南武林霸王。北霆莊的地圖我心裡雖說記著，可是地圖上的
屋子是平的，眼前的屋子卻和樹木一樣高，把我夾在其中，怎麼走也走不出一
道又一道的陰影。我摸清了赤派的秘密路線，遠遠瞧見蔣勁虎師兄，又見到南
霄門幾位俠士。他們掩蔽得極好，北霆門人絲毫沒有知覺，如果不是我也走在
秘密道路上，決計瞧不見。我查到他們火攻的路子，藏著好幾個大鐵桶，蔣師
兄還在指揮人往火塚場那邊走，打著手勢，料來是去取更多的甚麼物事。我老
遠就聞到一股古怪的臭味……」
康浩陵點頭：「桶子裡是黑乎乎的油膏，對罷？那便是火塚場所用的石脂
水了。」聽顧雲還在埋怨石脂臭不可聞，微微一笑，隨即想起自己父親葬身於
石脂燃燒的火海，與父母分離雖已是將近二十年前往事，胸中仍是一片絞痛。
顧雲道：「我在赤派的書上見過這種油膏的記載，這東西一旦離了鐵桶，
臭哄哄的四處亂洩，一定被發覺。若要整桶遠遠地運走，我一個人哪裡成？思
來想去，又回到莊子的大門，見黎大俠帶回來的人還在那裡。他們見了冷門主
派人緊急召見黎大俠的勢頭，知道出了大事，都怔怔地站在那裡待命。我上前
說：『各位俠士如果信得過小弟，請過來幾位幫我一把。貴莊的石脂被移到了
火攻路線上，再不搬走便出大事了。黎大俠雖不在，南霄門人那邊，讓小弟試
試，把他們引出去。』又作了幾個揖，拜託他們萬萬不可跟南霄門人動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