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荒路求存 (12)
忽然間,年渭娘出手時的架勢掠過眼前,長坡上的某個念頭又清晰了些……「十四兒
天資遠勝年渭娘,可卻沒有求強爭勝的志向。要是她當真練到一定境界便罷手,那麼我要
離間她二人,便不能寄望於十四兒的武力。」
十四兒掛心年渭娘,揚聲催促:「請江郎作答。」江璟應聲叫道:「一言為諾!」
十四兒右手一揚,舉在半空,要與他擊掌。江璟微微一笑,伸出手去。
兩隻手掌在茶杯上空拍擊三下。十四兒緊鎖的眉頭忽然略展開了些,也向江璟破顏微
笑。
江璟胸中又是一陣蕩漾,方才擊掌時,他滿腦子全是武學與機詐,只當她是個與自己
結了盟的江湖人物,無男亦無女,這時陡覺異樣,似乎那細柔冰涼的觸感仍在掌間。他連
忙定神,道:「事不宜遲,請妳將貴莊探查年大姑行蹤所得之跡象,與在下說說。」
※
夜裡江璟回房,廂房門口照例放著一盆宮女送來的水。他也照例提腳跨過水盆,要進
房燃著了燈燭再取水洗腳。
雙足剛剛踏入房中地面,雙手在身後把門一關,陡然覺察房內有異,漆黑之中,似乎
不只他一人。
他第一個念頭便是反躍出房,又頓住腳步:「是十四兒反悔,要安磨鄰夫婦來殺我?
」十四兒若要殺他,出房只會遇害更快。隨即想到:「不,搜尋年渭娘蹤跡的事都還不曾
開始,她殺我做甚?」
他記得燭台所在,在黑暗中頓了一頓,猛地向右前方撲出。
身子堪堪來到燭台之前,一股細小疾驟的風息也穿過黑暗而來。江璟身前恍若憑空有
一條絲線,倏地掠過。他初生的元勁甚至來不及反應,元勁輕振之際,那股細風已然消逝
。
--是元勁也捉摸不著的敵人動向。
他側頭偏身,一手拳、一手掌,眼耳鼻諸般感官無不悚然警覺,凝陣待敵。細辨空中
再無危險伏在周圍,才將併掌的右手緩緩放鬆,伸出去摸索燭台。一摸之下,只摸到銅燭
台的凹陷處,蠟燭已不翼而飛。
那股細風掠過之時,將蠟燭收了去!
「安沙夫婦二人身手雖也稱得傑出,但要這般了無痕跡地潛藏房內,就未必能夠。沙
若依身法輕盈,或者還能藏匿片刻,安磨鄰那粗獷大漢決計辦不到。而要用如此手法竊去
蠟燭,他們之中誰也無能為力。」
更令江璟堅信房內並非安沙夫婦的證據,是氣味。又或者說,是「沒有氣味」。
他曾在荒廢樵徑上與那倆人一場好鬥,雨後山間潮濕,春末亦不算寒冷,人之體氣更
加明顯,因此倆人的氣味他記得清清楚楚。然而這時的房間內,並無安沙夫婦氣味的跡象
。由此,黑暗中那人必為外來的不速之客。
今日他出入廂房數次,莊中閒步,均未攜帶兵刃。他在莊中也只有一根扁擔可使,扁
擔卻放在他身子左邊的屏風座上,距此五步遠。
要去取兵刃,便得越過這五步。倘若剛才那股細風是甚麼奇門兵器,甚或一根鐵絲鋸
子之屬,黑暗中之人兩步之內便能割了他的喉嚨。對那人的身手而言,有這五步之遙的餘
裕,和把江璟放在砧板上慢慢細剮,也沒甚分別。
此際最好的法子便是奪門而出,同時高呼示警,讓一眾閹人來收拾這神秘客,最好安
沙夫婦掛心十四兒,還在莊中。但這法子又有個最要命的壞處:他空手縱出房間時,那人
倘若持兵刃追上襲擊,只怕群閹奔到時,江大狗已不知被斬成了幾塊零賣狗肉。
這當兒心眼也不大管用,只能盡力放低放緩了呼吸。忽生異感:「這人不知用甚麼手
法取去蠟燭?若說是用器械,方才空中全無氣味,無論竹、木、金、絲……甚麼物料的味
兒也嗅不到。若說是親手竊取,怎地--」
漸漸地吸氣飽足、呼氣減弱,江璟把心一橫:「賭了!」雙腿猛一發力,身軀向房門
激射而出。
他縱出之前,肺間已蓄足了氣,一股氣作三處用:腰腿發力那是為了縱躍逃出,繃硬
渾身筋肉那是為了迎敵,還有三分之一股氣,讓他張口大叫!
冷不防氣流激動,元勁如被磁石吸取的鐵粉般,一忽兒全向氣流湧動的右方遊走,一
霎時密密佈滿了他右邊身子。敵人來得實在太過迅驟,江璟竟被自己的元勁嚇了一跳,只
覺備戰的元勁幾乎要刺破體表皮膚,那一聲大叫也就被駭得停在喉中。
緊接著,有甚麼急驟地欺近身來,江璟反手掌刀向右擊出,對方飄然閃開,已與江璟
貼面而立,一個物事掩住了他口。
掩住他口的是一隻人手,乾硬而仍有活人的溫暖。與此同時,幾枚冰冷堅硬之物卻掐
著了他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