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殘疆意氣行 三十 (16)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4-09-12 05:32:28
  第三十章 古泊設伏 (16)
  殷衡道:「你今日入夥,即日起寢室一旬一替,每十日和一人一間寢室,相互查察起
居。咱們同僚也不多,一年有餘也就輪替完啦。」
  江璟問:「我再不獲許進這間寢室了?」
  殷衡聳肩默認,接著說:「輪替完了,自會讓你拈鬮,瞧搬入哪間屋子定居。可也未
必還有我這一間寢室。」
  江璟聲調揚起:「原來晚飯後小郭把我堵在路上,方才你又藉口扶文玄緒回屋,全為
了不讓我入內,好讓你收拾這口箱子?」殷衡道:「正是。」
  江璟平日涵養甚好,此事卻大大犯了他的忌諱,沒好氣地問:「你就這樣動了我私人
物事?」
  殷衡嗤的一笑:「西旌中人,有個屁的私人物事?」
  江璟一想也是,無言可駁,便問另一件事:「我流落在外、與甘自凡周旋之時,還不
是你們的人,那時你沒動我的物品罷?」
  殷衡答得挺快的:「動了。」
  江璟忍不住踏上一步,氣得找不出一句話說:「你,你--」
  殷衡理直氣壯:「你攪得屋裡勝似狗窩,不歸置一下我渾身不痛快,這間原來可是我
的屋。」
  此言倒也有理,江璟更是無話可說,怏怏地挑起箱籠,負氣問道:「現下到哪裡去?

  殷衡道:「第一個跟你同寢的是邢兄,可便宜了你,這幾日一個兒睡一間。」
  江璟聞言,心思便即岔開,氣也消了,橫豎自己也別無選擇,暗想:「邢昭一、錢九
命、丁鑿三人,真不知遇到甚麼事了?若非湊巧是邢昭一與我同寢,他決計不會提起此人
。」
  同時又感好奇,問:「邢師傅不在,我怎樣與他『相互查察起居』?不能先行和在寢
室的人同寢麼?」
  殷衡笑道:「原來你喜歡被監察,該說你賤骨頭呢還是老實孩子?」純屬廢話,未曾
正面回答江璟之問。
  江璟尋思:「看來邢昭一遇到的事何時了結,難以逆料,有望在十日之內回轉,說不
定明晚便回來了。二寶不願談論此事。」全沒想到要回嘴,自己是賤骨頭或者老實孩子,
這種問題又何必回?  
  他跟著那奴僕走開,心中忽動,想著殷衡方才那句「可也未必還有我這一間寢室」,
回過頭:「你們這新人輪替寢室之法,一輪完畢之後拈鬮,做鬮的還是……還是同樣一群
人麼?」
  他問得語無倫次,實在是心中想問的事難以坦然敘述。殷衡驟聽,也有點懵然,陡地
會意了,冷哼一聲,從燭光裡退開了去,江璟便看不見他的臉了。隔了一會,只聽殷衡在
漆黑裡冷冰冰地道:「做鬮,自然只有活人能做。」
  --西旌居於大宅者人數雖不多,更替一輪也要個一年半載。一年半載在尋常人家是
春耕秋收的一忽兒,對西旌之人卻是漫長。
  --曾與新人同寢的人,未必都能活到新人拈鬮定居的那一天,就連新人自己,亦難
料性命長短。
  江璟問的是這件事,殷衡也證實了。殷衡那句漫不經心,說的是自己一年之後的死生
未卜。
  是夜,江璟獨寢屋中,屋裡邢昭一的種種雜物固然陌生,而他生平從未曾獨寢,這滋
味更是陌生之極。若是一年之前的江大狗,只怕要數著更漏、失眠到天明。然而這段日子
江湖跌宕,自幼的失眠多慮之症卻正與他的遭際相反,日漸輕微淡去,到得這一晚,竟然
徹底掃清。
  從前他羨慕殷衡倒頭便睡,那是身為刺客、無論身處何境總能養精蓄銳的本領。但殷
衡睡得快、醒得也警覺,他江進之這一睡下,卻是徹底人事不省,從大狗子變了一條死豬

  沉入深邃夢鄉之前,剎那的濛眛之中,彷彿心底有個鬱結正悄悄舒展開來,鋪展成前
方無盡的坦途……
  接下赤杉令,從此寄居這閻羅宅,往後每一步,無不暗藏險機。睡意濃重的江璟不明
白,也沒工夫去弄明白:在夢中踏上的,怎麼竟是康莊大道!

  第三日,寅時,星夜未竟,興化坊內西旌大宅從外頭看上去依舊黑沉沉的,既似詭秘
的重牢,又如幽靜的郊山,「粽子計」的第一枚赤杉令已從燈火如晝的宅內議事廳中發傳
出去。
  自是以後,一枚又一枚的赤杉令分日分撥派出。與此相應的、尺寸稍細而式樣相彷的
紅木「赤杉小令」,亦派發給了一眾低階探子,著其在各地布置待命。
  粽子計是江進之的,派發赤杉令的那隻手卻是持有「黑杉令」的麥苓洲的。既然每一
枚均由她親手發出,王渡等人雖對江璟心結難解,亦凜遵而不敢誤。西旌創立十年來,王
渡忠心又多智,漸受到麥苓洲倚仗、眾人信服,實則他與宋晏思等等所有「接赤牌子的」
弟兄一般,均為平級同僚。唯一立於諸人之上的,唯有李繼徽直接授命的神蛾月姥。
  第一枚赤杉令,正是王渡持了、親自策快馬前往鳳翔,晉見頂頭大上司鳳翔節度使李
茂貞,面稟麥苓洲之意,拜求其修密函一封,不久的日後將寄予某人,極是關鍵。此一密
函由王渡快馬攜回,暫由王知遙封藏。
  第二枚,要甘自凡去穩住覃王,由宋晏思持令帶著殷衡前往,與甘自凡約見,向他傳
授說辭。
  話說,見覃王這回事本該是赤派的活兒,須由赤派之人出馬,但甘自凡認的、服的,
是大高手麥苓洲,可不是赤杉令,更不是甚麼藩帥、西旌,因此須得讓殷衡以麥苓洲弟子
的身分出面。那麼誰來接這枚赤牌子呢?
  宅中廳上,江璟與王知遙異口同聲,一個說:「老宋!」另一個謙敬又不掩興奮地說
:「宋晏思宋壯士。」江璟雖然用字囉嗦了不少,卻和王知遙心意相同。此時廳上唯有他
二人與麥苓洲,並無接青牌子的人在,王渡也還在鳳翔。王知遙對江璟倒不存惡感,廳中
氣氛很是和樂,他笑道:「你顧慮甘自凡要找赤派的打架?」
  江璟不好意思地點頭。赤派中人,武技多半平庸,唯一只有創成「冰瀑二相劍」與「
未濟指」的宋晏思可躋身武林一二流間。殷衡此行,便由赤派第一高手宋晏思接赤杉令、
做個領頭人,方不壞了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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