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5-01-02 02:58:38 第三十一章 天府獻樂 (6)
黎紹之恍然大悟:「啊,是何氏……孤寡……孤……嗯,沒有,稟門主,一點他們的
影子也沒得。」
封祁不懂了:「不是南霄門。甚麼何氏孤寡的,那是甚麼門派?難聽死了。不知道北
霆門還有甚麼敵人,武林中的紛爭,麥姥姥和小李節帥可沒要我管。」
冷雲痴轉問魏占明:「你在城裡查過他們?」
魏占明應道:「已讓劉師弟查過。有親人在的,五服之內的人都查過;幾個孤兒棄女
,師弟也去詢問過他們鄰里。門主若有疑慮,咱們快快將這班子送出手去便是。」
說著,他略側過臉,望了望封祁。見封祁也正望著自己,他忽然臉上微熱,輕輕一頷
首,這是在說:「不妨事了,妳放心。」
封祁瞧著他無端羞赧的面色,心想:「這人在城裡盤問了我一次,教那義母騙信,從
此便護著我了。我冒充孤女,甚麼鄰里也盡是找鄉人作假。這姓魏的一股子傻氣,還不及
他師弟狠惡,倒有些可親。」
冷雲痴把暖香玉在掌中盤了兩盤,若有所思,過了片刻,向封祁道:「這寶玉,北霆
門今日且交由妳保管,本座命妳拿去給周氏夫人瞧,她會喜歡的。」
封祁大奇:「你說甚麼?」
「小姑娘,妳出身微賤,家無長物,不會有甚麼好物事傍身的。」冷雲痴緩緩地道,
「你們得到本門賞識,由本門薦予唐道襲軍使,指日就獻給西川節帥的夫人,得以在府中
居住,往後盡過安穩日子--」
他一面說,樂班班主一面叉手道謝,只聽他續道:「小姑娘才貌俱佳,人也乖巧,夫
人喜歡妳,因此本門要贈給夫人的寶物便由妳保存幾日,擇時呈獻。」
封祁人雖不笨,卻是徹頭徹尾的直腸子,被冷雲痴說得一陣迷糊,衝口反問:「夫人
喜歡我,這是甚麼說法?夫人是哪個,我見也沒見過。這物事明明是我家裡的,怎麼叫你
們要贈給夫人的?」
冷雲痴道:「妳把本門這塊寶玉呈上去給夫人,夫人見了妳這般品貌的小姑娘,自然
會喜歡。妳要是做不來這件事--」
他面沉如水,瞧不出半點喜怒,眸光慢慢晃過樂班眾人的十六張臉。「本門只有另尋
一個樂班,去向唐軍使薦送。可是,此時此地咱們這一場談話乃是機密,尋了第二個班子
,第一個班子便不能留活口。」
他不緊不慢地交代出來,樂班眾人魂飛魄散,盡皆腿軟跪落,剩了封祁一個還直挺挺
地站著。那班主大叫一聲,撲地磕頭,邊磕邊亂叫:「山妹,山妹妳這災星,我要被妳害
死了!妳還不遵命,還不遵命!」
「山妹」是封祁混入樂班所用的假名。在樂班眾人看來,只不過見這孤貧村女「山妹
」鼓藝非凡、相貌出眾,同為巴州老鄉,便順手收容,豈料今日惹出這場全體性命不保的
大禍?
封祁這才明白過來,冷雲痴見了暖香玉,瞬即動念,要以之取悅王建的夫人,好為北
霆門與西川節度使的交往鋪路。實則北霆門為唐道襲尋覓樂班,圖謀本已在此;然而,相
助王建麾下的大將獻樂,終究隔了一層,不如向王建之妻進獻寶玉來得直接。
「小李節帥要我去鬼市覓寶,還要麥姥姥對我下令:『須得是尤其宜於婦人女子珍藏
的寶物』,因此我才把這塊玉弄到手。小李節帥是要我憑著這塊玉,覷好時機,去結交王
建的夫人,留在她身邊,做個近身使女……」
「孰料,那莽人黎紹之對我揮了三刀,事情就此陰錯陽差,這塊玉成了北霆門討好周
氏夫人的禮物。冷雲痴堂堂一個名門之主,原來這般狡詐強蠻。這老兒,哼!也真他祖宗
的識貨,只瞧了玉一眼,立刻生出這樣一條奸計。」
這諸般人心詭譎,待得耿直的她梳理明白,已過去了好一會。那班主只知哀號,一時
要她答允、一時向冷雲痴求饒,彷彿魏占明、劉岡、黎紹之已一齊拿刀架著他頸子。陡地
一個聲音喝道:「本門重地,不可失禮!」班主的號叫應聲掐斷,那聲音續道:「小娘子
,妳若不安,便行個禮,不用出言,門主便曉得妳答允了。」
封祁一怔,只見魏占明正朝著自己說話。
她倏然回神,立即躬身屈膝,向冷雲痴默默作禮,暗忖:「我獻玉之時,北霆門就算
命樂班子的人來監視我,我總也見到了夫人,我並沒負了上頭的命令。」
冷雲痴道:「甚好。妳做成這件事,對班子很有好處。北霆門會時時派人去府裡照應
你們的寒暖,你們要採辦甚麼樂器衣料,即管跟我們派去的弟子說。」
封祁腦中頓時雪亮:「原來如此,原來姓冷的佔了暖香玉去,為的不只是諂媚王建,
更要我暗中向北霆門傳遞王建的消息。姑娘我身為西旌的眼線,竟被北霆門威脅,做他們
的眼線,真是見鬼了。」
她往日不曾接過赤牌子,驟然間碰上北霆門這樣橫插一槓,那麼日後在王建內宅得到
訊息,該怎樣在北霆門派去的弟子面前做戲?怎樣瞞著北霆門將訊息傳遞出去?她一點頭
緒也沒有。麥姥姥說過:「北霆門總莊與成都之間的鎮子上,西旌設有鴿子驛,那裡一批
鴿兒往西飛,另一批認的是成都東面另一個鴿子驛。妳在王家內宅,不與人接頭,只管盯
著鴿子。」
麥姥姥還說:「眼下咱們在兩川,靠的都是這條飛在空中的路,東川地面上的戰火,
打不到飛在空中的鴿兒。過了戰場,便是李公子軍力所及,能靠人馬傳信。」
這般困難周折裡傳出的訊息,倘若北霆門也有一份,那還有甚麼稀奇?但要是不給北
霆門一份,我便有性命之憂。姥姥說了,我是西旌在西蜀僅有的一人,不可輕言捨生。
封祁微微恍惚之中,聽得冷雲痴說道:「紹之,你把男的帶下去;阿盧,妳把女的帶
下去。這幾日你們二人好好對班子教導官家內宅規矩,都聽大師兄的話。」
黎紹之響亮答應一聲,語聲中混雜著一個少女聲音,聲調十分果敢。封祁撇頭看去,
原來是方才在莊門處喝罵眾人的那個少女師姊,姓盧。暗想:「不知她叫甚麼名?呸,冷
雲痴這不是欺侮人嗎?憑甚麼黎紹之等男子都有名兒,姑娘就不能有?」
轉念才省起:「啊,北霆門這是按正經人家的規矩,不能呼叫女子的小名或閨字。」
她是鄉野孤女,雖不至於如她謊稱的賣身入賤籍,但早早投入了西旌團夥,過的是與一干
江湖豪雄地底潛行的日子,又做過平康坊的習藝樂伎,看西旌一群男人對麥姥姥的閨名也
是說叫便叫,甚麼姑娘家須得深藏小名與閨字的規矩,平日她還真想不起來呢。
阿盧走上幾步,向樂班諸女點了點頭,說道:「這幾日妳們便在本門女寢住。放心,
妳們踏出本莊之時,便曉得進了節度使夫人內宅該怎樣做了,吃飯睡覺甚麼的,規矩都會
教給妳們。」
黎紹之吆喝著樂班眾男,一行人扛著樂器,拖拖拉拉地退去,阿盧卻不立即移步。魏
占明問:「有甚麼事?」
阿盧向冷雲痴躬身:「石羊派案子的事,弟子去衙門查過了,要稟報門主。」瞥著樂
班諸女,欲言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