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311地震一周年 震開直面老齡化與巨額國債 (財匯資訊) 3/19
“3·11”地震暴露和凸顯了日本社會的一些深層次矛盾和根本困難
日本“3·11”地震已經過去一年。作為當時身在東京的經歷者,《瞭望》新聞周刊
記者至今仍對那地動山搖的時刻記憶猶新。盡管一年時間過去,但這次地震、海嘯和
核事故造成的復合型災害仍在影響著日本。“3·11”地震暴露和凸顯了日本社會的一
些深層次矛盾和根本困難。要解決這些問題,日本必須作出重大選擇。可以說,今天
的日本正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
災害創傷影響深遠
“3·11”地震造成的后果,時至今日,仍在困擾日本。
其一,核事故善后處理仍有諸多問題。2011年3月,在核事故發生后約10天,本刊記者
曾在福島市采訪東京電力公司福島現場負責官員。當時這位官員就已表示福島核事故
將長期化,且不是“半年”、“一年”能夠解決的。如今,盡管日本政府宣布福島
第一核電站事故反應堆已經低溫冷停堆成功,但這種說法的可信度即使在日本國內也
存在相當爭議。畢竟,核電站每天仍在向外界釋放放射性物質,事故機組的溫度也時
常出現異常變化,外界很難確認其內部真實情況。更何況,目前的所謂冷停堆只是暫時
控制住了局勢的大幅惡化,但無論是日本政府還是東京電力公司都還沒有可行的
拆解反應堆方案。
此外,已有的核污染區如何洗消除染,也是重要的現實問題。核事故造成1.16萬
平方公里土地需清除放射性污染,面積達到日本國土的3%,涉及福島等7個縣以及
首都東京。一年來,日本在這一問題上并未拿出太多實際辦法,仍處於前期的調
查、統計和論證階段。這不僅涉及到巨額的除染費用,更涉及污染區居住的大批人口
的安全問題。
其二,重建進程進度不一。一年來,本刊記者多次前往災區,采訪日本災后重建進
程。實事求是地說,災區廢墟清理和臨時板房建設成績斐然。過去的海嘯災區基本
上已經清理干凈,廢墟大多已經分類堆放,數十萬套臨時板房已經建成并入住,充分
體現了日本作為發達國家的能力。
可是,災后重建也有其進展緩慢的部分:首先,由於擔心輻射污染,日本其他很多
地方拒絕幫助處理海嘯垃圾,因此已經清理出的約2200萬噸廢墟垃圾目前不過處
理了約6%,剩余的還要在災區長期堆放下去,已成“老大難”之勢;其次,盡管災
民目前可以住在臨時板房,但板房的使用期限只有2年,也就是說,至2013年下半
年,30余萬戶災民就需要入住正式的房屋。但是,此類重建房屋的整體計劃和預算
尚無著落,因此目前僅建成了36戶。在今后的時間,這也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再有,
由於無法保證今后不再發生類似的海嘯,因此此次毀於海嘯的諸多沿海城鎮是否重
建、如何重建,仍有諸多爭議。這也使得這些地方在清理廢墟后只能留下空空蕩蕩
的地面,看不到重建的跡象。沒有城鎮的重建,也就沒有就業機會和地域社會,這
必然會影響數十萬災民的長遠生活。
其三,延續的心理影響。在地震之后,本刊記者在日本又工作了大半年時間,可以
感受到,“3·11”地震及福島核事故對普通日本人的心理影響極為深刻。特別是核污染
一事,由於政府初始應對的失誤和信息不透明,造成普通居民的普遍恐慌和擔憂。
在超市,產自福島及周邊地區的食品明顯價格較低,甚至從貨架上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九州的牛奶、關西的蔬菜等。在生活中,人們對災害的心理預期增強,各式各樣的
防災用品成為購物網站上的熱門搜索詞。此外,由於災后處理和核事故善后過
程中出現的問題,相當一批民眾對日本政府有較強的失望情緒,甚至一些地方
政府也有很強烈的“看法”。
深層問題與困難的挑戰
在災害發生之前,日本社會就面臨兩個根本性的困難,一是人口問題,一是財政問題。
這成為日本社會諸多表面問題的根源。
在人口方面,日本的少子高齡化已經發展至相當嚴重的程度。2010年,日本65歲以
上人口的比例已達23.1%,由於戰后生育高峰期人口在這幾年陸續度過65歲“門檻”
,至2020年這一比例將達到27.9%。從今年到2020年,日本還將增加約500萬老齡人
口。日本是長壽社會,醫療保障水平相對較高,陡然增加的老齡人口,將嚴重加劇
政府的財政負擔。
與此同時,日本人更加不愿意生孩子。日本人口的出生率1970年能達到18.8?,1990年
就降至10?,至2008年更降至8.7?。自2005年開始,日本人口已呈現自然減少趨勢,
這給社會勞動力供給造成很大問題。特別是1990年出生的孩子今年已經大學畢業,
今后的新增就業人口將逐年減少,這意味著,今后日本社會將切切實實地嘗到
“年輕人不足”的感覺。
人口問題具有長期性和滯后性,日本的現狀目前尚無改善的跡象。這將從根本上限制
日本社會的勞動力供給、國內市場規模、福利負擔能力等眾多“硬指標”。
在財政方面,自1990年代之后,日本中央政府的國債余額不斷攀升,目前已經接近
1000萬億日元,相當於政府每年財政收入的約25倍。而且,民主黨於2009年上臺后,國
家支出進一步增加。在如今政府每年90余萬億日元的預算中,有40余萬億日元資金來
源於國債。也就是說,借貸已經超越了稅收,成為每年政府預算中的首要收入來源。
政府正在依靠借錢度日。
固然,日本的國債絕大部分是內債,短期內不會出現像歐洲個別國家那樣的情況。
但是,欠債終究是要歸還的,如果“還不起”終究是要出事的。各種各樣的金融工
具和細節政策可以推遲問題爆發的時間,但最終不能避免。而且,財政的困窘,又會繼
而限制日本政府內政、外交、軍事等諸多方面的作為,對日本的影響絕不僅限於眼前
能夠看到的領域。
就是在應對上述人口與財政兩大問題的情況下,日本遭遇了“3·11”災害。這次災害
部分的直接后果是部分加劇了政府的財政負擔,間接后果則更為廣泛:全國核電
基本關閉造成電價上漲,企業生產成本上升,可能加速制造業向外轉移;核事故對招
攬旅遊和食品等部分商品出口造成影響;經濟對石油等化石燃料依賴更深等。
這次災害還暴露了若干日本社會的深層次問題:
其一,應急能力和社會動員能力。本刊記者在去年震后前往災區采訪時就感到,
日本政府缺乏應急狀況下動員社會資源的能力,無論是物資籌措、物流運輸、基層
管理和整個救災活動的統籌,都處於一種遲緩和無序狀態。災后這一年,這一問題
又反復出現。以日本的物質基礎而言,無論是前述垃圾的處理,還是災民房屋的重
建,都應當不成問題,但在現行體制和氣氛下,社會內部的各種牽制和掣肘太多,
任何大一些的動作都難以實現。很多為平時制訂的程序或制度,在非常時期卻往往
成為涉事者推卸責任或無所作為的擋箭牌。這限制了日本充分利用其社會資源的能力。
其二,問責缺失凸顯“政、官、商”關係頑疾。福島核事故是人類歷史上繼切爾諾貝
利事故之后的又一次7級核事故。但是一年以來,人們卻沒有聽說過有誰為這次事故
負責。相反,東京電力的高管們大部分仍享受著高額收入和優厚的公司福利;當事時
的日本政府“核電村”官僚們也大都仍居其位,日本政府似乎并不打算為此事追究
某個個人或部門的責任。這實際上反映了日本社會“政、官、商”關係的現實:以
職業公務員為主體的官僚集團與大財團、大企業相結合,利用選舉上臺的政治人物
運作各種各樣的政策。這種政經結構不改革,日本今后很可能還會出現各種“
怪現狀”。
其三,東電體現的“大企業病”。東京電力曾是日本待遇最好的大企業之一。在地震
前,本刊記者的日本朋友談及這里,幾乎都會頗具羨慕之情,其中提及最多的就是
東電公司有各種為員工準備的俱樂部、度假村以及會所等等,員工可以在其中低價
享受高檔消費。正是這樣一個缺乏危機感的大企業,因其懈怠與疏忽,將整個國家
推向了危機。
東電的“大企業病”并非個案。在經濟高速發展之后,已經占據國際地位的諸多
日本大企業“承平日久”,逐漸出現了競爭力下降、內部官僚化、缺乏發展動力
等問題,有些已可謂是“病患纏身”。2011年奧林巴斯公司曝出以公司“一把手”
為首的千億日元造假事件,行業著名企業大王制紙則出現前任董事長支出上百億日
元用於豪賭的內幕。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新聞,正體現了某些日本大企業在內部管
理、人際關係上的一些通病。大企業是日本作為發達國家參與國際競爭的基礎,大企
業患病,是日本應當極為警惕的問題。
日本當向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