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亮儕保全中牟令」
魯之裕,字亮儕,是個奇人,雍正年間升到清河道道員。
河南總督田文鏡監督非常嚴厲,底下派任職務都很嚴謹、一點都不敢馬虎,
魯當時在河南當縣令,某天受命去拔中牟縣縣令李某人的官,並暫時代理他。
魯穿著平民衣服、草帽,騎著驢子微服去,入境後幾個當地父老拉驢子跟他訴苦,
又問說「聽說有個魯大人要來代理我們縣令,人正在開封,你有聽說嗎?」
魯隨便回說「你們想說什麼?」
鄉親說「我們縣令實在有能,實在不忍心讓他丟官。」
又走幾里,有讀書人聚集商量「讓好官走,實在可惜,等魯大人來了一起去陳情。」
但也有人搖手說「唉,田總督下令了,就算十個魯大人也改不了!
而且魯可以取而代之,怎麼肯捨己為人?」
魯聽到後都記在腦中,但沒說什麼。
到了縣衙,看李溫文儒雅,他請魯進去後說「官印擺著等你很久了。」
魯回禮說「看你穿著與行為,並非會亂搞得人,而且民間有名聲,
怎麼到任沒多久就虧空公款,是怎麼回事?」
李說「我是遠在萬里之外的雲南人,離開母親在京城遊歷十年後才得任中牟縣令,
所以借錢母親接來奉養,但母親剛到就被彈劾,只能說是命。」
話沒說完就哭了。
魯說「我快累垮了,請先讓我沐浴一下。」
於是就到別間房間,邊洗邊想,越想越憤愾,
最後拍盆子裏的水發誓說「全都照著人說的去做,不是漢子。」
於是穿上官服跟李道別,李大驚說「你要做什麼?」
魯說「回省城」,
李給他官印、他不收,硬推給他,他卻說「別煩我。」,把官印丟地上還敲出聲音,
又大聲說「你不知道我魯亮儕怎麼做人的。」,然後騎馬迅速跑走,
整個縣的民眾都燒香歡送他。
到省城後,先謁見按察使、布政使說明,
兩個上司都說「你瘋了嗎?這麼做一般總督巡撫都不會高興,何況是這位田大人!」
隔天到總督衙門謁見,兩個上司已經先到了,還沒請見,裏面已經命令傳魯進去,
田面南而坐、臉色鐵青,已氣盛等著他到、旁邊還有上級文武官十幾個人,
田問「你不處理縣裏公務,跑到這來做什麼?」
魯「有事呈報。」
田「官印在哪?」
魯「在中牟。」
田「交給誰?」
魯「李縣令。」
田笑了幾聲,對底下人說「天底下有聽過這樣拔官的嗎?」
底下都說「沒有。」
布政使、按察使起身謝罪說「是我們沒教好,才會有這樣狂妄的下屬,請大人處分,
再把他交給我們嚴查是否有朋黨弊案,好讓他人為戒。」
魯自己摘下官帽上前,磕頭說:
「要辦之前,先讓我說。我一個寒生,為了當官而來河南,
能被派到中牟,當然非常高興,甚至恨不得連夜趕去、馬上上任;
但到縣裏,就發現李縣令如此有民心、有士人心,看到本人,又發現虧空背後有因,
如果大人早已查明而派下官去,是下官求名而空手回來、則是我有罪,
但如果大人不知道真相就派下官去,下官當然要回來陳請大人確認之後再決定,
如此才不辜負君子愛才之心、也不辜負聖上以孝治天下的意旨;
大人如果覺得其中沒有值得可憐之處,則下官再去拔他官也還不晚,
大人衙門外有幾十個,都是候補等不到派任的,
下官是什麼身份,怎麼敢違逆大人的意思?」
田聽了後沒講話,布政使、按察使用眼神示意魯退下,魯沒再說話就逕自走出,
才剛走到外面屋簷,田臉色大變走下台階喊「回來!」
魯進門跪下,田又招他「到前面來!」,並把自己的珊瑚頂戴官帽戴在魯頭上,
嘆氣說「真是奇男子,這官帽真的該是你的,沒有你,就差點錯彈劾有能官員了,
可是奏摺已經送出去了,該怎麼辦?」
魯問「送出幾天了?」
田「五天了,就算用快馬也追不上啦。」
魯「大人有恩,下官一定能追上,下官年輕時一天可走三百里;
大人如果真要追回奏摺,請給下官一支令箭當憑證。」
田給他,魯立即出行,五天後果然把奏摺追回,而中牟縣李某也沒事,
魯因此名聲傳遍天下。
以前魯父是廣東提督,跟三藩結盟,所以魯七歲時就被當人質押在吳三桂那邊,
吳上朝時,魯就穿著黃衣、戴著貂帽在旁侍立;
少年時也很豪氣,讀書完就跟吳手下的武官學各種武術,所以武藝很厲害。
註:這篇應該是抄自袁枚的《書魯亮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