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有位義妓,不知姓什麼,
擅長唱歌,特別喜歡秦觀的作品,每當得到新作就手抄、口唱。
秦觀因黨爭而被南貶,途中經過長沙,就訪查潭州風俗、找女伎裏有沒有高水準的,
有人提起義妓,秦觀便去拜訪;
原本因潭州離汴京幾千里遠,當地風俗粗俗鄙陋,
因此雖然聽人說到這位義妓,心中仍認為沒什麼,
等到親眼一看,發現她不但貌美姿纖,而且住處又極有水準,
就算在汴京也很難找到,因此嘖嘖稱奇;
就座後交談時,看到桌上有疊文稿,眼睛一瞄、標題是寫「秦學士詞」,
拿起來翻閱,都是自己以前的作品,再找了一下,沒有其他人的,
因此覺得奇怪,故意問說「秦學士是誰?」
義妓不知道他就是本人,因此就詳細介紹秦觀的生平、人品與作品,
秦觀問「會唱嗎?」
義妓「常常在練。」
秦觀覺得奇怪「創作名家有幾百人,為何只喜歡他?
而且不只獨愛,還又熟讀、練到會唱,如此情有獨鍾,
你有見過他本人嗎?」
回答「切身在此荒野鄙陋地方,而秦學士是京師天龍人,怎麼會來這裏?
就算來了,怎麼可能會來造訪?」
秦觀故意開玩笑「看來妳喜歡這位秦學士,只是欣賞他的作品而已,
如果妳看到他的外表,搞不好就不再有這種想法了。」
義妓嘆氣說「唉,如果能親眼見到秦學士,就算當他的侍妾,死也無憾了。」
秦觀認為她很有誠意,就表露了:
「既然妳這麼誠懇,就老實告訴妳:我就是秦觀,因被貶官而經過這裏。」
義妓大驚,稍露出不高興的表情,馬上告退進去跟老媽子講,
老媽子出來,請秦觀上正廳就坐,義妓穿著完整正式服裝向他禮拜,
秦觀要起身迴避,老媽子拉著他讓他受拜,
禮成後,又擺出酒菜招待,並空出他左邊座位、表示不敢平等相待,
兩人分在秦觀左右邊奉酒,每喝一輪就唱一闕秦觀的作品來搭,
喝得非常高興,到夜半才結束;
義妓送秦觀進房,並親自鋪床攤被褥,等秦觀睡著後她才就寢,
隔天早上又提早起來、穿著正裝奉上洗臉水,還待在羅帳外等;
秦觀感受到她們的用心,因此多待了好幾天,義妓都沒偷懶,一直都照顧得很謹慎。
秦觀要離開時,義妓說:
「妾身不肖,有幸能侍候身旁,但學士受朝廷之命,不可停留太久,
又怕拖累學士,所以不敢跟著一起去,
只能潔身自愛以報學士,等之後北返時,希望能再來訪,就是滿足妾身的願望了。」
秦觀答應。
義妓從此閉門謝客,只跟老媽子一起睡,
官府來召也不去,發誓不再玷污自己、不辜負秦學士;
但兩人分別幾年後,秦觀不幸死在藤州,
義妓有天睡午覺驚醒說「我與秦學士一別之後,從未夢到他過,
如今卻夢到他來道別,不是吉祥之兆。」
趕緊派僕人去探查,幾天之後果然得到凶報;
她跟老媽子說「我這身子已許給秦學士了,不能因為他死就違背承諾。」
穿上喪服奔喪,走了幾百里後在儀館遇到,還被守門人擋下,說明後才放行,
義妓加入喪禮,摸著棺材繞行三圈,大叫一聲後倒地,
旁邊的人趕緊上前救治,但她已經氣絕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