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花開無聲

作者: jiangzhihao (瓷器國遺民)   2015-02-25 14:32:18
(接上文)
三十一
  
  
  廣東話是一種粗俗卻不失生動的方言。我很喜歡它把“我的男朋友”稱做“我條仔”,有種格外的親膩。
  
  我條仔,那是我的所有物。看到我條仔很靚是吧?不過眼見手勿動。死八婆,敢溝我條仔,活膩了?
  
  
  小磊有個很要好的小學同學叫林濤的,經常會來找小磊玩,我對此很是嫉妒,儘管他長的又黑又瘦又矮。
  
  小磊每次見到他都很高興,兩人一下國際象棋就下半天,把我丟在一旁不理。
  
   大概是棋逢對手的緣故吧,小磊覺得跟林濤下棋比跟我下要過癮多了。有一次又是一屁股坐下就不肯起來,總是嚷著“再來一盤”,我怎麼拉他出去玩都拉不動。
  
  我很生氣,就賭氣說那我回家了。他居然連頭也沒抬,就“嗯”了一聲。
  
  回家以後我越想越氣,居然混的連林濤都不如了。不行,我得給他點厲害瞧瞧。
  
  第二天一早到學校的時候,郭磊還沒來。我就坐回到我原來的位置。
  
  我的同桌周麗很驚異地看著我,問:“你怎麼不坐後面去了?”
  
  “你管的著嗎?”我沒好氣地回她一句。
  
  “稀的管你。”周麗皺著眉。過一會,她捅捅我,跟我商量道:“今天柳鳳想坐過來,我倆有點事要說,你還是坐到後面去吧。”
  
  “你們還有什麼破事能說?”我不屑地說,正要回絕她,可轉念一想,柳鳳的同桌是永忠,平時跟我關係也不錯,我就換過去坐一天,也氣氣小磊,便道:“你讓柳鳳坐過來,我坐她的位置去。”
  
  
  小磊進來的時候,我偷眼望著他。他見我沒坐到他身邊,似乎愣了一下,然後臉上沒什麼表情地就坐下了,看也不看我這邊一眼。我心裡這個氣啊。
  
  慢慢地我才發現原來柳鳳換過去坐是大有深意的。柳鳳是個又漂亮又風騷的女孩,早就看她對小磊有意思,想不到她會這麼主動。課間的時候,她總是轉過身去,和小磊搭話,一雙含笑的媚眼緊盯著小磊俊俏的面孔不放。好在小磊倒是不怎麼搭理她。
  
  可是他也不過來和我說話,對我視而不見。我賭著氣,希望他能過來哄哄我,哪知這個木頭根本不解風情。
  
  放學的時候,我也沒等小磊,和理大幫的一群人一起回去了。
  
  我們的冷戰就這樣開始了。那幾天,我一直坐在永忠那兒,郭磊也不跟我說話。
  
  阿銳居然敏銳地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不睦,象蒼蠅發現了有縫的蛋一樣,飛撲過去。只要一下了課,就往郭磊那兒跑,和他有說有笑的。
  
  我心裡氣的要命,又不好表現出什麼,只好和理大幫的那些人嘻嘻哈哈的混過去。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我發現事情已經完全不是我能掌控的了。阿銳和郭磊的關係日漸親密,而我和他之間剛剛萌芽的感情眼看就化做流水。一時間,我不知如何是好。
  
  繼續這樣下去吧,我心裡難受不說,我們的關係也要泡湯;可是讓我主動認錯吧,我又實在低不下這個頭。本來就錯不在我,再說要是這回我先服了軟,他以後還不更倡狂了。我是又氣又難過,覺得他一點也不重視我。
  
  有一天,下了自習我到操場邊溜達,見郭磊在和一幫初三的學生踢球。遠遠地見阿銳站在大門邊上,喊著郭磊的名字給他加油。
  
  我心裡酸酸地想:姦夫淫婦,真不要臉。
  
  想著正要往回走,郭磊卻朝我跑過來。他邊跑邊脫掉上身的秋衣,跑到場邊扔到我的懷裡,用命令的口吻道:“給我拿著。”
  
  我很想給他扔回去,你當我什麼人啊?可他衣服上的味道真好聞,還有他的體溫在上面。想著,我不由地抱得緊緊的。
  
  春風揚起地上的塵沙,朝阿銳站的那個方向吹過去。遠遠地看到球門上的網在晃動,阿銳抬手揉揉眼睛,好象被風沙吹迷了。
  
  
  
  三十二
  
  
  這樣的小插曲,讓我倆的關係更進了一步。
  
  轉眼到了我的生日。回家的路上,我跟小磊說那天是我的生日,小磊說你怎麼不早說啊,我好給你準備個禮物。然後非拉著我去他家,說是要做幾個好菜給我過生日。
  
  回到家,卻進不去屋了。門梁上的鑰匙不見了,小磊說一定是他哥拿走忘了放回去了。
  
  我倆就坐在走廊的窗臺上,他摟著我,我坐在他的懷裡。
  
  那時正是下班的時間,樓道裡來來回回的人很多,小磊還和他認識的那些叔叔阿姨打招呼。那時的人對兩個男孩間的摟摟抱抱好象根本不當回事。
  
  我讓小磊給我講個故事,小磊就給我講了個《彼得大帝》的故事。我還記得回家以後我把那個故事詳詳細細地記在我的日記本裡。那是一個我永遠都不會講的故事。我覺得只有小磊這樣的男孩子,才會喜歡那麼雄心勃勃的故事。
  
  那天,天陰陰的,風從窗外吹過來,帶著春天特有的氣息。
  
  我靠在心愛的小磊哥哥懷裡,拉著他的手,幸福溢滿全身。
  
  講完故事,小磊問我有什麼生日願望,我說希望以後每年生日都能和他一起過,每次他都給我講個故事。
  
  他看著我笑著,愛憐地摸摸我的頭。
  
  我說以後可不要忘了我的生日啊。
  
  他認真地看著我,點點頭說,不會的,永遠都不會。
  
  三十三
  
  
  小磊的生日是我生日的整整兩周之後。後來我迷上星座的時候才發現我們儘管是同月的,卻是不同的星座,但我的月亮星座和他的太陽星座是一樣的。我很想給他買一個他喜歡,又有紀念意義的生日禮物。到五商店(現在的百貨大樓)旁邊的小店逛的時候,我發現櫥窗裡擺了一個很漂亮的摩托車模型。
  
  小磊非常迷摩托車,有時看到路邊漂亮時髦的摩托車,他就走不動道了,非要湊上去看看不可。那時我就想,以後我掙錢了,就先給他買輛摩托車。
  
  那個模型車特別酷,是賽車款,據老闆說是日本進口的。我問他多少錢,他說三百,我嚇了一跳。
  
  那時的三百塊錢對我來說絕對是天文數字。我媽一月也就給我十幾塊錢的零花錢。拿出過年的時候幾個舅舅給我的壓歲錢,湊在一起,也才一百五十塊。可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了。
  
  第二天,我又去那家小店,跟老闆商量能不能便宜點,老闆問我出多少錢。我很老實地告訴人家我只有一百五。
  
  “一百五?不行不行。”老闆拼命搖頭。“最少二百五。”
  
  我笑起來。“二百五,多難聽啊。我真的沒那麼多錢。”
  
  老闆看我成心想買,就把那個摩托車從櫥窗裡拿出來,擺在我面前。“你看,這可不是一般的模型。車燈能亮,座位下還有機關。”老闆如數家珍。“你瞧,這兒還有把小鑰匙,可以開後備箱的。”
  
  我一看更加愛不釋手了,纏著老闆要買,可老闆降到兩百後無論如何不肯再降了。
  
  我就賴在他的小店裡不肯走。老闆又氣又樂,問我是給自己買,還是給別人。
  
  我說是給我的好朋友的生日禮物。
  
  他問是男孩還是女孩,我說男孩,是哥們。
  
  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盯著我看,問:“是特別要好的那種,是嗎?”
  
  我當時也沒明白他什麼意思,就點點頭說:“對,特別好。”
  
  老闆想了想,說:那我就做回賠本的買賣,一百五就一百五。
  
  我樂的蹦起來。老闆還幫我用彩紙包起來,出門的時候還叮囑我以後常來光顧啊。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個模型我是買便宜了還是貴了。可我想,有些東西的價值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
  
  
  小磊生日那天,我把他拉到我家,我媽給他做了長壽麵。吃飯的時候我問他的生日願望,他放下筷子認真地想了想,說:“我想做個員警。”
  
  我有點失望,因為他沒說要跟我在一起之類的話。不過我知道他是那種在心裡不肯說出來的人;我還有些詫異,那是我第一次聽說他要當員警,我還一直以為他很厭惡員警呢。
  
  我笑著捏著他的耳垂,說:“你這個小流氓還想混進我們人民警察的隊伍。”
  
  他也笑了,紅了臉,很可愛的樣子。
  
  吃過飯我送他到樓下的時候,悄悄地拿出那個彩紙包裝的盒子,遞給他。
  
  他三下五除二地拆開盒子,一看裡面的摩托車模型,就蹦起來,摟著我,在我臉狠狠地親了一下,說著:“知我者,小澗也。”
  
  我心裡樂開了花。
  
  然後他又問:“很貴吧?”
  
  我裝做瀟灑的樣子說咱們兄弟還講錢。接著我又給他演示裡面的各種小機關,他越看越喜歡。
  
  我找出那把小鑰匙,打開後備箱。小磊驚奇地問:“這裡可以裝什麼啊?”
  
  “可以裝很多小秘密啊。”我悠悠地道。
  
  
  
  三十四
  
  
  
  那時八中隔壁有個員警學校,有時放學的路上,小磊會盯著那些出出入入的警校學生看。
  
  “你還真想當員警啊?”我勾著他的肩。“怎麼想起來要當員警呢?”
  
  “就是想當。”他偏過頭來看看我,拽拽的。“哪有那麼些為什麼?”
  
  “你去當員警,我怎麼辦啊?”我捏捏他的肩膀。
  
  “我就去隔壁這個學校,離八中這麼近,到時我天天回來看你。” 他沖我笑笑,捏捏我的臉。“放心,我不在也沒人敢欺負你。”
  
  
  
  
  因為我的緣故,小磊和我們班其他同學的關係也變得比較友好起來。中午他會和我們一起吃飯,和我們班男生一起踢球。有時他下午不訓練,我們就和理大幫的人一起結伴回家。
  
  我們班的同學逐漸發現小磊並非傳說中的那麼可怕。校運動會上他又給我們班拿了好幾塊金牌,喜的我們班主任眉開眼笑。他的學習成績也在逐步提高,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原來他的那些小混混朋友,因為郭阿姨下死命令,他也不怎麼來往了。郭阿姨曾當著小磊的面跟我說:“小澗,要是他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就跟我說。看我回來不打折他的腿。”
  
  我當時嚇的沖小磊眨眨眼,哼哈答應了。
  
  可那些田徑隊的人,因為訓練的緣故,每天還是要見面的。但他們也看出小磊不是以前的郭磊了,拉他幾次,他都推了。往後打架鬥毆的事也就不叫他了。
  
  一個初夏的午後,大家正在上自習,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喊聲。有些好事的男生趴到視窗去瞧,然後回頭興奮的報信:“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一會兒的功夫,見一個腦袋上血刺呼啦的人跑進我們班教室,手裡還提著一個粗粗的木棍。膽小的女生嚇的大叫,把臉扭過去不敢看他。
  
  那人沖著小磊跑過來。到了近前,我才認出他是小磊他們田徑隊的隊友,專攻長跑的。人又黑又瘦,頭髮卷卷的,外號“阿爾巴尼亞”,簡稱“二八尼亞”。
  
  他跑到小磊近前,氣喘吁吁地道:“磊子,五子他們在南關車站那兒跟南關的那夥幹起來了,咱們人手實在不夠。。。”他的額上有一道口子,還往下滴著血。
  
  小磊猶豫著:“二子,我。。。”
  
  “磊子,不是救急我不會來找你。”他抹了把從額上滾到眼角的血和汗水。“五子他們實在支持不住了。你要不去今天咱們哥們就得讓人滅了。”
  
  小磊有些遊移不定,似乎想站起來的樣子。我趕緊拉住他的後衣襟,壓低聲音道:“你忘了郭阿姨的話了?”
  
  二八尼亞看著小磊似乎要起來,可又沒動,急的罵起來:“好,好,磊子,你個孫子,就做你的縮頭烏龜吧。你他媽忘了上次跟三十九中幹仗的時候,五子他們怎麼護著你來的?”說著轉身就走。
  
  小磊“蹭”地站起身來,跟了出去。我是拽也沒拽住,急的我在後面大喊:“郭磊,你不想去警校了?”
  
  他聽到我的叫聲,腳步似乎停了一下。然後卻頭也沒回,大踏步跑出教室。
  
  
  我心裡又氣又急又擔心,沖到視窗看時,見小磊已經出了教學樓,手裡拎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一尺多長的鋼筋,和樓下的幾個人會合在一起,橫著膀子就跑出了校門。
  
  那是我看到過的小磊最殺氣騰騰的背影,簡直無法和那個躺在我身下,溫柔地摟著我,吻著我人重合在一起。
  
  
  三十五
  
  
  在這裡想聊兩句關於義氣的問題。很多人的觀念裡,東北人很講義氣。我覺得義氣這個詞有點象我們以前講的共產主義。二十歲前相信它,那是熱血青年;二十歲之後還相信它,就變成有點不識時務的呆子了。
  
  年輕人的衝動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旺盛的精力找不到喧泄的出口。年紀漸大,身體裡熱血也少了,便不大那麼容易沸騰起來,人也漸漸圓滑平和起來。只是年少時那忘我的衝動,也常令人禁不住緬懷憑弔一番的。這大概和過了更年期的人,對以往在床上生龍活虎的那段日子的懷念是一個道理。
  
  但我個人以為,義氣兩字,決不單指一時間的衝動。那種對朋友的承諾,危難時的扶助,才是真正的義氣之舉。從這點上講,小磊可算個真正義氣之人。那是後話了。
  
  
  那一仗打的十分慘烈,死了三個人,包括二八尼亞說的那個五子。傷的更是不計其數。萬幸的是那天小磊他們還沒趕到事發地點,大批員警已經到了。小磊半路上正碰到那些八中望風而逃的小痞子,聽得如此,小磊當時就扔了手中的武器,也不敢回八中,跑到地質學校裡面躲了起來,想來當時形象也不怎麼好看。
  
  我這些都是後來聽小磊講給我的,不過他倒沒把自己說的那麼狼狽。那一次正趕上嚴打,而且又死傷了這麼多人,市局下死命令通緝所有參與的人。很多人都被判刑,那個二八尼亞後來也被他家裡人大義滅親,送到派出所自首了,據說後來被關到少管所裡勞動教養去了。
  
  說起這件事的起因,卻非常好笑,不過是雙方的人在南關市場不小心碰了一下,大概雙方早有嫌隙,結果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小磊很幸運地逃過了這一劫。後來回頭想想,很多事都是命運。如果小磊參與了這次打鬥,即使不死不殘,也得落個去少管所的下場。那樣別說當員警的夢實現不了,一輩子也全毀了。
  
  那次嚴打之後,八中的秩序好了很多。因為很多小痞子都被關進了少管所,其他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們班主任還在一次班會上表揚我們班同學立場堅定,關鍵時刻不動搖,不和壞分子同流合污。明眼人都知道她這是在不點名表揚郭磊,因為她並不清楚郭磊後來趕去的事。那一次我們班沒有任何人捲進去,我們的班主任為此得意了好些日子,認為是她教育有方,連郭磊這樣的壞分子(她喜歡用的詞),都棄惡從善了,怎能不令她欣喜自豪。
  
  小磊那段日子卻一直悶悶不樂。我倆偷著跑到地質學校小賣部後面抽煙的時候,我拉著他的手,和他講著玩笑話,他也不怎麼笑,只是偶爾用力捏捏我的手,心事重重的樣子。
  
  有一次放學我們去他家裡,又進不了屋,就坐在公用廚房裡寫作業。那個公用廚房很大,中間還放著圓桌和凳子,大概有些人家還在這裡吃飯吧。(有一次,小磊還給我表演“魔術”。他把不知誰家的白酒倒在地上一些,用火柴一點,呼地燒著了。那時我才知道白酒是可以點燃的。)
  
  那天做了一會兒作業,我就坐到小磊的大腿上,蹭著他的臉,想和他接吻。小磊一般對這種事不會主動,但卻是有求必應。但那天不知怎麼,我覺得他一點也不投入。
  
  忽然間,他站起身來,跑到不知到哪裡找到一把尖刀,回來站在我面前,一臉堅定的神態:“小澗,我發誓,以後決不參與打群架了。你給我作證,要是我以後再犯,就自己把自己的左手剁下來。”說著,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算是警示。
  
  我當時都嚇傻了,一個勁說:“你流血了,你流血了。”
  
  小磊抬起手,用舌頭舔了舔流血的地方。我說要趕快找沙布包紮起來,他說唾液可以止血,我就拉起他的手,在傷口的地方舔了好久。後來他說我那樣子象個吸血鬼。
  
  我不知道他立下這個重誓是為他自己,為郭阿姨,還是為我,抑或兼而有之。但他從此牢牢守住了這個誓言。
  
  
  三十六
  
  
  八中教學樓的對面,有一圓圓的花壇,上面栽了幾棵丁香樹。每到春夏的季節,紫色的丁香花靜靜的盛開。每每經過,芬芳撲鼻,令人陶醉。
  
  
  有一次我們上生物課,生物老師讓我們去找活青蛙來解剖,小磊便提議我倆去老虎公園抓。看著我一臉為難的樣子,他頑皮地笑著:“怕什麼,有我呢。”
  
  那是我第一次進老虎公園。雖說是座廢園,可是完全沒有陰森恐怖的感覺。裡面樹木茂盛,野花盛開,湖水清澈,還有小溪在林中流過,簡直是一派世外桃園的景象。小磊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他告訴我初一的時候他經常蹺課來這裡玩。
  
  小磊牽著我的手穿樹林,爬山坡,越小溪,來到一個湖邊。湖水碧藍,映著碧藍的天,有白雲在悠悠掠過。我後來去過很多漂亮的地方,卻沒一個地方有印象中的老虎公園美。老虎公園重修以後我也去過一趟,卻覺得反倒不如不修,急功近利,破壞了原有的景致。當然我的看法也不是很客觀,畢竟那裡有我美好的回憶。
  
  那時老虎公園裡有些日本人留下的碉堡,打仗的時候被炸壞了,遺跡還在。我還記得小磊領我去的一座橋,被炸的只剩一半了,小磊叫它“斷橋”,讓我想起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
  
  有時走累了,小磊就會躺在草地上,那草地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花。小磊隨手摘朵花,沖我招著手:“過來,哥哥給你戴花。”
  
  我趴到他身上,他穿了件白襯衣,乾乾淨淨的,有股好聞的肥皂的味道。我看著陽光下他光滑俊秀的臉,輕輕地俯下去。等他合上眼睛,我悄悄在拽下身旁的一根毛毛草,一下捅到他的鼻子裡。
  
  小磊猛地打了個噴嚏,睜開眼,見是我使的壞,一翻身,把我壓在他身下。我還妄想掙扎,早被他用一隻有力的手把我的兩隻胳膊按過頭頂,另一隻手就騰出來要懲罰我。
  
  我見要吃虧,就連叫饒命。他說饒你可以,要叫哥哥。我就叫了幾聲哥哥。他臉上帶著滿意的壞笑俯下來,我看見他頭上有藍藍的天,天上有朵朵的白雲,然後他用嘴堵住了我的嘴。
  
  後來老虎公園就成了我倆經常跑去接吻的地方。那裡景色優美,又沒什麼人,根本不怕被人發現。現在回想起那段往事,還帶著絲絲甜意。
  
  
  三十七
  
  
  轉眼上了初三,我的成績突飛猛進。期中考試的時候,我的成績進了我們班前三名,僅排在阿銳和長軍的後面。那時大家已經開始議論考高中的事了。阿銳早就放言要報師大附中,因為那是最難考的學校。長軍則說要報省實驗。我們家裡也希望我報省實驗,一來我姐姐在那裡讀高中,互相有個照應;二來我父母剛調到另一所大學當老師,省實驗還離我家近些。
  
  小磊的成績也越來越好,而且在市中學生運動會上還拿了名次,中考的時候可以加分。員警學校只是中專,所以他去那裡十拿九穩。我知道他心裡希望我能留在八中,這樣會離他近些,可他嘴上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倒是我跟他說我家要搬了,以後不能和他順路回家了,他表現的很不舍。
  
  初三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我考了全班第一,又在年級的物理和數學競賽上連拿了兩個第一。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我和小磊。小磊是我努力的見證人。我甚至放棄了和他接吻的時間用來抓緊學習。不過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和小磊的戀情也是我如此努力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我一心想超過阿銳。所以後來聽人說早戀會影響學習,我總是不以為然。
  
  小磊一方面替我感到高興和驕傲,另一方面卻漸漸地感到我離他越來越遠了。有一天放學,班主任把我叫去,告訴我學校希望我報考八中。如果我報的話,可以考慮直接保送我。接著又威脅我說如果我第一志願報了其他學校,第二志願再報八中,即使我上了分數線,八中也不收。出來以後我在走廊上碰到了化學老師,她聽我講完以後,很不屑地說:“你聽她嚇唬你。不用怕,就報省實驗,看她能怎麼樣?她敢不收,告她去!八中是想留住你們這些尖子生,可也不看看自己的水準,留的住嗎?”
  
  回去的路上小磊問我班主任找做什麼,我說問我報志願的事。他問我怎麼說,我說我還沒想好。他就不吱聲了。不知為什麼,我沒跟他提保送的事。
  
  後來緊接著就是寒假,小磊跟郭阿姨到大連他姥姥那兒過春節去了。我還記得那個寒假我們學校要給我們初三的學生補課,小磊是在補課的最後一天上午直接從學校去火車站的。我是頭一天才知道的,本還打算補完課和他好好玩玩呢。不過我也沒說什麼。
  
  那天他很粘我,總是攬著我,下課的時候還讓我躺在他的腿上。第三節課下課,他上去跟老師請了假,然後回來收拾書包。收拾好了以後,摸摸我的頭,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轉身走了。
  
  我一直沒做聲,靜靜地看著他。看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才掉頭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有一種特別的感傷。我忽然感到,終有一日,小磊是要離我而去的。
  
  我也不清楚,怎麼會有那樣的感觸,許是因為小磊那戀戀不捨的目光。
  
  三十八
  
  
  我一個人過了一個很無聊的寒假。
  
  寒假結束,又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中去。那一段時間,我跟小磊的關係時好時壞,我也記不清具體的原因了。大概因為我的吃醋,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吧。總之我們冷戰了好長一段時間,以至於錯過了我倆的生日。
  
  後來我倆和好了,小磊補送了我一個生日禮物,是他從大連帶回來的,一塊海邊的石頭。那不是一塊普通的石頭,粘了水以後,石頭上會顯現出一道道血絲。小磊說很難找的,他冒著寒風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我當時聽了很感動,還在心裡默默發誓再也不跟小磊耍小孩脾氣,鬧不痛快了,我和小磊要永遠好下去。
  
  春天來的時候,學校組織植樹。所謂植樹,不過是把校園這頭的樹挖出來,栽到那頭。總共屁大點的地方,年年植樹,哪有那麼多地方好種。
  
  不過對我們來說卻是快活的日子,從繁累的學習中暫時解脫出來,畢竟我們還只是十四五歲的孩子,打鬧玩笑才是我們的天性。很快我們就草草地把樹栽上,也不管它的死活,便坐在操場邊的小路上說笑打鬧起來。小磊讓我躺他在的大腿上,用小草在我臉上搔著癢。我笑著拉著他的手,望著悠悠的藍天白雲,聽著耳旁同學的笑聲,真希望這一刻永駐。
  
  我們理大幫的人一起去照畢業的一寸標準像。我照的時候表情緊張,小磊就拿起桌子上逗小孩子用的撥琅鼓來逗我,逗的我想笑又不敢笑,結果照片出來的表情就是似笑非笑的。後來我和小磊又照了個合影,照的時候他的手在背後緊緊抓著我的手。那是唯一一張我和小磊的單獨合影。
  
  分別的一刻終於來了。中考結束後最後一個返校日,放學回去的時候,我倆特意避開其他人,我又繞道走了回理大的那條老路。一路上,小磊都摟著我的肩膀。到了理大東門,我倆都下了車,小磊輕輕抱了抱我。然後我上了車,小磊還站在原地,把手放在我的後腰上,輕輕一推。只是這一次他沒說那句:“明天見”。
  
  我拼命努力往前騎著,卻不敢回頭看。我知道他一定還站在原地看著我,我很想回頭朝他揮揮手,可我怕他看到我滿眼的淚水。
  
  三十九
  
  那個暑假,我是跟媽媽到黑龍江的一個舅舅家過的,算是對我的一個獎勵。我是在他家聽到我被省實驗錄取的消息。聽到那個消息,我到洗手間裡掉了幾滴眼淚,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
  
  高一的日子乏善可陳。同學都是各校考來的尖子生,那時候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的道理。小磊也如願以償地進了警校。不過他們是要求住校,只有週末的時候才能回家。
  
  剛開始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很高興,給我講他們學校的趣事。他們那時候軍訓很苦,小磊瘦了不少,黑了不少,連郭阿姨都心疼了。儘管會面的時間很少,我們還會找機會偷偷地接吻。那是我那段時間唯一的快樂。
  
  漸漸地,我發現小磊似乎越來越不願意跟我親熱了,開始的時候還是應付,後來連應付的興致都沒了。我一時不明所以,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接觸的時間少了,彼此陌生了。
  
  我的自尊不准許我去問為什麼。而且後來我想,即使當時我問了,小磊也不會說什麼。我又傷心又氣憤,心想我葉澗也不是送上門人家都不要的賤貨,一氣之下,我決定再也不去找他了。
  
  後來他給我家來了兩次電話,約我出去玩,我客氣但堅定地回絕了。想想那時少年心性,真是很幼稚,非要賭口氣,覺得是我甩了他。後來他再沒打電話來。
  
  那段時間我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喜歡寫一些小文章在校報發表,漸漸地結識了一些同樣喜歡文學的同學,也就沒那麼寂寞了。
  
  高二分文理的時候,我不顧父母的反對,報了文科班,儘管我的物理化學成績非常好。
  
  高考的時候,我如願以償地考去了北京一所高校的中文系。我很高興離開長春,沒有一點留戀的感覺。
  
  四十
  
  
  
  第一年在大學過新年的時候,大家都忙著寄賀卡。當時我也收到郭磊給我寄來一張賀年卡,上面都是些簡單客氣的套話。那時他已經從警校畢業,進了長春的一所公安大學讀大專。我也給他回了一張卡,祝他身體健康,學業有成,新年快樂。
  
  再見郭磊是在大二的寒假。永忠他們幾個組織我們這些初中同學在元宵節那天聚聚。那天的聚會安排在南湖邊上的東方餃子館,來了不少人,包括長軍,永忠他們。阿銳也來了,還帶了他的女朋友來。我和阿銳在初中畢業以後再也沒見過,聽說他考上了哈爾濱的一所學校。他比以前長高了許多,看樣子更加老練成熟了。
  
  那天郭磊來的最晚。他穿了身草綠色的警制大衣,愈發挺拔英俊了。永忠把他安排在我的身邊坐下。他身後還跟了一個女孩子,我那時已經有些近視了,可還沒配眼鏡,想那女孩該是郭磊的女朋友吧,也沒仔細瞧。
  
  那女孩坐在郭磊的另一邊,一坐下來就跟我親熱地打招呼。我楞了一下,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她是葛雯。人說女大十八變,果然不錯。原本相貌平平的葛雯,出落的越發漂亮了,加上化妝打扮,使我一時之間居然沒有認出她來。
  
  我驚訝地問她和郭磊:“你們倆怎麼會碰到一起?”
  
  葛雯的臉一下子紅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他們剛進來的時候我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等看清了是葛雯,我又以為他們只是湊巧在飯店門口碰上,一起進來而已。看來我潛意識裡還是不希望郭磊交女朋友。
  
  當時的場面很尷尬,還好其他人跟我說話,也就岔開了。那天除了餃子,還吃了火鍋。啤酒,白酒也上了不少。很快地,永忠他們幾個就有點喝多了。
  
  想不起來什麼緣故,後來永忠非逼我連喝三杯白酒,我當時說什麼也不肯喝,永忠就說我不夠意思。我說不夠意思就不夠意思,你越逼我,我越不喝。
  
  當時就僵在那裡。這時我身邊的郭磊站起來,對永忠說:小澗不能喝,他已經喝了不少了,這三杯我替他幹啦。
  
  永忠搖搖晃晃地站在對面,擺擺手:“不行,不行,酒哪有代喝的道理。你是你,他是他,一會兒我還要和你幹呢。再說他能喝別人的酒,就不能喝我敬的酒?”
  
  我拉拉郭磊的胳膊:“你坐下,別理他,他喝多了。”然後我嘻皮笑臉地看著永忠:“今天我就是不喝,怎麼樣?”
  
  “你才喝多了呢。我知道你們倆好。”永忠醉眼迷離地看著我們,忽然一個人傻笑起來,手裡端著的酒杯東倒西歪的,酒都撒在了桌子上。“我。。我那時還以為你倆是同性戀呢。”
  
  他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楞在那裡,沒人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本已坐下的郭磊“蹭”地站起來,我用力拉住他,笑著站起來:“我倆是同性戀又怎麼樣?你嫉妒是不是?哎呀呀,永忠啊永忠,看不出來啊你,為這幾杯酒,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好,好,今天我就喝了這三杯。從今往後咱們河是河,井是井,也別在來往了,免得玷污了你。”說這舉起酒杯連幹三杯。
  
  永忠已被這場面嚇醒了八分,一個勁地說:“我喝多了,小澗,磊子,你們別往心裡去。我是開玩笑的,真的。”說著也喝了三杯算是賠罪,然後又說:“我知道你們兄弟感情好,真的,我沒別的意思。”
  
  我的酒量一般,連幹了三杯,除了嗓子和胃裡火辣辣的,頭也開始有些發暈。我吃了些菜,趁著大家的注意力又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就起身裝做去洗手間的樣子,出了飯店。
  
  出了門,清冷的風迎面吹來,整個人為之一震。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冬夜清新的空氣,感覺舒服多了。
  
  天上十五的月亮又圓又亮,我信步朝南湖的方向走去。月光照在平整光滑結冰的湖面上,四周靜靜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冷清憂鬱的感覺。
  
  我抽出根煙來,用手擋著風,點上。風吹著煙頭上的紅點忽暗忽明,嘴裡吐出的青色的煙混著白色的呵氣,很快被風吹散了,終不可見。
  
  正在這時,有人在身後拍拍我的肩膀,回頭看時,原來是郭磊。
  
  “你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抽煙了?”他沖我笑笑,笑容裡依然是我熟悉的溫暖。
  
  我也笑笑,拿出煙盒:“要不要也來根?”
  
  他抽出根煙,我替他點上,他用手指輕點一下我的手背,算是謝意。
  
  我倆站在湖邊,靜靜地抽著煙,各自想著心事,誰也沒再說話。
  
  抽完了煙,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道:“外面冷,你又沒穿大衣,小心凍著。咱們進去吧。”
  
  我點點頭,轉身跟他回了飯店。
  
  四十一
  
  大三那年,我談過一場短暫的戀愛。女孩是我們學校的長春老鄉,比我小一屆,是那種小鳥依人的女孩。對我特別好,人也很溫柔。
  
  可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回和小磊的那種感覺。我喜歡和她一起看電影,一起逛街,一起去上自習。可我對她的身體沒有一點渴望,我不願撫摸她,不願和她接吻。每次都是她主動,我草草應付了事。
  
  這使我想起高中的時候我去找小磊,小磊對我的態度。我想小磊可能和我是不一樣的人吧。那時我查了不少這方面的書,覺得小磊可能是書上講的境遇同性戀。和我沒有那麼親密的接觸以後,大概他慢慢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還是女孩子。可他不知道如何跟我說,也不忍心說出來傷害我,就那麼慢慢地拖著。
  
  我和那個女孩的戀愛無疾而終,也使我最終確認了自己的同性戀身份。
  
  大學畢業我沒能如願地留在北京,而是分回了長春的一家報社。我的父母倒是挺高興的,因為那時我的姐姐已經在外地結婚成家了,我能回長春,對他們也是個安慰。
  
  但對我來說,那是一段很鬱悶消沉的日子。看著大學同學或是留京,或是去了南方,而我卻回到當時相對封閉的長春,心裡總有不平之感。
  
  那段日子我已經沒什麼太深的記憶了,只記得我們的辦公樓是偽滿政權時遺留下的一座老樓,樓架很高,總是陰冷陰冷的感覺。
  
  樓外,有一個花壇,栽了幾株丁香。春夏開放的時節,散發著幽幽的芳香。
  
  有時我就站在樹下抽顆煙,陽光透過花影樹叢,斑斑點點地撒在我的臉上身上,讓我又回想起八中的那段日子。
  
  我和那些老同學沒什麼聯繫,因為自己的不如意,也沒心情去叨擾人家。我倒是聽母親說起郭磊畢業以後,分到了某個區的公安分局。後來有一次在逛商店的時候,碰到了郭阿姨。郭阿姨一開口就叫我“白小兒”,還問我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去她家玩。走的時候她還給我留了郭磊的電話,讓我找他玩。
  
  那個電話號碼我在錢包裡放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播通那個電話。
  
  那年夏天,我離開了長春,一個人去了上海。
  
  四十二
  
  
  在上海短短兩年,我跳了好幾家公司。公司不同,部門不同,我的老闆都差不多,典型的上海男人,精明,刻薄。(上海的朋友別生氣,只是個人的感覺而已)。我還記得其中一個姓沈的,總是喜歡偷偷摸摸地站到我們身後,看我們在做什麼,有時能被他嚇個半死。他總是象防賊一樣防著我們這些下屬。還有一個姓陸的,看上去比姓沈的和藹許多,骨子裡卻更加刻薄冷漠。
  
  那是十一月的一個冬天,我上班的時候忽然接到姐姐打來的電話,說是母親生病住院了,讓我回去看看。我嚇了一跳,問她母親是什麼病,重嗎?姐姐說不要緊,不是什麼大病。
  
  我跟那個姓陸的主管請假,他裝模作樣地說公司現在人手很緊,又是年底,活很多。我當時給他氣死了,就要辭職。他最後裝做開恩的樣子讓我快去快回。臨走的時候還加一句:“公司可不給報銷路費啊。”
  
  我趕到機場,買到當天的票,飛回了長春。
  
  一下飛機,我就直奔醫院,在醫院門口,碰到了正在等我的姐姐。
  
  姐姐一見到我,就拉住我的手說:“小澗,你要挺住,見了媽媽你可千萬不能哭啊。”
  
  我當時心一沉,知道不好。姐姐告訴我,媽媽的病很重,開始的時候她一直挺著,想等學校放假以後再去看。後來實在挺不住,到醫院一看,已經很嚴重了。做手術的時候,爸爸把姐姐叫了回去,可媽媽無論如何不同意叫我回來,怕耽誤我的工作。手術之後媽媽依然不肯叫我回去,是爸爸和姐姐偷著商量叫我回來的。
  
  進了病房,我一下呆住了,一年多沒見的母親竟衰老了有二十歲,我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想著姐姐的囑咐,我才強裝笑顏,走過去。
  
  母親見我進來,很是驚喜,卻回身埋怨父親,為什麼叫我回來。我坐到母親的床前,母親輕輕拉著我的手,問:“跟公司領導都請好假了?別耽誤了工作。”
  
  母親當時的身體已經相當虛弱,說話的聲音很小很沙啞。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低下頭,怕母親看到。過了許久,才抬起頭,強做笑顏,道:“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母親輕輕地摸著我的頭。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了,走進來兩個人。父親過去和他們打招呼:“許醫生,小磊。”
  
  郭磊看到我,也吃了一驚:“小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個叫許醫生的年輕人,走到我母親跟前,笑著說:“阿姨,你放心,我剛才和你的主治醫生談了,你的病不要緊,做了手術,慢慢養就會好起來。”
  
  母親笑著點點頭:“謝謝你,許醫生,還有小磊,讓你們受累了。你們還沒吃飯吧,小澗,你陪許醫生和小磊到外面飯店吃點東西吧。”
  
  我站起身來。小磊邊走還邊回頭跟母親說:“那阿姨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我是後來聽父親和姐姐說起來,才知道小磊幫了很多忙。開始是郭阿姨聽說母親住院來探望,第二天小磊也來了。小磊已經調到市刑警大隊,有不少關係,給母親聯繫了最好的醫生動手術。那天他帶來的許醫生是一個在北京的博士,小磊想讓他幫忙來看看母親是否需要轉到北京更好的醫院去。
  
  聽了小磊的介紹,我連聲向許醫生表示感謝。小磊跟我說,你要挺住啊。我當時還說,會的,你放心。
  
  我們到了醫院外的一個小飯店坐下,大家都沒有什麼心情吃飯,就叫了幾碗面。席間,我問許醫生母親的病到底如何,需不需要轉院到北京?
  
  許醫生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著我說:“葉澗,我跟郭磊也很熟,有什麼話我就直說了。剛剛我跟主治醫生聊過了,也看了片子,你母親的病。。。”他停了一下,才接著道:“實在是太重了,醫生開刀的時候發現已經太晚了。最好還是讓她安靜地休養,不要折騰了,也沒什麼意義。老人家喜歡吃什麼,就給她吃點。。。”
  
  我的腦袋“轟”地一聲,嘴裡還說著:“許醫生,我們出得起錢,花多少錢都可以,求求你,救救我媽。。。”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滴落到桌面上。我再也說不下去了,站起來沖出飯點。
  
  站在路邊,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象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
  
  這時有個人走過來,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
  
  是小磊。我在他的懷裡放聲痛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傷心,再也抑制不住了。
  
  小磊緊緊地摟著我,一句話也沒說。
  
  在那個東北漫漫無盡的冬夜裡,我象個無助的孩子一樣靠在小磊的懷裡失聲痛哭。
  
  
  四十三
  
  
  因為母親的病,命運將我和小磊再次拉到了一起。
  
  那天回到病房裡,姐姐看我哭紅了眼睛,就把我拉到門外,問我許醫生怎麼說。看著姐姐滿眼的渴望,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就說許醫生說還有希望,熬過這個冬天就有很大的希望,只是母親身體還虛弱,現在不宜轉院,要過一陣再說。
  
  姐姐松了口氣,又囑咐我:“你去洗把臉,別讓媽看出你哭過,影響她情緒。”
  
  我洗了臉才進了屋子,見母親已經睡過去了,老父親還坐在床邊守候著。父親也明顯地蒼老了不少。我讓父親去旁邊的一張空床上休息休息,我來守著。
  
  那晚我一夜沒睡,守在母親的床邊。看著母親花白的頭髮,憔悴的面容,心裡難過異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後來我想,父親年邁,姐姐又剛生完小孩,現在一家的重任,就壓在我的肩上了。我告訴自己必須堅強,無論如何不能再哭了。
  
  有幾次母親半夜醒來,讓我去睡,說她沒事,不用擔心。我握著她的手,說:“就去睡,就去睡。”那夜,我握著她的手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小磊下了班又來探望。我送他出去的時候,和他站在醫院門口一起抽了根煙。
  
  小磊說我很擔心你,這個時候你可不能倒下。
  
  我笑笑說,沒關係,最脆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你不瞭解我,我要比你想像的堅強的多。
  
  小磊聽我這麼說,半晌沒吱聲。過一會才道:要不咱們試試中藥吧,我聽人說有中藥治好這病的。
  
  我想了想,點點頭說,也好。
  
  小磊說:反正中西藥一起上,沒有壞處,我明天就去弄。那我先走了。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小磊,謝謝你。我代表我全家謝謝你。
  
  小磊聽了這話,拍了拍我的肩:不說我媽跟你媽的關係,就只咱倆的關係,你媽就是我媽,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外面冷,你快回去吧。
  
  然後騎上路邊停的一輛摩托車,消失在夜色裡。
  
  四十四
  
  過兩天,小磊就弄了一大堆方子,坐在一旁跟父親小聲研究著。我心裡覺得沒什麼用,可又不能這麼坐以待斃,試一下,總沒什麼壞處。
  
  我坐在母親的床邊,跟她聊天,給她講笑話。那時我才發現我很會講笑話。只是母親很虛弱,有時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姐姐每天回家給母親做好吃又有營養的飯菜送過來,只是母親能吃的很少很少。
  
  那天小磊帶著姐姐和父親去跑中醫,我一個人守在母親的床頭。母親突然對我說:“你看外面的天氣很好啊。”
  
  我聽父親說,母親剛住院的時候還能由他扶著到外面走走,可現在虛弱的已經下不了地了。我就拉著母親的手說:“你就放寬心,醫生不是說沒事嗎。過幾天等你身子骨好一點,咱們就能出去轉了。”
  
  母親聽我這麼說,沒再說什麼。
  
  我端起桌子上姐姐煲好的湯,象哄小孩似的說:“來,喝點,喝點就有力氣了。”
  
  母親很聽話地喝了些燙。
  
  那天,我驚奇地發現,在母親病室的窗外,一棵大樹的枯枝上,居然有幾片葉子不曾掉落。在天寒地凍的東北冬天,這簡直是一個奇跡。我想,這也許是神的旨意,只要過了這個冬天,春天來了,樹上掛滿了葉子,母親的病也就會好了。
  
  後來每天我都在偷偷地看那棵樹上的葉子,還好,沒被風吹走,仍頑強地掛在枯枝上。
  
  
  父親他們弄回了中藥,就借了藥煲在外面煮。那晚正好一個女的副主任醫生來查房,她看完了以後,我和姐姐都跟了出去,問她怎樣。
  
  大概醫生都見慣了生死,那個女醫生面無表情地跟姐姐說:老人快不行了,你們準備準備吧。
  
  姐姐當時眼淚就下來了,拉住醫生問:怎麼會,怎麼會?
  
  那女醫生說了兩句跟許醫生說的差不多的話,就轉身走了。姐姐靠在牆邊,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然後捂著臉跑了出去。
  
  我很想去追姐姐,可母親還一個人在屋裡。
  
  當時我推開門進去,還笑著說:他們也不會煮藥,兩個人手忙腳亂的。
  
  母親也笑了,說:你爸爸啊,離了我就不行。
  
  等父親把藥端進去的時候,我才出去在樓梯口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姐姐。我摟著她,心裡真是千言萬語,卻只是叮囑她不要傷心了,傷心也沒用,現在還是治病要緊。
  
  我沒敢讓姐姐再進去,怕母親發現她那明顯腫起來的眼睛。
  
  那晚母親睡覺的時候,我就和衣坐在她床邊的凳子上,守著她。
  
  外面忽然傳來很淒慘的哭聲,母親轉了一個身,半晌輕聲道:“又有人死了。”
  
  我握著她的手,無語。
  
  那段時間每當我握住她的手時,我總在想,這溫暖的手,會不會有一天也變得冰冷呢?
  
  
  過了幾天,小磊又來了。他把我拽到門外說,他去大廟請人給我媽算了一卦,那人說是沖了東北方的神,要去東北方向的一個鎮上去給那神燒香還願。
  
  我心裡是很不信,但見小磊這麼誠心,不好駁他,便和父親講了。父親想了想,歎了口氣,道:“那你們就去拜拜吧。”
  
  那天很冷,我坐在小磊的摩托車後面。小磊穿了件黑皮夾克,我緊緊抱著他,還是那種熟悉的味道。
  
  小磊開了一個多小時,我們才找到大仙指點的那個小廟。燒了紙,上了香,又給神像磕頭。雖說我歷來都不信的,可那天我真的很誠心,默默禱告,磕了無數的頭。起來的時候,前額已經腫了。
  
  那天小磊也陪我磕了很多頭。出來的時候,他跟我說:小澗,放心,我們這麼誠心,阿姨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沖他笑笑,沒說話。
  
  四十五
  
  
  母親還是沒能熬過那個寒冷的冬天。
  
  母親走的時候,身邊只有我一個人。後來我曾想,這也許是母親的心願吧。父親太年邁,姐姐還有幼子在身,所有的打擊,讓我一個人承受吧。母親一定相信我是堅強的。
  
  那些日子,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哭泣,包括親人,朋友和同事。母親是我見過最有母愛的老師,她對學生真的象母親對孩子一樣的關心。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上天就這樣狠心收她而去。那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呢?
  
  我沒有哭泣,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作為家中唯一的兒子,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那些日子還要感謝小磊的陪伴和幫忙。他弄來很多車,由警車開道,給母親辦了一個隆重的追悼會。
  
  開追悼會那天的清晨,下起了雪,大地上一片白茫茫的。我想,那是老天在哀悼母親吧。
  
  可我卻沒有哭,一直沒有哭,我以為我再也哭不出來了。
  
  追悼會的第二天,我和小磊去醫院辦理最後的手續,並收拾病房裡的一些用具。
  
  推開病房的門,發現裡面已經收拾的乾乾淨淨。母親躺過的床,已經重新換上了潔白的床單。想想就在幾天前,我還坐在那床邊握著母親的手給她講笑話,如今已是人去樓空,母親已不在了,不由的心裡一陣酸楚。
  
  我站在窗口,發了一會兒愣。小磊走過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輕聲道:“走吧。”
  
  我指著窗外那棵枯樹道:“你看,那上面的葉子。我曾想啊,要是那上面的葉子不掉光,等到春天來了,母親的病就會好起來。現在葉子還在,母親卻走了。”
  
  說罷,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
  
  小磊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裡,顫聲道:“哥知道,哥知道。”
  
  四十六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沉鬱的日子。常常我會在睡夢中驚醒,在夢中,母親還活著。我甚至有很長時間不能接受母親去世的事實。可是看著父親那忽然蒼老的面龐,我只能盡力壓抑自己的悲痛,不想再惹老人家傷心。
  
  姐姐要接父親去她家去住,可是父親不肯,說是要在長春陪母親過了七七。我讓姐姐先回去,一個人留下來陪老父親。我們公司那個姓陸的部門主管打過兩個電話催我回上海,我一氣之下辭了職。
  
  那段時間有很多父親母親的老朋友,老同事過來看望,包括郭阿姨。小磊也來了好幾次,陪我們聊聊天,講講他們刑警大隊的事。我挺喜歡聽他講那些事的,一來是可以轉移一下父親的注意力,不要讓他總是想著母親。二來那些故事聽起來的確滿有趣的,很吸引人。有一次他講到他們在現場和搶劫銀行運鈔車的罪犯對峙的事,聽上去驚心動魄,簡直比小磊初中時打架的故事還刺激。我有時坐在一旁看看小磊,心想那樣一個中學時代的壞孩子,竟變成如今坐在我面前的好員警,那樣一個衝動而不計後果的少年,竟長成這樣一個成熟穩重的年輕人,不覺感慨萬千。
  
  有一次我隨口說說要是有機會能去你們刑警大隊去看看就好了,小磊馬上說:好啊,我明天來接你。
  
  第二天一早,小磊接我過去和他一起上班。
  
  除了大門口站著持槍警衛,還有很多人穿著制服,感覺上和一般的機關單位沒有什麼不同,根本沒有我印象裡那種森嚴恐怖的氣氛。小磊帶我在樓裡轉,我問他你們的拷打室在哪?他壞笑著說我們規定不許打犯人。我說你得了吧。
  
  有一間很大的屋子,像是調度室的樣子,裡面有一個很寬的電視牆,監視著全市的各個主要路口。小磊跟坐在控制台前的一個年青人打招呼,說:小劉,這是我弟弟,我領他來參觀參觀,你給他演示演示。
  
  小劉跟我倆的年紀我不相上下,沖我笑著點頭,讓我坐下,然後跟小磊說:“怎麼你們家淨出帥哥?”然後又回頭看看我。“不過你倆長的倒不像。磊子,別你不是親生的,是撿回來的吧?”
  
  小磊沖他笑著:“幾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啊,小澗是我表弟。”
  
  “噢,怪不得。”小劉點點頭,又問:“那你有沒有表妹啊?”
  
  小磊說:“有啊,好幾個呢,幹嗎?”
  
  “你倆都這麼精神,你表妹肯定差不了。”小劉賴皮賴臉地笑著。“介紹一個給我吧。”
  
  屋子裡的人都笑起來。
  
  看得出,小磊在單位的人緣還不錯。中午我們去他們的食堂吃飯,有個女孩子走過來和我們打招呼。小磊給我們介紹,女孩子叫許靜,個子高高的,短短的圓發,穿著警服的樣子英姿颯爽的。聽小磊說我是從上海回來的,就笑著說:“上海多好啊。”
  
  吃飯的時候我們就坐在一起,女孩很爽朗,看出來她對小磊很有好感。我已經聽小磊說過他和葛雯吹了的事,據說是葛雯家裡反對,具體的原因我也不好打聽,只是聽小磊說葛雯後來去了南方。
  
  中午吃過飯,小磊出去辦點事,我就和他們辦公室的大徐聊聊天。大徐個子高高大大的,但一看就是很忠厚的人。後來許靜又過來,跟我聊了半天上海的事。
  
  大徐問她是不是想去上海?她笑笑說:看唄,有機會,也說不定呢。然後起身走了。
  
  下班以後小磊問我想去哪吃飯,我想了想說哪都不想去。小磊說那不如去我的宿舍,一來你也認認路,二來也嘗嘗哥哥我的手藝。我說好。
  
  我們先去附近的菜場買了菜,小磊特意買了蝦和肉,說他的紅燒大蝦和紅燒肉是拿手菜。我笑笑說原來以為你手藝多高呢,弄了半天就會紅燒。小磊拍拍我的腦袋說:“再說,再說就把你也紅燒了。”
  
  四十七
  
  
  
  小磊的宿舍離單位很近,是那種一室帶洗手間和廚房的單身宿舍。屋子收拾的很乾淨,中間擺了張雙人床,對面是一個地櫃,上面放著台電視,旁邊來有個衣櫃,靠窗的地方擺了張桌子。
  
  小磊脫了外衣,很快就在廚房裡忙碌起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打開電視,半躺在床上,隨便調著台。沒什麼好看的節目,我關了電視,湊到書桌前想找本雜誌看看。
  
  忽然我看到書桌的檯燈下面,擺著輛摩托車模型,正是我送給他的那個生日禮物。過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事,看到它依然被擺放在小磊的桌前,不禁使我心頭一熱。說起來慚愧,當年小磊送我的那塊石頭,讓我一氣之下已經不知扔到哪去了。
  
  我踱到廚房門口,輕輕叫了聲:“小磊。”
  
  小磊回過頭,沖我笑著:“餓了吧,馬上好了,再等一會兒。”說著又回過頭接著忙碌。
  
  廚房裡很熱,小磊上身只穿了件保暖內衣。背後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不時被薄薄的緊身上衣勾勒出來,誘惑著人。
  
  我走到他身後,把臉貼在他的背上,雙手從腋下穿過,摟住他。
  
  他的身體輕微地震了一下,僵了片刻。然後他回過頭笑著問我想吃鹹一點還是甜一點?
  
  我把嘴俯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想吃了你。”
  
  他笑,不再理我,忙著往鍋裡添水加料。
  
  我把他的內衣下擺掀開,輕柔地撫摸著他平坦結實的腹肌,嘴裡喃喃道:“小磊,我想死你了。”
  
  小磊耳朵有些紅起來,沒言語,也沒制止我,任由我胡來著。
  
  過了好一會兒才指揮我道:“飯大概好了,你去盛飯。我這邊也差不多了。“
  
  我鬆開他,想去盛飯的時候,才發現下面已經硬的走不動道了。
  
  
  小磊的手藝的確不是吹的,做的又香又?,我邊吃邊誇他。後來我提起下午許靜去他辦公室聊天的事,問他許靜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啊?
  
  小磊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別扯了。”半天壞笑著又加一句:“我看她是對你有意思吧。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
  
  我嘴裡說著:“好啊,你不要我就上了。”手卻去摸他的大腿。他用手輕輕扣住我的手,不讓我往下摸。
  
  我吃了個閉門羹,又不好表現出來,找了其它的話題,岔開了。
  
  吃完飯,我倆靠在床上看電視。那天演的是《宰相劉羅鍋》,小磊邊看邊笑。
  
  我坐在他的旁邊,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這距離。儘管他剛才的拒絕很給我留面子,我還是感到挺難受。我想自己竟然利用別人的同情心來騷擾人家,真的很。。。齷齪。再說我不想給小磊留下一種印象,好象我這麼多年還忘不了他似的。那種爭強好勝的心又上來了,很想吃過飯就告辭,可又怕小磊看出我的不高興,辜負了人家一片好意。
  
  好容易等電視劇演完了,我坐起身來跟小磊說:“挺晚了,我該回去了。”
  
  小磊伸了個懶腰,看看牆上的掛鐘,伸手拉住我的胳膊:“今晚別回去了。在我這兒擠擠,咱倆聊聊天。”
  
  四十八
  
  
  
  
  洗臉的時候我問小磊還有沒有多餘的牙刷,他想了想說你就用我的吧。我說有沒搞錯啊?你可是有潔癖啊。他聽了笑著敲我的腦袋。
  
  上床之前,小磊倒了盆熱水說是要燙腳。我說你哪那麼多毛病,小磊笑笑說,這你就不懂了吧,睡覺前用熱水泡泡腳又舒服,又可以幫助睡眠,尤其是冬天天冷的時候。
  
  我在旁邊看小磊脫了襪子,卷起褲腿,把腳放在盆裡,臉上還做出誇張的表情。他的腳修長的,結實的小腿上有淡淡腿毛,看上去很性感。我看著,心裡隱隱地有種想摸摸他的腳的衝動。可我沒動,只是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
  
  小磊抬頭見我在望著他,就笑笑:“一會兒我泡完了,你也來泡泡,很爽的,真的。”
  
  他洗完了,擦乾腳,就要下地給我換水。我攔住他說不用,反正水還熱著,我泡泡就好了。他笑笑沒堅持。
  
  他給我找出了一個枕頭,說:“我就一床厚被子,今晚咱哥倆就擠擠吧。”
  
  我回頭沖他笑笑:“沒問題,不過半夜你可不要騷擾我啊。”
  
  他撥弄了一下我的腦袋,笑笑沒吱聲。
  
  熄了燈,我倆又聊聊我在上海和北京的事,他說了說他在警校的日子,後來又講到初中那些同學如今的下落。我看他似乎打了個哈欠,就說:“夜了,明早你還要上班呢,早點睡吧。”
  
  他在被子下麵握了握我的手,道:“晚安。”
  
  我也道聲晚安,轉過身背對著他,合上眼睛。
  
  
  那晚我想著這些年的變故,好久都睡不著。一會兒,耳邊已經響起小磊輕微的酣聲。
  
  我不敢回頭去看他,怕把持不住自己。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才迷迷乎乎地睡過去。
  
  半夢半醒間,我覺得小磊轉過身,胳膊搭在我的腰間。我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只想著小磊睡迷了,不曉得。
  
  又過了很長時間,小磊忽然從背後湊過來,用力摟緊了我。我能感受到他那熱熱的體溫。
  
  我由他摟著,也不知他醒了還是在睡夢中。心裡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只覺得下面漲漲的,有種莫名的快感。
  
  這樣想著,忽然醒了過來。覺得身上空落落的,並沒有那只胳膊。回過頭,見小磊臉朝天,睡的正香。原來是春夢一場。
  
  我也睡不著了,看看桌上的鬧鐘,還不到六點。悄悄下了床,我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朝外看,外面的天才濛濛亮,淡淡的青色,有幾分惆悵的樣子。
  
  我去了趟廁所,因為那裡還硬硬的,半天才尿出來。
  
  大概是馬桶沖水的聲音太響了,我回到床上的時候,小磊揉了揉眼睛,睜開眼問:“幾點了。”
  
  “才六點。”我小聲道。
  
  “再睡一會兒吧。”說著,小磊又合上了眼。
  
  我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小磊安靜的象天使一般的面孔,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想吻他一下,算是最後的告別。
  
  四十九
  
  我俯下身去,輕輕吻了下他光滑的面頰。他似乎顫了一下,卻沒睜開眼。我把臉貼著他的臉,在他耳邊輕聲叫著小磊。
  
  猛然間,他伸出手緊緊地摟住了我,翻過身來壓著我,火熱的舌頭探進我的嘴裡。
  
  我倆誰都沒再說話,只是用力地摟抱著,激烈地親吻著。
  
  我開始感覺到他下面的東西在頂著我,我把手探進他的內褲,把那個火熱粗壯的傢伙緊緊地握在手裡。我輕輕地來回上下抽動著,感覺到那個傢伙在我手裡慢慢脹大。小磊停止了親吻,合上眼睛輕輕喘息呻吟著。
  
  我從他的臉一路吻下去,吻過他那健美的胸肌,吻過他那結實的小腹,手裡的抽動卻一刻不停。然後我輕輕扒下他的方角內褲,鬆開手,他那完美的大東西“啪”地立起來,彈到我的臉上。
  
  我差點笑出聲來,當時想也沒想,就把他的圓圓的龜頭含在嘴裡。
  
  小磊整個身體震了一下,我還以為他是爽的呢。哪知他居然一下坐起身來,拉起我,道:“別,那裡髒。”
  
  我心想你還真是潔癖呀,不過看來還沒有女孩讓他這麼爽過,就倒在他身上,把他壓下去,半是撒嬌半是誘惑地說:“哥,我喜歡你,不髒, 會很爽的。”
  
  說著又埋頭苦幹起來,他也就半推半就地開始享受著。想來那是我在上海419的唯一好處,就是口技頗有些進步。
  
  那天小磊被我弄的好爽,也很激動,很快就射了。出來之前他拉著我的頭說要來了,結果我還沒撤,他就開始射了。也不知他有多久沒搞了,那天他射了好多,射的我嘴裡臉上都是。不過他的東西並不是很腥,大概是喜歡他的緣故吧,連他的精液都不反感。
  
  倒是他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跟我說趕緊去洗手間洗洗。我去洗手間漱了口,又刷了牙,洗了臉。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用紙巾把身上殘留的精液弄乾淨了。我就站在床邊看著他笑。他問我笑什麼。
  
  我說:“小潔癖,你的牙刷不能再用了。”
  
  他也笑起來,拍著身邊的床示意我坐過去。我坐過去以後,他把我摟在懷裡輕輕地吻起來,讓我心裡熱熱的。
  
  然後他把我壓在身下,替我套弄著。我特別喜歡他壓著我的感覺,那種肉體的擠壓碰觸讓我特別興奮,很快我也就繳械投降了。
  
  他幫我清理好身上的殘跡,又給我蓋上被,道:“我得吃早飯上班去了,你再睡一會兒,多早晚醒了再走。”
  
  我點點頭,他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在廚房里弄點吃的就鎖門走了。
  
  昨晚睡的不踏實,加之剛剛的一番折騰,讓我倍感疲倦,不一會,就又睡過去。
  
  
  我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拿起床頭的電話,喂了一聲。剛說完這個“喂”字,我一下意識到這不是我家的電話。
  
  還好那邊傳來小磊的聲音:“小懶包,還沒起床?我沒什麼事,想告訴你,我在鍋裡熱了點粥,冰箱裡有鹹鴨蛋,還有包子,你起來以後在微波爐裡熱一下就行。好了,你接著睡吧。”
  
  我看他要撂電話,就輕輕叫了聲:“小磊。”
  
  “什麼事?”他問。
  
  我想了想,說:“你想我了吧?”
  
  他在電話那端笑起來。“不跟你說了,我還上班呢。”
  
  五十
  
  
  過了兩天,又是週末。小磊過來看我們,還給父親扛了一袋米來,說是他們單位發的。
  
  那天從他家回來,我一路上在想,小磊跟我上床,是因為對我的疼愛,還是因為寂寞或是其它的原因呢?我
作者: arscerate (澈毛)   2015-02-25 19:02:00
看完了 給個讚
作者: wtocactus (木頭)   2015-02-25 23:03:00
這篇故事真的很好看,不知是哪兒轉來的?該還有後續吧
作者: yuehsuan (廢柴代號0517)   2015-02-25 23:17:00
看完了 有下集嗎
作者: evilklaus (life will)   2015-02-26 00:20:00
這絕對是我這一年多來看到最感人的文章了...剛才誤按 真心推薦的好文。
作者: LJer (jason)   2015-02-27 05:06:00
實在太好看了沒爆可惜了
作者: six60333 (小六)   2015-02-27 14:38:00
這讓我想到之前的北京故事集 都很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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