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5月04日19:22 劉信詮／台中市政府性別平等會前委員、社工師
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new/20170504/1111716//
「不當性平教材退出校園」，由一群傾向「親情至上」、「純潔教育」的家長與民意代表
，甚至是進行情感決策的地方首長來推動。然後當孩子對自己身體的不了解，
無法拒絕權威角色（老師、親戚長輩）的侵犯時，又大喊撻伐。
這些人都像是專家，強調孩子無辜，然後打算讓孩子一輩子聽話就好。
用簡單（化約）邏輯來思考性教育，是最嚴重的問題，
就像只要別告訴孩子性器官的用途，他們就不會發現性欲；
就像不要認識同志，就不會變成同志。有些人誤以為「控制行為等於控制心靈」。
本篇文章只談一個概念就好：自主與自由。【註】
■自由與責任
孔子70歲時從心所欲不踰矩，他用了畢生的學習，才在70歲獲得行為與心靈的自由，
且不會傷害了自己或他人。應該沒有人會認為孔子是笨蛋，
那如果他傾盡人生學習自由與自主，我們有何道理以為可以不用學習？
或者有能力直達不踰矩的結果？
孔子已經說明了從心所欲就是自由的定義，同時也指出了自由的另一面就是「責任」，
最基礎的責任就是不踰矩，不傷害任何人。
也就是說自由自主、自我的覺醒是需要透過學習與經驗的。
■聽話取代了自主
父母將孩子視為自己的一部分，以全然的潔淨來期待他，
也使力去清潔他的處境，以為他只要聽從父母的話，就永保安康。
「我早就跟你說過，聽我的話就不會有這種麻煩，你下次要不要聽我的？」
只是屢屢，孩子與父母脫節得越來越厲害，各自擁有價值觀，彼此不容。
上述還是好一點的，慘一點的是持續只聽話的孩子，凡事依賴父母的意見，
即便有心儀的對象，也只記得父母說談戀愛會帶來莫大的災難，父母就跟祭司一樣，
昭示著所有災難的可能性，而其中最可怕的災難就是「你不聽話，我就不愛你了」。
為了父母的愛，孩子陷入「聽話」與「失去愛」兩個極端的選項。
選擇聽話的孩子，不認識自我，沒有自主性，
一旦失去約束，就容易侵害他人／被人侵害。
■要崇拜有成就的人，要聽他的話
這裏要強調的是「聽話」。在兒童青少年受到性方面的侵擾，
通常都是因為孩子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而相對人（侵害行為人）
是一個我們被教育要聽話的對象，這就是所謂家內性侵、熟人性侵的危險情境。
換句話說，越聽話的孩子，越是對自己的身體無法意識到「自主權」，
從未被培養過自由的思想，連「拒絕」的自由都沒有，怎麼可能意識到「自我」呢？
更何況對方是父親、是長輩、是老師。父母不從小就教我們要尊敬長者、崇拜成功的人嗎
？孩子會為了得到青睞、為了得到愛與關係，而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意志。
這就是要求孩子聽話就好的後果。
■空泛而儀式化的性教育
最常見的性教育，無非是教孩子「衣服沒有遮到的地方，
都不可以被別人摸，除了爸爸媽媽以外」，用一種看似好理解的概念來教孩子，
企圖達到一種「不會被性侵」最低限度，然後孩子仍未學懂
「我的身體是我的，我可以拒絕任何人碰觸我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以及
「不論我任何理由想要碰觸別人的身體，即便是衣服有遮蓋的地方，
我都應該獲得對方的同意」。所以就發展出了漏洞來，孩子記得的是死的規則，
因為成人沒有能力直視性與欲望，只好用自以為聰明的迂迴方式來講性教育，
最終導致孩子沒學會「身體自主權」。
自主的概念，孔子花了七十年才學會，對現代人而言，
我們千萬別以為不用付出學習的代價，時間到了自然就會，而且還幸福美滿。
■現在的性侵事件，是數十年前種下的惡根
很多人覺得社會很可怕，充斥著各種危險，
任何一個看起來不夠聖潔的臉孔都說著每一個人都需要防範。
某種程度上正確，但是否要思考一下，
這些在私領域裡沒有獲得滿足的性慾，不知道如何去管理與處理自己性慾的人，
是不是幾十年前失敗的性教育（因為當時沒有性別平等教育）所導致的？
性別平等教育的實施不是保證立即見效的無侵害事件，
而是努力在修復過去的失敗，要這一代的孩子盡可能健全地長大。
最後一個證據，是現代父母怪罪學校性別平等教育，
但是會教性教育的父母有多少？除了「不能讓別人碰你的私處」以外，
父母是否具有啟發性？這些父母哪裡來？大概是20年前到60年前的性教育產物。
不怪自己缺席的家庭教育，然後還刻意剝奪學校與社區教育。
■現在的惡果，就是日後的惡因
我們真的只要聽話的孩子嗎？還是要小孩有獨立的思考與判斷能力，
擁有自主性並且能為自己負責呢？現行提倡「不當教材退出校園」的議案，
保留了議員與家長莫大的權力模糊地帶，
因為沒有界定何謂不當，全由議員與家長主觀判定。
倘若某家長強調結婚前根本就不需要知道「子宮」與「陰莖」的功能，
那台灣教育界就要再翻攪過一回，彷彿台灣沒有性教育專業一樣。
如果讓專業的性教育遭到逼退，那就是我們讓數十年來的惡果成為惡因，
毒害下一個台灣百年。
【註解】此處的「自由」概念，不是自由主義，也不是法律或藝術專用語。
若非得定義，可請參考康德與佛洛姆。
※參考資料
Erich Fromm（1941）逃避自由。劉宗為 譯（中譯本2015）。木馬文化出版
Erich Fromm（1956）愛的藝術。孟祥森 譯（中譯本1969）。志文出版
Irvin Yalom（1980）存在心理治療。易之新 譯（中譯本2003）。張老師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