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是想到一個故事
天龍八部的逍遙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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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理一理：無崖子婚後，嫌棄生過孩子的李秋水，漸漸愛上了小姨子，雕了一個玉像
是小姨子，畫了一幅畫，也是小姨子，但是他心中不知道，還以為自己雕的畫的都是李秋
水。然後李秋水和丁春秋私通，他悲憤異常，因為他還是以為自己愛的是李秋水，最後他
傳功給虛竹，叫他去報仇，為的也是李秋水和丁春秋私通，丁春秋為禍逍遙派。
無崖子到死，都不知道，其實自己愛的是小姨子，那小姨子她姐姐跟誰私通管他屁事？他
何必對著玉像發獃，直接和小姨子私奔就好了嘛，反正他們逍遙派尊的是逍遙道，只管自
己心情舒暢，哪管諸般道理法度？
這樣一來，這三個人，個個都輸了個慘烈。
我看到李秋水的死狀，總是惋嘆不止，大感造物弄人，李秋水一生都在為無崖子賭氣，卻
到頭來發現，無崖子愛的是自己小妹，此時看著先去的童姥屍體，竟猶如一聲巨大的嘲笑
，透著悲涼和悽惻，不知是在笑誰。
最可笑的應該是無崖子，白白為李秋水傷心了幾十載，卻不知自己真心所向。而他以為李
秋水最愛自己，定會幫助虛竹殺了丁老怪，然而，真正傳了虛竹一身武功的，是他最先嫌
棄的那個師姐天山童姥。
無崖子以為最愛自己的女人，卻把他的女兒送給丁春秋撫養，可見李秋水其實不愛無崖子
，她只不過是喜歡漂亮男人而已，哪有女人和自己所愛的人生了孩子，卻不去撫養這個孩
子的呢？
最可悲的大概是童姥，用情最深的是她，始終如一的還是她，比之李秋水那樣的輕浮，她
相信自己的真誠最終會打動無崖子。然而，卻發現，她一輩子都在搞錯敵人是誰。
李秋水以為自己是人生贏家，因為她沒真的愛過誰，所以，也沒有真的犧牲過全部。可是
沒想到，從玉像開始，她的小妹成為了她最大的敵人。一輩子的心機手段，都放錯了地方
。
金庸沒有描述李秋水的小妹，除了李秋水自己口述，沒有任何刻畫，這個小妹連名字都沒
有。寫《天龍》的時候，是金庸最悲憫最佛性的時候，他敢於把男性內心最深處最陰暗的
東西剖白。
這個小妹，根本就是個虛妄，一個心障。如同段譽的玉像，蕭峰的忠義，虛竹的清規戒律
。
我從來不太留意張愛玲那段經典的紅白玫瑰，可是每念到逍遙派的愛情恩怨，我就回想起
這段話來。紅玫瑰看久了，就變做蚊子血，白玫瑰看久了就變作飯粘子。
逍遙派三個百歲老人，對於情愛，和一般的小學生沒兩樣。可是小學生如果有登峰造極的
武功，課間打鬧起來，動輒損人經脈、毀人容貌、斷人大腿。
逍遙派的宗旨是依循老子的理論，對人的慾望是抱著隨其自然的心態。於是這三人的愛情
就像原始慾望一樣爆裂，愛是為了占有，而占有絕不是愛。
愛不會讓紅玫瑰變成蚊子血，更不會讓白玫瑰變成飯粘子。因為每朵花的香氣是獨特的，
愛，是對一種獨特的東西情有獨鍾，因為這個東西可以治癒每個人內心獨特的傷口。
逍遙派三個人，修的是老莊之道，順其自然的結果就是慾望吞噬了感情的美好。
無崖子被老婆和徒弟背叛的時候，童姥沒有施以援手，為什麼？因為她恨無崖子移情別戀
，於是要他自嘗苦果。
她最後關心的也是無崖子是否真心悔過，承認自己愛錯了人。
看起來用情最深的童姥，其實也只是慾望沒有得到滿足而已。愛一個人，是不可能看著他
有性命之憂還能袖手旁觀的。
但是這些最基本的戀愛公理，逍遙派眼裡，好像都是天書。蘇星河在和虛竹敘述無崖子的
經歷時，說道他師伯童姥本來可以幫助無崖子抵禦丁春秋的，要殺掉丁春秋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她對無崖子有恨，所以不會相助。
蘇星河認為這是人之常情。
這是人間最膚淺的常情，幼稚且自私。
飄渺峰最後易主了，一心向佛的虛竹成為了逍遙派的掌門。比起道家的思維，佛祖倒確實
是深刻一些。
愛哪裡有什麼對錯了？愛又哪裡可以強求了？
天山童姥、無崖子、李秋水，三個人的感情都只有一毫升的深度。
這該是金庸筆下最不深刻的愛情了，都不敢稱之為愛情。
可是這種愛情，殺傷力卻大得驚人。九十多歲三個老人，先後死得如此可笑。
還在為了這種膚淺的愛情大打出手的人們，是不是看見了自己的可笑？
愛情這件事，越深刻，越寂靜。越吵鬧，越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