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講一個好長的故事。
我是一個異性戀,曾經喜歡一個人十幾年,
跟他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互相覺得對方是全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
但是,十幾年來從沒聽過他喜歡誰或跟誰交往。
我一直很疑惑,也曾探詢過對方的性傾向,都沒有得到正面的回覆,
但實在是太喜歡了,就一直這麼喜歡著,也一直維持著很好的友誼。
某一年的情人節,我們一起度過。
一起挑情侶款式的配件、一起吃情人節大餐。
當晚,我傳了訊息問他:「我們這樣是什麼關係呢?」
他說: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吧。
從這個對話開始,甜蜜蜜地,訊息傳來傳去的到了半夜,互道晚安。
我覺得我抽中樂透了,等了十幾年終於被我等到。
沒想到,兩天後,對方從我生活中徹底消失。
他不是死了,而是不再理我。
他說話的態度、聲音都變了,變得不再是如此熟悉的那個人。
一開始有如晴天霹靂,
我開始怪罪自己是不是太躁進、是不是不應該確認關係、是不是嚇到他了…
但想了一堆都沒有什麼用,怎麼求情、詢問、關心都沒辦法,
對方就是瞬間變了一個人,這樣一變就是好幾年。
我懊悔著,卻也追不回原來相處愉快的樣子。
他「消失」的幾年中,也陸陸續續聽到他好像跟其他的異性來往,
但也沒有下文。
我們平行地過著各自的生活。
我自己的爸媽是知道他的、也很喜歡他,一直覺得我們是該走向下一步的。
我不敢跟爸媽說我們變得「平行」了,
那幾年中,每當爸媽問起最近好像很少看到他,
我只能輕描淡寫卻揪心地說:「他忙我也忙,比較不好約啦」。
而他的爸媽之前也是很喜歡我的。
「消失」的幾年後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訊息。
他跟我說,他要買房子了,他的媽媽很希望房子有個女主人,希望這個女主人是我。
我又驚又喜(?),覺得好像又中了一次樂透。
但他這幾年的「突然消失」,
又讓我驚恐著、擔心會不會又再次「失去」這個朋友。
我想先釐清那幾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花了好幾個夜晚、好幾次促膝長談、好幾次的崩潰大哭,
互相跟對方闡述這幾年「消失後」的心情。
原來,在我的「主動確認關係」後,
他隱約覺得怪怪的、覺得自己其實不適合給異性想要的生活/相處模式。
但他不知道怎麼辦,只好逃避、消失。
再進一步深談,才知道從青春期開始,
他就開始意識到自己「似乎不是異性戀」,
但他自己也很害怕、擔心自己似乎「不正常」。
他不知道可以問誰、可以找誰傾訴,
而爸媽又一直將期待放在他的身上,
希望他照著表面上一路順遂的人生道路勇往直前。一切都只能擺在心裡。
他很優秀、人緣極佳,是我認識的人中,各方面都近趨完美的一個人;
而他的家世背景,也是無比顯赫。
在如此的完美包袱下,
他決定不讓爸媽知道自己的狀態,而遵循最符合爸媽期待的路線。
幾次的長談和大哭後,我們互相都知道,
「房子的女主人」這路線並不可行,
對他、對我都不公平——即便他是我等待多年、深深傾心的對象。
最後,我們互相祝福對方。
可喜的是,在一切說開之後,他不再是「消失」的那個人了。
他重新以朋友的身份回到我的生活中,
同樣給我巨大的支持和許許多多生活上的建議和歡笑。
如今,我已有自己的穩定伴侶,
他也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
但他從青春期以來,因為自己的性傾向所承受的不安、擔心,
每每想來,都還是令我心疼不已。
他是我最心疼的一位「性別少數」的朋友,
而在我的生活中,還有好多良善的同志朋友們。大家都認真地過著生活。
如果社會能有更多正確的性別觀念、更少的歧視、更完整的性別教育、更包容的環境,
他和我就不會走過將近二十年的冤枉路。
挺同,是我對他最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