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
我害怕自己試著放下市場機制和條件，
想穿越這物質宇宙的層層迷霧去看見本質，
你卻一再這樣打量我，
將我重新放在這個秤上掂量。
那個誰誰誰的家，都很有錢。
那個誰誰誰的小孩，都對媽媽很好。
我重視的人喜歡或者羨慕一個
我沒有的東西、或抵達不了的地方，
我會感到十分痛苦。
因為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雖然痛恨拜金女，
但是言談之間，
在我身邊，卻仰望著物質。
我害怕。
我害怕誰試圖用房子和車子來迷惑我的視線。
我害怕。
我害怕你對我只是順便，
我害怕你根本沒有為我思考過，
我害怕我不在你的考慮之內。
我並不被視為一個個體思考。
我害怕。
我害怕沒有退路。
我害怕只有我一個人承擔風險。
我害怕人心飄渺不可捉摸。
我害怕進退維谷。
我害怕。
我害怕失去自由。
我害怕失去自尊。
我害怕尚未兌現的諾言。
我甚至害怕曇花一現的感覺。
我害怕困在一個爭奪主權的遊戲中，
我害怕我行事的自由竟然需要誰的允許。
我害怕。
我害怕朝三暮四。
我害怕沒有計畫。
我最害怕的，
是攫金者徒見金、不見人，
不曉得為了想要得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而這代價是我必須承擔、卻難以承受的。
我害怕。
我害怕我已然退後，
誰卻不明白我的委屈和犧牲。
將平起平坐視為一種恩典。
一句「不要想太多。」
將我的感覺丟進垃圾桶，
將我發出的求救信號視為多餘而可笑，
讓溝通成為單行道，
兩個人的對話，只剩下一個人有麥克風。
我害怕。
我害怕誰根本就不將我的害怕放在心上。
致使我雖然真心害怕，
並且為此深受其擾，
我的情緒卻無法為誰所看見、包容與接納。
未被處理的情緒橫亙在我和你周遭的空氣中，
害怕像是一場濃烈的炎炙大火，
像是被眾人看不見的鬼火炎燒，
將我的靈魂燒成焦黑的枯骨，
這幾乎快要將我燒死。
我已然崩到底線，
誰卻軟土侵骨。
因為你以為一句「不用在意。」
我就可以真的不在意。
因為你以為「大家都這樣。」
我就會這樣。
害怕跟疑慮一開始都是小小的。
沒有被接住、沒有被處理，
他們不會消失，
只會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更加的茁壯。
嫌棄小小的。
疑慮小小的。
不滿小小的。
無話可說小小的。
醜小小的。
無能小小的。
不喜歡小小的。
很多小小的
害怕
討厭
擔心
被忽略的溝通與信號
一次爆炸
這些討厭我自己都回答不了
我都接受不了
我不知道我要怎麼代替你去面對其他人
我不知道我要怎麼跟其他人說為什麼
又或者我也沒有想清楚
我為什麼得跟其他人說為什麼
抑或其實我自己也就是那個其他人
因為我未曾說服過我自己
所以我明白自己沒有辦法說服社會價值
我害怕。
我害怕這世界知道。
我害怕丟臉。
我更害怕我為此感到丟臉。
我最最害怕的，是我害怕為這個丟臉感到丟臉。
我害怕。
我害怕自己不能知行合一。
我害怕自己讓自己失望。
我害怕自己只是與時俱移。
我害怕自己將就。
我害怕。
我害怕乏味。
害怕我根本感到無趣，卻要假裝。
假裝快樂
假裝順從
假裝溫良恭儉讓
假裝感興趣
假裝有在聽
假裝將我塞進一個政治正確的箱子裡
並且沿著這個假裝
隨著越來越多親友的鑑定
這箱子越來越小、越來越擁擠
終於我住不下了。
那個只有我一個人的故事，
在誰侃侃而談之間，
只有我一個人感到髪指。
我終於明白那種心力交瘁
無奈
無助
憤怒
我不說你不會
說了你也不懂
懂了也不會做
做了也做不對的痛苦
哪怕你有動腦想過
10分鐘就可以
可是你沒有
莫要說愛
沒有時間和金錢和注意力的付出
說愛只是白嫖而已
我害怕。
我害怕別人傷害我
害怕別人欺瞞我
害怕別人說話不算話
我最最害怕的，
是這個草木皆兵的自己，
我害怕這個傢伙已經失去了相信別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