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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帽。
有意識,無意識加上一點潛意識的產物,
電影哈利波特裡那頂老成的帽子,或者是博爾薩利諾帽測驗。
每當認識一個新的人,我就能夠瞬間把對方分進朋友的格子,
然後就待在那裡一生一世,沒有流動的可能。
這個分類機制會永遠正確嗎?
夜唱之後的清晨,走完長長的路,我暫住小旻的宿舍,
並不醉,只覺得疲憊。
她的室友們都睡了,她安靜地搜出要借我的睡衣褲,
拿出裝好沐浴乳洗髮精洗面乳的小提籃,遞給我嶄新的牙刷毛巾紙內褲。
「常常有人來這邊住喔,感覺好專業。」站在走廊上,我只能將東西抱滿懷。
「從來沒有。」小旻瞬間反駁,「剛好都兩個一組的賣。」
我沒有接話,只是注意到小旻大概喝醉了,臉頰泛著紅暈。
早晨的浴室空無一人,我們選了相鄰的兩間,
實在是筋疲力盡,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聊天,
無聲地從隔間上方傳遞洗髮精沐浴乳,
站在走廊盡頭的洗手台前,並肩虛弱的刷牙。
天已經大亮,滿嘴泡泡,鏡子裡的小旻也是。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日常生活的景象像是從遠方投擲的石頭,
忽然砸中我身體中的某種按鈕,我低頭漱口,
掩蓋掉閃過的哭泣念頭,緩慢地吹乾頭髮,希望熱風能把淚水烘乾。
我們拖著步伐沿著走廊回去,最後爬上床舖的樓梯。
跟我的宿舍房間差不多大小的床舖,比單人床再寬一些,
為了防止墜落,床沿有木作護欄。
小旻先爬上去,將床上的雜物略作整理。
「妳要睡裡面還是外面?」小旻問。
「可以睡裡面嗎?我習慣靠牆睡。」
「好啊。」她拍拍枕頭,將枕頭往裡放些。
有人的鬧鐘響起,又被用力關掉,我幾乎是屏息著等那聲響回復平靜。
「那晚安。」小旻輕聲說。
「晚安。」我也小聲地回答。
只有一條棉被,通過細微的挪移,我們都清楚,
我們正在避免碰觸到對方的身體,
但是在此時此刻,小旻跟我奇特地擁有一致的氣味,
這個念頭一產生,睡眠就像網一樣降下,將我層層包圍,我沒有細想。
似乎有個小小的結界被打破了。
如果在對方學校待得太晚,留宿成為自然而然的習慣。
我們一起吃飯,偶爾陪對方上課,散步,談天,
有時候甚至不說話,就在小小的空間裡各據一方,
讀書寫字使用電腦,不特別覺得黏膩,也不覺得負擔。
為了打工及上課的便利,我在福利社買了腳踏車,
不是特殊款式,也沒有變速,實用是我唯一要求。
為了偶爾來訪的小旻,我在後座加裝舒適的軟墊,還有火箭筒。
跟系上同學比較熟之後,總有人開玩笑地要招我的車坐。
藍色的加裝有前籃的無變速淑女車,陪伴我三年多的大學歲月,
在大四那年的平安夜,我將它停置路邊忘記上鎖,從此一去不返。
人們常常忽略得到,但對於失去,永遠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