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妳有必要把事情搞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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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跟你出去。就是這樣。
不要讓我跟你連同事都做不成。
最後的最後,我斬釘截鐵道。
阿…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張哲見邀約不成,終於放棄了。
把張哲打發掉、掛掉電話後,
我慢慢地駛車回家,
一股怒意這才漸漸從我心底開始迅速發酵。
除了事件發生以來的委屈、害怕,
憤怒是到這時才鮮明地躍上我心頭的情緒。
那是一種了解到被欺負後才產生的一種惱怒情緒,
此時之前,我一直覺得張哲是喜歡我才會對我有這些不當舉動。
但後來我卻發現不然。
喜歡一個人是會尊重他的意志,
而不是如此地自我地做著他想對我做的事。
如此的不尊重,不是在喜歡一個人,而是在欺負一個人。
這樣的情況,S符合,張哲也符合。
我開始漸漸了解對於他們的排斥厭惡情緒從何而來。
但處理這樣的情緒我卻束手無策。
面對張哲厚臉皮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與邀約,
我除了正顏告訴他我不喜歡這樣,竟什麼事也做不著。
一股既憤怒又害怕的低落情緒擾了我一晚,
手機輪流替P、S及張哲呼叫著,我全部都沒心情去回應。
而隨著時間流逝,我更害怕入眠後,又夢了如昨晚的惡夢─
─如果是惡夢那便罷,如果成真呢?
打從隻身來台南工作後,我第一次需要求助於家人。
電話一撥通,聽見母親的聲音,一股強大的安心迅速籠罩上心頭,
但我極力克制自己的淚水,盡量保持著理智與母親訴說這件事,
但聲音也因為極力的壓制而變得哽咽與顫抖。
家人聽見這種事情自然怒不可遏,
但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的他們,自然也束手無策。
他們訴說著各種其實不可行的解決辦法,
最後決定聯絡與我同樣在台南的阿姨。
其實在那當下,聽見家人的憤怒與著急,
我就後悔打了這通電話。
為什麼我長了那麼大了,還需要家人替我著急擔憂呢?
電話鈴聲並沒有給我太多思考的機會,
與家人切斷電話大約五分鐘後,阿姨打了電話來。
處事有條不紊的她並沒有多餘的關心與哄騙,
只是語氣冷靜地要我完整清楚地將所有事情經過描述給她聽。
所以妳決定要怎麼解決這件事?
描述結束,她問了我。
就…好好跟他說。
我答,但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妳說了阿,但他並沒有改善不是嗎?
阿姨犀利地問。
嗯……。
我沉默。
妳有沒有想要報警?
忽然阿姨問著。
報…報警?
我想都沒想過這個選項。
對,報警。
她很明確地跟我確認。
報警?…事情有這麼嚴重嗎?
事情不嚴重嗎?
阿姨問道。
妳害怕到半夜會被嚇醒,而那男的並沒有要打退堂鼓的打算。
他已經親妳臉頰了,誰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這晚,約莫十一點多,我與阿姨步入了警察局。
***
喂…?
話筒另一端響了數十聲,好不容易傳來P迷濛疲憊的聲音。
睡了?那先這樣吧,妳去睡吧。
語畢,我便準備掛上電話。
彼時已經半夜十二點多。
其實我沒有在如此晚的時間打電話的習慣,
即便是身為情侶的P,我也怕打擾到她。
但這天的我太不安,太想要聽到她的聲音。
即便她說話總是不得我意,但聽到她的聲音總讓我感到心安。
因此就算猜想她可能睡下了,仍任性地撥出電話,
但聽到她迷糊的聲音,我又馬上後悔了。
怎麼了?妳說。
她阻止我掛電話。
沒事。妳快去睡,有事明天再說。
我仍然趕著她去睡。
嗯?怎麼了?妳怎麼晚上都沒接電話?然後到現在才回電?說。
她不僅沒去睡,反而還越說、聲音越清晰,好像真正清醒過來了。
我跟我阿姨去警察局了。
我無意繼續隱瞞下去,決定要跟她說實話。
去警察局幹麻?妳殺人?還是搶銀行?
P的聲音真正清醒起來了,但卻不改白目個性。
其實依照我的個性,此時的我應該會十分不爽。
個人最痛恨別人在我要講正經事時,
還在跟我講一堆五四三,不只打亂我的思緒與情緒,
也有一種不受尊重的感覺。
嗯,我搶銀行了。
但面對她,我卻生氣不起來。
是喔?贓款呢?有沒有幫我留一點?
她繼續問道。
沒阿,全部被沒收了,誰叫妳在家呼呼大睡不來接應我?
我在話筒這頭默默地微笑道。
連這點小事都還要我接應?!警察有說什麼嗎?
警察說,明天他們會發公文到我公司,
要張哲到警察局一趟、把案情說明清楚。
我忽然恢復正經說道。
……,什麼案情?
P很明顯地愣了很久,但仍以冷靜的語調問著。
性騷擾。
……,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出差那次。
……,他對妳做了什麼?
牽手、摟腰跟親臉。
P陷入了沉默,我隱約聽見她把電視打開的聲音。
P是電視寶寶。
所以妳告他?
沉默了大約兩、三分鐘,P又問。
對。
我簡短答道。
妳一定要告他?
她又問。
不告不行。性騷擾是告訴乃論,我不提告,這個案件就沒辦法成立。
我引述方才在警局,警察對我說的話。
但妳有證據嗎?不然怎麼告得成?
她又問。
我沒有,所以警察要去飯店蒐證,調閱監視器影像等等的。
我再次引述方才警察所言。
嗯。
P又陷入沉默。
怎麼了…?
其實我只是想要P的些微關心罷了。
沒有,妳就都告了。
但她的回答卻讓我摸不著頭緒。
什麼叫做「妳就都告了」?
我一頭霧水。
就是「妳就都告了」的意思。
她回應了一句看起來很像廢話的廢話。
所以妳的意思是可以不要告?
我窮追不捨。
沒,只是覺得妳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那麼大嗎?
她此話一出,我的心情霎時跌到谷底。
什麼叫做把事情搞那麼大?我難道不能採取行動保護自己嗎?
我感到自己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妳當然可以保護自己,只是,需要搞到告人家,
然後整個公司一定都會知道的程度嗎?
她又問。
我當然要搞到整個公司都知道!
我激動道。
妳知道我半夜夢到他來到我床邊嗎?
妳知道他後續還一直打電話要約我出去嗎?
妳知道我很害怕又到了要睡覺的時間,
只是因為怕他會不會真的闖入我房間嗎?
我一連問了幾個充滿刺的問題。
不然請問高手,妳會怎麼做?
我因為心底的憤怒與委屈而出言相激。
我只問妳,今天是張哲有老婆了,所以妳告他這無可厚非,
如果今天他跟妳一樣是年輕人、未婚,這樣妳還會告嗎?
P並未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又問了一個讓我覺得匪夷所思的問題。
…什麼跟什麼?性騷擾還要分有老婆跟沒老婆?
不管誰性騷擾我,我都要告他阿!
我語氣激動。
……。
她則是沉默以對。
接著過了兩秒,我思緒一轉。
不對呀,她這句話問得好像有點問題?
怎麼感覺背後有一點含意在…?
妳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又把問題丟回給她。
沒有為什麼。
她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
妳被沒老婆的性騷擾?
但我沒那麼容易放過她。
……嗯。
她猶豫了幾秒,這才回應我的問題。
他對妳怎樣?
雖然上回早就耳聞她被性騷擾到被接吻才會有所行動,
我還是醋意大發了。
就上次說的那些。
P很明顯想要閃避這個問題。
接吻?
我問,感覺很難受。
嗯。
她答得簡略。
還有更進一步的嗎?
我很害怕地丟出這個問題。
拜託,當然沒有!
這次換她激動地回答我的問題,我不禁暗自鬆了口氣。
所以,妳覺得因為他沒老婆,所以可以被原諒?
我又問,想要搞清楚她對這件事的看法。
對阿。
她很爽快地回答,我的心情又往下沉。
為什麼?
我聲音低沉地問。
因為他會對妳做出這種舉動就是喜歡妳阿,
這種事情就跟他說開就好了,就跟他說妳對他沒意思,
事情就解決了阿。
想不到P竟也有如此謬誤的想法。
那如果說了也沒用呢?
我存心反駁她。
那就再多說幾次。
我怎麼覺得她對男性特別寬容?我很不是滋味。
再多說幾次還是沒用呢?
我又問,因為我就是這樣的情形。
那就再多說多說幾次。
她很認真地回答我。
神經病。
我翻白眼啐道。
幹麻亂罵人?
P不服。
就事實阿,是要多說幾萬次?根本沒用阿。
我吐槽她。
不跟妳說了,妳打來就是要罵我的?
她不高興了。
我打給妳是因為我害怕。
這是實話。
即使報警了,心有安一點了,但對於張哲的恐懼仍在。
怕什麼?
P問。
怕張哲會闖入我房間。
我答。
拜託,怎麼可能,他又沒有妳的鑰匙。
我感到P翻白眼。
我就是會害怕阿!而且誰說沒有我的鑰匙就闖不進來?
我又不高興了。
都報警了妳怕屁阿。
她一點安撫我的意願都沒有。
妳來陪我睡覺。
我說了一個連我自己應該也達不到的要求。
那時大概已是半夜一點多。
我不要。
而我也應該想得到,這個要求P當然也達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