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Novembre 5 - 14

作者: ShyLes (人家會害羞 (拉板匿名ID))   2014-10-26 21:40:27
 海洋。像是晴空下的北海,反射著耀眼絢爛的波光,產生卻又同時使人迷醉於那廣闊與
深沉之下的複雜色澤。
 迷糊之中一睜開眼,雪萊就撞上那雙冰藍色的深邃雙眼。伊莉莎白方才正盯著睡眠中的
自己。
 她專心的眼神總會讓人同時有種被對焦注視著卻又彷彿被穿透過的錯覺,而你似乎永遠
都不夠清楚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又想了什麼。
 伊莉莎白就是有這種魔力。這種溫柔的時刻,總會讓她忍不住有種幻覺。
 光是可以被這樣的人看進眼底,就已經多麼榮幸的事,似乎所有的跋涉,冒險與狼狽都
能從傻子的徒勞轉為某種睿智的預感。
 仲秋的燦燦金陽從久未敞開過的窗照進來,倒映在那平靜而深沉的海上顯得清朗而溫柔
,彷彿所有一切都別有某種細微但不帶惡感的隱喻,那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些神秘,卻很乾
淨。
 說也奇怪,明明整個房間都灑滿了九月底和煦的陽光,但那醒來的瞬間,她的眼裡彷彿
就只看的見那雙藍色眼睛裡的反射出的波光,那波光使地直接打進房間的秋陽都相形失色

 微風拂過臉頰,飄來伊莉莎白慣用的洗髮乳的氣味,有種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
 窗戶果然又被打開了啊。
 她不禁微笑,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
 伊莉莎白顯然不是倫敦人,她那新鮮空氣的吹毛求疵在這擁擠而悶濕的大城裡是有些太
過奢侈而天真了。
 明明平常處理起事情來精明狡猾又幹練,絕不容許任何疏漏或是可避免的風險,卻偏在
這種有些無聊的小細節上意外地任性。
 即使明知將窗戶打開多麼容易將自己的行動暴露,伊莉莎白往往還是寧願將她房裡的燈
關掉,安安靜靜地摸黑作業,要鬼鴞在窗邊站上整晚的哨,也硬是要把窗戶大開,好在回
來的時候呼吸道流通的空氣。
 在這些小小的任性,不會有其他人查覺的細節之前,在雪萊眼中反而才是格外真實而溫
暖,甚至有些可愛的伊莉莎白。
 胡思亂想之間,昨晚的一切迅速回籠。她心慌地閉眼假寐,卻反而被對方身上傳來的體
溫與淡香包圍,心跳猛烈加速。
 她當然明白這樣的伊莉莎白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微小的面相,並不完整,甚至只是曇花一
現。
 何況,雪萊相當確信,即使只是下個眨眼之間,眼前的人很有可能就換了個表情,在每
個面臨抉擇的時刻毫無遲疑的傷害她,出賣她。
 但此刻她卻突然有股,希望時間停在此刻而世界就只在這窄小房間的強烈渴望,強烈到
幾近衝動,想要奮不顧身的撲抓住這刻的衝動。
 她想要緊緊擁抱此刻的伊莉莎白,卻又同時生怕驚擾了此刻的完美,哪怕只是一個稍重
的呼吸。
 但不管怎麼樣的依戀沉醉,貪婪攫取或僅僅只是屏息等待,時間都不可能真正停下來。
 倏忽之間湯森博士的臉浮現腦海。她像是觸電一般,渾身戰慄。
 理智回到崗位,她愧疚而痛苦想到,此刻伊莉莎白的放鬆與平靜想必是來自於威脅的解
除。
 看來湯森博士的死對整個組織的計畫的確幫助不少...起碼是可以讓他們躲過警報監視
系統,繼續更深入地滲透破壞的程度。
 這個瞬間她終於明白,只要她們還活在這現實之中,雪萊就不可能有資格聲稱自己付出
純然,健全的愛,而伊莉莎白更絕無可能會那樣絕對的愛上自己。
 只要她們還活在這現實之中。
 「醒了?」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慵懶而有些沙啞的嗓音,帶著微微的笑意,在仲秋乾爽而有些稀薄的
空氣中顯得格外明亮美好而不真實。
 那語調與懷抱是雪萊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溫柔與親暱,一時間她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夢裡沒
醒透(顯然是個美好的夢),讓她又突然地對現實感到退縮,只想窩回那懷抱。
 但還來不及回應對方。
 突然的一道尖銳而巨大的聲響從街上傳來,劃破一整個上午的寧靜。
 上一秒還在抱著自己溫柔低語的伊莉莎白敏捷的跳下床,竄到窗邊,抨的一聲拉上蒙塵
的窗,機警的窺伺著外頭的動靜。
 「各位親愛的市民午安,為各位插播一則快報!」
 一陣再熟悉不過的開場小調,接著是充滿活力的歡樂激昂女中音響起,絲毫不顧他人意
願,強制性而粗暴地振動著所有人的耳膜,卻一時之間讓人搞不清楚自己是被從美夢中驚
醒抑或是正要墜入下個噩夢之中。
 「這是個絕大的喜訊!
 上個月馬魯古海空戰的關鍵英雄,空軍第三戰術航空隊指揮官瑪莉.莫德雷准將於昨晚
凱旋歸來,並於今天獲得大元首的召見,正式宣告我國在南亞戰線又獲得一重大勝利!
 此外,莫德雷准將麾下的空軍通信技術部隊也於稍早投入搶修廣播系統的工作,預估近
日就能陸續修復完成,使全體市民回歸到秩序與平靜的生活,繼續為了黨與國家的榮光邁
進!
 大不列顛萬歲!」
 「大不列顛萬歲!社會黨萬歲!」
 街坊裡傳出一陣有些稀落且遲疑的,曾經應該要毫無遲疑地跟著鼓舞歡騰,又彷彿已經
在這段時間被迅速遺忘的鼓掌與喝采聲,在晌午時分空蕩的街道上迴盪著,仿若某種咒語

 回來了。
 雪萊僵硬的聽著那激昂廣播的內容,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
 恍惚之間,雪萊不經意的轉頭看見在窗框的掩護之下,埋伏在窗邊的伊莉莎白。
 她深邃的輪廓被午陽俐落的分割成兩半,面無表情的她,眼神裡盡是冰冷的,流動的憤
怒。
 那眼神裡的憤怒太過強烈,而一動不動的伊莉莎白表情卻太過安靜平淡,以致於她瞬間
以為此刻超然一切的情緒就是眼前的人最深層的本質,不,或許該說是構成「伊莉莎白」
的基本粒子。
 「另外,為了維持秩序與國家利益,今晚開始將加強宵禁巡邏與家戶隨機調查,請各位
市民恪遵各項規定,配合維安人員的要求,一切為了我們的黨,大不列顛萬歲!」
 在那一大片覆蓋整個城市的,令人無處可躲的刺耳噪音之中,她聽見伊莉莎白看著窗外
,輕聲複誦了那個名字。
 很輕,但雪萊聽的異常清晰,那冰冷平靜而毫無遲疑的語氣,還有隱藏其下的恨意讓雪
萊不自覺地渾身起戰慄。
 「瑪莉.莫德雷。」
 「瑪莉.莫德雷。我要她死。」她這麼說。
 「嘎啦...」
 「瑪莉.莫德雷。我要她死。」
 她蹲伏在窗邊,輕聲說著。冰冷堅定得像是某種鏤刻在石碑上的誓言。而那雙冰藍色的
眼裡裝滿了火焰,放射出強烈卻超然的憤怒彷彿連海水都會為之沸騰。
 瑪莉.莫德雷。
 細滑而有力的掌。狂熱卻睿智的眼。穩重卻令人沉溺的音調…
 
 「我保證...」
 「嘎啦...」
 「我保證。」
 她猛地暴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蜷縮在床邊,在意識突然清醒而身體卻仍舊沉睡的狀態下
幾乎無法動彈,僵直的四肢不停顫抖著。
 原來又是一輪惡夢。
 
 監視系統修好了嗎?
 雪萊躺在床上靜靜聽著街上的警車駛過(一切規律熟悉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邊靜
靜伸展僵硬而痠痛的四肢,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猜想著這問題,秋天慢慢到達尾聲,氣溫冷
了下來,空空蕩蕩的街在夜裡沉默得令人窒息。
脖頸邊緣滑下冷汗,她吃力地挪動手臂揩去,越是努力緩下顫抖,卻只是越無力地感覺
到這副爛皮囊快要不屬於自己支配。
 隨著遍布整個城市街道的廣播系統修復,宵禁與種種規定又回來了。
 一開始的幾天深夜,你還可以聽到零星的尖叫或打鬥掙扎聲,但這些雜音很快的又安靜
下來了,一切似乎又變得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只是,或許是雪萊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在那一大片似乎廣無邊際的安靜之中藏著隱隱
的憤怒,怨恨與不滿,但這樣的張力也只是將那沉默拉撐開來,更令人感到絕望與不安。
 而雪萊也回復了以前那樣規律而貧乏的生活。
 隔壁幾乎不再傳來任何動靜。
沒有任務,沒有指示,沒有任何隻字片語,甚至也不再有偽裝用的嬰兒哭鬧聲。
 但或許就是越無聲無息,越是平靜,她就越感到不安,即使根本就沒發生任何事,她那
過於敏感的直覺卻仍舊喋喋不休。
 從那日伊莉莎白的反應,不用說都可以想見遠從南洋調度回來,空軍通信部隊的維修支
援根本就不在組織的計劃之內。
 不要說原本的計劃被打斷了,雪萊自己猜想,或許他們根本就陷入某種艱險的處境之中
,進退維谷,否則也不會留在這個暫時性的據點,不撤退卻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而隔壁的門始終不曾主動對自己敞開。雪萊明白自始自終就沒被真正當作組織的一份子
過。
 每天早上路還是一樣被送過來,而看起來疲倦而困乏的伊莉莎白會照例問候兩句,兩人
間的接觸就僅止於此。
 
 她始終無法忘記廣播系統修好的那天,蟄伏在窗邊的伊莉莎白的表情。
 那樣的神情太過叫人不安。
 雪萊隱約明白,即使那個廣播裡宣稱的戰爭英雄,莫德雷,只不過是個離她們倆都很遠
,遠得不切實際的人物,而雪萊對這之中藏有什麼深仇大恨也一無所知,她仍然明白,伊
莉莎白絕不只是空口白話,也絕不會善罷干休。
 她一定會做些什麼的。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那雙眼睛就是這麼說的。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
 雪萊無法明說自己到底在擔憂些什麼,也不知道要怎麼從這過度不理性的緊繃情緒中解
脫,只能在每天清晨裡那短短幾秒的見面之中靜靜鬆下緊繃了整晚的心,卻總又在每個夜
幕低垂之後惴惴惶惶的竊聽著隔壁的動靜,然後在那片充滿不祥預感的寂靜中輾轉睡去,
然後在惡夢中醒來。
 即使明知這樣的擔心不過是多餘且自作多情,她仍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隨著那人的任何一
絲動靜而牽動。
 她無法想像如果有天那扇門不再被敲響...雪萊甩了甩頭,想擺脫一切似的翻了個身,
強迫自己再度閉上眼睛。
 即便她一直以為自己隨時都在接近死亡與病弱的邊緣,但她甚至變得比之前還要憔悴。
卻只能在那每天的清晨中等待伊莉莎白的到來與離去,不發一語。
 從那天開始,她就一直隱隱有種預感,雖然她甚至連對自己開口都感到困難,但...
伊莉莎白,或是自己,總會有一天...
 「嘎啦...」
 
 突然隔壁傳來一道非常細微而短促的聲響打斷她的思緒,像是有東西被輕輕地從地板上
拖過,如果不是距離得夠近,聽力夠敏銳,大概根本不會察覺。
 她聽過這個聲音。
那靈光一閃的瞬間,答案像是鈍器,敲得她一陣暈眩,卻帶著清晰的痛。雪萊倏地睜開
眼,渾身寒毛直豎。
 她想起來了,方才自己就是被這聲音給吵醒的。
 
 
 深吸口氣。她緩緩起身,端坐在床沿穿戴整齊,然後站起身來,打開門,挺直了背脊,
走入陰濕還滴著水,彷彿可以將人在無聲無息之中吞沒的黑暗走道的另一頭。
 停在那扇門前,遲疑半晌後,她輕輕敲了三下。
作者: ilejmsomgmvn (叛客)   2014-10-27 02: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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