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紅光（五）
即使已經扮演了好一陣子的富家千金，但坐在Pier One裡面吃飯，
我仍然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夢境，Pier One是最頂級的西餐廳之一，
隨便一份餐可能就是我半個月的薪水，
而現在我卻坐在Pier One裡景可以看見整個城市夜景的景觀位，
有些笨拙地用刀叉享用我面前的餐點。
喬晹坐在我對面，
纖細漂亮的手優雅而熟練地將她面前的羊排切塊，緩緩送入口中，
相比起我的拙劣，她顯得高雅極了，
我看看喬晹，再看看自己，驚覺自己就像是披著天鵝外衣的醜小鴨，
無論穿了多麼華貴的外衣，羽毛下仍然是寒磣的靈魂，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點食不知味，任面前的東西再美味，都提不起食慾。
看我放下刀叉，喬晹皺眉道：「小玨你怎麼吃這麼少？這不是妳最愛吃的嗎？」
喬晹看我的眼神有一點奇怪，我只好表現出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道：
「是啊，還是很好吃，不過可能下午餅乾吃的太多了，現在有點吃不下」
「那妳如果吃飽了那我們就去逛街了喔？妳確定沒有哪裡不舒服？」
喬晹有些擔憂的看著我，我咧嘴笑了笑，趕緊說沒有，
喬晹點點頭，便揚起手喚人來結賬。
我和喬晹從南煙路步行街的入口開始逛，
喬晹拖著我進去的，都是那些，
我以為我永遠只能用眼睛穿戴的名牌服飾，
而和喬晹逛街，雖不像電視上那般誇張，卻也是喜歡就買，
吊牌上寫著多少數字，一點也不影響她的取捨。
幾家店逛下來，大概是被這種一向只存活在想象中的購物場景沖昏了頭，
我完全把剛才在餐廳裡的難受拋之腦後，
再加上剛才本來晚餐吃得就不多，在一番瘋狂購物後，
我的肚子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餓了？」喬晹看著我，一副誰讓妳剛才不多吃點的表情。
「剛才吃不下嘛，啊對了，我帶妳去吃好吃的」
我話說完，還沒等喬晹反應，
我就抽開了原先勾著喬晹的手，改為牽起她的手，
拉著她往步行街兩旁的小巷子走。
雖然過去生活清貧，但南煙路偶爾還是會來的，
而美食也不見得都是要有錢人才吃得起，
過去我和妹妹一到南煙路，總會鑽進兩邊的小巷子，
因為那兒有各式各樣的小攤販小鋪子，雖然價格低廉，卻也能吃到好味道。
而我現在拉著喬晹來的這一攤，便是我和妹妹最喜歡的紅豆餅攤。
擺攤的是一個年近七十的老人，做紅豆餅已經做了五六十年，
他所調的紅豆餅餡甜而不膩，卻香味十足，奶油餅也是一絕，
他只賣這兩種餅，卻常常也都是大排長龍，
而當初我和妹妹會這麼喜愛這家，除了美味之外，
一部分也是因為老伯做生意十分實在，價格非常便宜。
看著我熟門熟路地找到攤子，喬晹有點吃驚，
而此時我卻沒有顧慮太多，
看著攤子前沒什麼排隊的人，一高興就湊到老伯面前說：
「福伯，奶油紅豆的各兩個」
那老伯抬起頭來看著我，應了聲好，便低下頭開始做餅，
我怔了下才想到，對，現在的我是喬玨，不是那個他熟悉的劉尋墨。
喬晹的面色有些奇怪，但還是走到我身邊，正打算掏出錢包，我卻阻止了她：
「這個我請得起，讓我請妳吧」
喬晹沒說話，只是微笑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知道我這一連串的行為，已經引起喬晹極大的不解，
在喬玨的記憶中，是不太可能對南煙路旁，九彎十八拐的小巷如此熟悉的，
更不大可能愛吃這樣的小攤子，喬玨是個很嬌貴的孩子，
這點我從傭人的仔細小心中，能看得出來。
但是，即便這可能加深她對她面前的喬玨的懷疑，我
仍然想把自己記憶裡，罕見的美好與她分享，
仍然想去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付出。
我付了錢，從老伯手中接過熱騰騰的餅，把其中一塊紅豆的遞給喬晹，滿臉期待地道：
「妳吃吃看，很好吃噢！」
喬晹點頭微笑，淺淺地咬了一口，果然面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味道真的很不錯呢！紅豆餡兒很香甜但卻不會太膩，小玨，妳記得我喜歡吃紅豆？」
我心裡很是滿足，但聽到喬晹的問句，只得勉強笑道：
「呃，就，就覺得妳可能會喜歡吃嘛」
一說完我便趕緊咬下自己手中的紅豆餅，想掩飾我的尷尬，
一口接著一口，專注的吃著餅，卻沒有留意到喬晹古怪的神色，
在我把整個餅吃完後，喬晹才一臉狐疑地道：
「小玨，妳，妳不是最討厭紅豆嗎？」
我當下手足無措，支支吾吾地說：
「我，不知道欸，就，突然想吃嘛。我們回去逛街吧姐，現在吃飽有力氣了」
喬晹口中還在喃喃自語地道：「難道失憶會連飲食口味都改變？」
我裝作什麼也沒聽到，又牽起她的手，走回了南煙路的主道，
紅豆餅事件，也只是我們逛街的一個小插曲，
在重新開始逛街後，她便也沒再提起，
但我總覺得自己一點點地在露出馬腳。
或者該說我一邊扮演著喬玨的角色陪伴在喬晹身邊，
一邊卻又想要喬晹能明白我不只是喬玨，不只是她的妹妹，
我在祈禱謊言一輩子不被戳破的同時，
卻又奢望有一天她能看見披著喬玨外衣的劉尋墨。
逛到快十點，南煙路的人潮依然洶湧，一點沒要散去的意思，
之前我若和喬晹並肩而行，我大多勾著她，
但今天從去買紅豆餅開始，我便改為牽著她，
我原本以為喬晹會對我牽她這件事有些反應，
但她卻是很自然的任我牽著。
「呼，好累喲，腳酸死了」
我一臉疲累將頭靠在喬晹肩上，
喬晹被我誇張的表情逗樂了，笑面如花，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
我原先還貪戀地享受著這樣的時刻，
但倏地，我卻感到不遠處，有一道目光向我掃來。
其實南煙路人山人海。
即便有人一直盯著我看，我都不應該會發現，
但這道目光，卻如同利刃一般凌厲，穿透了我的外表，
犀利地盯著了我的靈魂，
讓我覺得，她看的不是喬玨，而是我，劉尋墨。